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调报告很快有了批复,白永平带着铺盖行李卷回到了家门口的西山坪小学任教。许多人都骂白永平傻,人家都削尖了脑袋往中心小学挤,而白永平却愿意调回山村小学。可白永平心里有数,好不容易得来的家庭安宁与幸福,她不想自已亲手破坏,她更不想再过那种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生活。
白永平和张大夫关系并没有因白永平的调离而中断。两人心中有隐菊那个孩子维系着。白永平偶尔去镇子上办事,听公开课,开会什么的,她会大大方方去张大夫诊所坐会。没人的时候,两人仍旧会亲热温存一番,只是表面上看来两人的关系更加隐蔽了,彻底转入地下。张大夫考虑到白永平那边现在也有三个孩子,负担仍旧很重,只要白永平一来诊所,他仍然会悄悄地塞一点钱接济白永平,这是她和白永平心中永远的秘密。
转眼一年多时间过去了。1977年,国家又一次恢复了高考制度,给那些“文革”以来已经工作的没有工作的积压了十年的莘莘学子们带来了真正的福音。紧接着1979年的某月某日上面有红头文件下来,首次对乡村民办、代课教师通过考试进行转正。这个消息一下来,给白永平也带来了天大的福音。她夜以继日地复习考试。白永平想想自已这些年的经历都觉得好笑,造化是不是在捉弄人。自已一个五十年代的师范生,一个公办教师,文革期间,背负着莫须有“男女作风”问题的罪名,下放回乡务农。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老公,后来又失去了孩子,忍辱负重十多年,夹着尾巴做人十多年。黄泉路上徘徊了不知多少次。这次,组织给自已机会,让自已通过考试取得吃公家饭的资格,白永平决心倾尽一切努力也要证明自已实力,给自己和孩子一个翻身的机会,让镇子上的那些落井下石,狗眼看人低的人瞧瞧。
这次民办教师转正考试是由地区文教局、劳动人事局组织、县文教局劳动人事局负责报名考试和改卷。当了近十年民办教师的白永平(其中两年代课,只记工分不给钱,后来每月挣十九块钱),最终还是等来了这次扭转命运的机会,填表报名,参加考试的民办代课教师不下数百名。可地区的政策只录取46名,初中20名,小学26名。各占一个预备名额,可见这是一件打烂人脑的大事。白永平清楚,自已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不幸,她不得不和这些不幸拼一回命。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扭转自已的不幸命运,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拯救这个贫困不堪的组合家庭。
考试成绩终于公布下来了,白永平在小学教师录取排行榜中,位列第八名。一家人终于扬眉吐气地庆祝了一翻。樊镇这次考试转正的民办教师不论中学还是小学,可只有白永平一人榜上有名,给樊镇也算是争了大光。
张大夫听说了这件事,从心里也为自已的心爱女人暗暗庆贺,他庆幸自已当初没有看错人。
小隐菊七岁的时候,进了镇中心小学上学。哥哥张帆当时十一岁,已是中心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妹妹三岁,还在家玩耍。那阵子乡村没有幼儿园。自从养母生下妹妹以后,隐菊明显感觉到养母的偏爱与袒护已位移到妹妹爱菊一个人身上。三个孩子中,不论是谁闯下祸,惹下事,挨打受气的总是隐菊一个人。妹妹小不懂事,隐菊不计较,又是母亲亲生的,像掌上明珠一般奉着,没什么。可同样是抱养的孩子,隐菊不明白母亲对哥哥张帆的态度又明显好于自已。家中一应大小的家务活,母亲会让隐菊一个人承担。放学回来还要打猪草、学织布、喂猪、喂鸡、扫院子、往田中送粪。那阵子根据上面的政策农村已开展了家庭责任田承包制,有些本应是男孩子承担的活也交由隐菊承担,反而年长的哥哥张帆没有隐菊承担的家务活多。
她在家中的地位很特殊,被一大一小的两个女人刁难着。一个是她的养母刘桂芝,在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她想尽一切办法刁难隐菊,动不动就以不让隐菊上学为由打击隐菊,说家里供不起两个大学生。她知道隐菊一心想通过上学来改变命运。隐菊为了上学只能时时处处隐忍着,迁就着养母的刁难。另一个是她的妹妹爱菊。有时候明明是妹妹娇纵哭闹,无是生非,可她恶人先告状。养母总是责罚隐菊。对于妹妹的刁钻古怪,隐菊只能默默地承受着。上学本已很苦,放学回来又要写作业,又要干那些干不完的家务活,隐菊那阵子人消瘦得厉害,个子也不是很高,但她在学校学习一直很刻苦。小小年纪就知道,她必须通过刻苦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才能改变命运,跳出农门。所以她的学业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是同学中的骄骄者。
同时,隐菊在家中又被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宠爱着。在三个孩子中,父亲不偏袒唯一的儿子张帆,不宠爱小女爱菊,在外人看来那是她唯一的亲生孩子。可她就是偏护着隐菊,他知道妻子任何事情都想刁难隐菊,给隐菊气受。他回家后就给隐菊减压,用各种方式宽慰这个懂事聪明的女儿。有时候她会买些特别礼品或学习用具送给隐菊,不对家庭其他成员公布,有时候会带隐菊去田里劳动给隐菊说一些宽心话,保护隐菊的心灵不要受到伤害,让她愉快成长。隐菊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来自父亲山一般厚重的爱。这对她的心灵是一种鼓舞和安慰。她从养母那儿受到的委屈,便会随着父亲无尽的疼爱而一风吹散了,她的心田仍旧会变得晴空万里。
哥哥张帆对妹妹隐菊的爱护和关心并不比父亲少。他总觉得这个和自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妹妹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吸引着自已。家里家外,从小到大他都愿意充当妹妹的保护神,在学校胆敢有个别玩皮男孩子欺侮妹妹,他会狠狠地揍那些欺侮妹妹的玩劣家伙。他身强力壮,做事也比较狠。于是全校上下都知道隐菊有一个敢打敢闹的哥哥,大家都不敢欺侮他。有些男生或女生还可着劲巴结她。于是隐菊在学校的生活一直风平浪静,她又是学习优等生,老师偏爱,同学们都很尊敬她。学校或县区以上单位举办的作文比赛,文艺节目比赛她总能拿到好的名次,奖状、荣誉证书一学期下来能拿到好几份。
在家里张帆看见母亲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刁难隐菊,责罚隐菊。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妹妹是一个很懂事很优秀的女孩,为什么就不能博得养母的欢心。张帆是晚辈,也是抱养的身份不容他明着和养母对着干,他只能暗暗帮隐菊分担一些繁重家务活,比如去泉中挑水,去田里送粪,去砍冬季烧火的柴火,树根。有时也宽慰开导几句妹妹,怕妹妹脆弱的心灵受伤。
遇到小妹爱菊耍娇侍横的时候,张帆会站出来喝斥爱菊。或者用自已的方式证明隐菊的无辜。在这个家里,由于母亲过份的偏袒,爱菊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私鬼。可她唯独怕哥哥张帆那双深邃清亮,略带几份凶狠的眼神。
哥哥比爱菊大八岁,爱菊喜欢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哥哥身后,让哥哥带上自已玩,可哥哥总是不爱搭理她,可能是年龄差距太大的缘故。他喜欢带上隐菊一块出去干活,一块出去玩。这些都让爱菊小小的人儿很嫉妒,很郁闷。
在张大夫家,两大阵营就这样自然而然形成了,张大夫、张帆、隐菊是一大阵营,张妻、小女儿爱菊为一大阵营。
春风拂面,杨柳吐蕊的时候,隐菊看见村子里有几个孩子手里多出了纸做的风车。有单个的,有多个插成一树形的。这新鲜的玩艺儿被他们玩得疯狂,有些孩子家长为孩子用收集的花花绿绿的烟盒纸做成大大小小的一树风车。孩子们手握着玉米杆做成的把柄冲向风中。那一树风车也在不停地旋转着,孩子们尖叫声,笑闹声,也融入风中,融入空旷的蓝天白云间。那种快意洒脱情景几乎让隐菊看得着迷。
“哥,我很喜欢在风中玩风车的情景,可惜我不会做风车。”隐菊有一天终于对哥哥说。
“妹妹,这有何难,你喜欢玩风车。赶明儿哥哥给你做一树风车吧!”张帆对妹妹隐菊的事情有求必应。对此隐菊幼小的心灵有时候特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