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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杨永福他们一到昌元，就直接去州人大办公大院找杨德广，一问才知他下基层去搞调研了。都怪事先没有通气，他们才来得那么不巧，未能见到要找的人。那该咋办？他们只好转头去工商局找杜秀丽，她正好在整理资料，他们就很顺利地见到了她。杜秀丽一见远路来的亲人，就一下笑眯了两眼，喜滋滋叫了一声，就边笑边说，真没想到亲人会来，好长时间都没见一面，挺想的，总算见到了，真让她高兴。就非让他们去办公室休息，消停喝茶，安心歇脚，而她抓紧时间去请假，回来之后，大家一起回家。可他们宁愿在外面等候，杜秀丽便急匆匆跑回去办事，大约六七分钟就出来了，乐呵呵地陪着亲人，拐上回家的那条路。边走边想，杨永福他们老远跑来，肯定不是闲串门，而是要办正经事，就想问他们一句，话都到嘴边了，又没好意思开口。
杜秀丽带着亲人进了家门，就热情地招待他们，先拿来水果，瓜子，花生，随后又拿来巧克力，小点心，各种糖果，叫他们随便吃，不要客气。还给他们各泡一杯龙井茶，要让他们品尝名茶的味道。可不是摆阔气，而是在尽一份心意。要知道，杨永福他们常年窝在套子湾，可没有那么好的生活条件，平时可吃不到那么好的东西，只有到过春节的时候，才会吃上几样好东西解一回馋。
杨永福吃着小点心，忽然有了一种想法，就感慨地说：“又不过年过节，我们也能吃上过年的好东西，可真有口福。城市跟农村就是不一样，到了城里，就像进了天堂。再过十多年，农村也能变得像城市一样，那该多好。”杜秀丽就逗趣地说：“今天，你们就算在过年，该吃就吃，可不要客气。你们客气不多吃，反倒会说我小气，那我可要生气。”就逗得三人都哈哈大笑。杜秀丽随后又说，想让农村变得像城市一样，大有可能。国家已经做出长远规划，要大力发展农村，让农村换上新面貌，就像城市一样。我家领导要在的话，会给你们好好上一课，让你们看清将来的美好情景。偏偏他下去搞调研，大概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好机会也就错过了，真是很可惜。
杨玉兰暗吃一惊，就惋惜地说：“二爷可真是难见呀，我们来的可真不巧。”杨永福就疑惑地问：“我二叔在外工作，咋会那么长时间？”杜秀丽就回话：“一个县至少要调研一两天，跑遍全州九个县，就得耗费那么多时间。”
说完那番话，杜秀丽要去做饭，就特意征求他们意见，最想吃啥饭？杨永福就说，农村人口粗，没啥讲究，吃啥都行。杨玉兰可说，大米可是稀罕东西，农村人一年也吃不了几顿，要不就做大米饭，也让她再当一回城里人。杜秀丽想说什么，又及时忍住，好笑一声说：“那我就满足兰兰的特殊要求，让你吃得美美的。”那天，她不仅做了白生生大米饭，还炒了四道荤菜，都特别香，似乎能香死人。其中一道是红烧鲫鱼，一道是红烧猪肉，要让杨永福他们好好解一回馋，提前过大年。
饭后，杜秀丽要带他们去逛商场。杨永福心里搁事，不想去人多热闹的地方，只想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好好琢磨，下一步到底该咋做。转念又想逛商场也很好，可以利用那个机会，跟杜秀丽说一番悄悄话，这才爽快地答应愿意去。他们三人就一起走进了昌盛商场，一起观赏琳琅满目的商品。不知不觉情形就变了，杜秀丽和杨玉兰总爱在一起，兴致蛮高地打量各种女装，杨永福却毫无兴趣，总是落在她们后面。即便及时赶了上去，也只站在几米开外等她们，就会时不时心急，暗自嘀咕：“啥时节才会有机会，能跟杜秀丽说几句悄悄话？”
杨永福就是再心急，也不能说什么，只好一等再等，大约过了一个多钟头，她们总算走出了女装区。再往前走，他们三人就到了卖包包的区域，或许杜秀丽已经疲乏，也不甚喜爱包包，就停在了那家店门口。而杨玉兰很想进去好好看一番，杨永福就赶忙对她说：“兰兰，那你就进去慢慢转，好好看，不要着急出来，让我和你二奶奶，好好缓一缓腿脚。”杨玉兰嘻嘻一笑，打个招呼就走了进去，杨永福这才等来说话机会。
他们便走了过去，要在走廊长椅上休息。刚一落座，杨永福就性急地说：“二婶，我们这次跑来，可要办要紧事，谁知道，二叔偏偏出差，好多天才能回来，真要把我急坏。”杜秀丽便说：“有急事你就快说，我会全部记住，等你二叔一回来，我就让他赶快去办，决不会误事。”杨永福就粗略地说，杨玉兰领完结婚证以后，脑子一热，就提前怀了娃，她父亲就能被彻底惹恼，状告潘家宝是强奸犯，他就被抓走了。他们就想了各种办法搭救他，可毫无结果。最后才知道，原来是杨永贵在背后捣鬼，拿钱买通了公安局吴政委，非要给潘家宝判刑，一定要将他彻底整垮，拆散那桩婚姻，简直太可恶，简直太可怕。他们实在想不出救人计策，这才跑来求二叔帮忙救人。听了那种怪事，杜秀丽不由得头皮发麻，心烦意乱，连叹几声，就愤愤不平地说：“真没想到，她老子心肠这么狠毒，兰兰会这么倒霉，日子可真难过呀。”
杨永福就丧气地说：“潘家宝要是真被判了刑，变成了劳改犯，兰兰也就没脸见人，熬煎到最后，实在招架不住，有可能要走绝路。不定哪天，就会悄悄去跳崖，葬送性命。到时候，杨家可就臭名在外，狗屎一样，让人背后乱骂。”杜秀丽想也不想就说：“一旦弄成那种坏结果，大家都会遭殃，简直太可怕了。这件肮脏事，我们必须要管，还要管到底，一定要救出潘家宝，让大家都松一口气。”
“二婶，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可就有底咧。”杨永福还想趁热打铁，道出另一个打算，又不好意思开口，就不停地抠头皮。磨蹭半天，最后抹了一把脸，这才道出心里话，在潘家宝没有释放之前，就想麻烦杜秀丽，能让杨玉兰留下。等到潘家宝出来，有人照料她时，再让她离开，一听杜秀丽就爽快地答应：“完全可以呀。我可是她二奶奶，要不这么做，可就不够格呀。”说着就爽朗地笑了起来。
杨永福随后笑了笑，就不由得连声叹气，还下意识地摇头，杜秀丽一看他不对劲，就赶紧询问：“你到底咋了？”杨永福就说：“我猛然想到，兰兰有家不能回，确实可怜，就叹了几口气。”忍不住还说，潘家宝被抓走之后，杨玉兰处境就更糟，成了她老子的出气筒，一言不合，他就会大发脾气，满嘴脏话狠狠骂她，还动不动下狠手整她，把她整得实在招架不住，先后两次要去跳崖，可都被察觉，被她父亲扛了回去。到最后，潘家宝要真被判了徒刑，杨玉兰肯定要再次寻死，到时候，恐怕谁也没法拉她回头。
杜秀丽越听越害怕，本能地打个冷战，就急慌慌说：“要不我想办法联系上你二叔，给他讲明你的意图，让他赶紧想办法阻止那件事，随后救出兰兰女婿，她就不会走绝路了。”杨永福就说：“要能联系上二叔，阻止了那件事，那可再好不过了。要是实在没法联系，那我就耐心等他。”杜秀丽便说：“那我尽量想办法，把事情办成。”杨永福就说：“那就好，我耐心等你好消息。”次日一早，他的想法又变了，就向杜秀丽表明，他没过多时间等二叔回来，得尽早赶回去，操持家里家外事情。救人一事，就拜托二婶操心了，杜秀丽只好说：“你非要走，我也就不留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好，你托付的事情。”杨永福就说：“我完全信你。”
杨永福要坐班车回去，杨玉兰就陪他来到了长途汽车站。买好车票等车的时候，杨永福就特意叮嘱：“兰兰，那你就安心留下，耐心等你二爷回来，好好配合他救人。要证据，你就亮出结婚证，要证人，你就大胆露面，不要害怕，该说啥就说啥。反正，就一个目的，必须要把潘家宝救出来。”杨玉兰就连连点头，还激动地说：“大佬，我干脆给你当姑娘，不想再认我爸咧。”杨永福苦笑着说：“你在谁家都一样，反正，都是杨家人。”进而就给杨玉兰安顿，闲暇无事，在跟杜秀丽拉家常的时候，一定要向她多诉苦，把遭受的折磨统统说出来。
杨玉兰就疑惑地问：“为啥非要那么做，到底能起啥作用？”杨永福轻轻一叹，意味深长地说：“可让她心疼你。她要是知道了你所有倒霉事，就会认定，你活得确实可怜，必须得舍出身子帮你。要不然，就是昧了良心，心里不会安然。”杨玉兰就说：“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那么做吧。”杨永福则说：“你不要管那么多，我叫你咋做，你就咋做，还必须要做好，才会起作用。”杨玉兰就回应：“那好吧，我一定做好该做的事情。”
杨玉兰就暂时留在二奶奶家，包揽了所有家务活，样样都干得很出色。地砖拖得特别干净，似乎处处都有镜子，能照出人影。所有家具都一尘不染。衣物随时换随时洗，总有一股清香味。饭菜每天都不重样，特别可口。她表现得特别好，杜秀丽相当满意。她最高兴的时候，亲口那样说，杨玉兰真是个好管家，可舍不得让她嫁人，干脆将孙女婿招进门来，一起好好过日子。那样一来，杨玉兰就可长期留下，帮她料理家务事，减轻负担。将来他们都老了，腿脚不灵便了，也不用发愁没人照料。那番话很是感人，杨玉兰心头扑腾一跳，热泪就扑簌簌下来了，她就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好意思地说：
“二奶奶，你对我可真好，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你都为我想好咧，让我特别感动，也不知道说啥才好，那就给你做个保证，从今往后，我会一直帮你做好家务事，让你过得轻松。”杜秀丽可说：“等我将来老了，再说吧。你就先好好照料，你爸和你妈。”一听杨玉兰就泄气了，情绪低落地说：“照料我妈，我心甘情愿。照料我爸，我可做不到。”随即就说，因她父亲心肠太狠毒，对她太刻薄，他们已经闹成了仇人。便列举具体事实，他们谈对象的事情一经公开，她父亲就坚决反对，每次发火都会骂她贱骨头，跳过肉架子吃豆腐，死没出息。偏要找潘家宝那种男人，简直丢尽他脸面，没法见人，真是个丧门星。一晚，她跟潘家宝刚见面，就被她父亲当场抓住，挨了一顿乱打。事后她赌气要去寻死，农药瓶子都拿上了，忽然听见母亲在喊，兰兰，快来吃饭，她心一软又不想死了。
潘家宝被抓走之后，她相当绝望，再次想到要寻死。而潘有信他们上门一闹，又让她看到了希望，也就打消了要死的念头。最近，她父亲待她更加冷酷，不仅狠狠骂她，还让他马上去死，她就想一赌气死掉算了，免得再遭洋罪，可又不甘心，就打消了那个念头，非要跟父亲见个高低。说着，她心头不由得一颤，情绪就完全失控了，就悲伤地哇哇大哭。杜秀丽怕她哭坏身体，就赶紧好言相劝，可她根本忍不住，依然哭得那么悲伤。杜秀丽不知咋样劝她才好，就无奈地自责：“都怪你爱说，话多惹是非。”
杜秀丽暗自叹了几口气，忽又改了主意，不必多嘴劝说，索性让她放开嗓子大声痛哭，过一阵子，自己感觉不好意思，就会主动停下来。那样大哭一场，可说是给心田大扫除，事后，她心里的负担没有了，情绪就会很快恢复过来，她就小心翼翼说：“兰兰，心里要是难受，你就放开嗓子使劲哭，就是连哭三天三夜，我也不嫌聒吵，也不会怨你。”一语点醒伤心人，杨玉兰索性无所顾忌地哇哇大哭，哭得要死不活。杜秀丽被她感染，也忍不住悄悄落泪，陪着杨玉兰在哭。
还以为杨玉兰会一直哭下去，恨不得把眼睛哭瞎。没想到那一阵大哭，有如天上下骤雨，噼里啪啦闹腾一阵，说停就停了，干脆利索，没留一点尾巴。过后杨玉兰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说：“二奶奶，我不知害臊，一顿大哭，让你也伤心落泪，真不好意思。”杜秀丽可说：“我倒认为你哭得好，一下就把心里的怨气，全都赶跑了，可算甩了思想包袱，心情由坏变好，干啥都会有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