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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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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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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蚀》连载

第三章 陈(田)完

齐国诞生在西周初期,周武王为了酬谢周朝功臣和宗室,大行分封制度,首封身为师父的功臣吕尚于营丘(后改称临淄),国名为齐。因国君为姜姓,故被后世称之为姜姓齐国。

太公就国营丘后,因应当地风俗,简化礼节而修政。发展工商业,利用当地鱼盐之利,人口大增,使齐国成为东方大国。

姜姓齐国开疆拓土,世袭至东周时期,姜齐桓公在管仲的辅佐下,攻灭谭遂两国,北杏会盟、与鲁会盟、鄄地会盟、幽地会盟、葵丘会盟,救援燕国,柽之会与重建邢卫,贯之会、阳谷之会与召陵之盟,首止之会、宁母之会与洮之会,为了称霸忙得不亦乐乎……

临淄城内。

桓公和楚国达成和议,结束了“召陵之盟”回国后,想起多日没有与各个夫人欢聚了,这日他对文武百官说:“寡人天天忙于会盟之事,近来诸事告一段落,大家有什么事情,可向仲父请教,我要暂时隐居一段时间了。”

大家都知道桓公是为了宫内的那些夫人们,再说国君为了国事也确实够忙的,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也是人之常情。只有管仲对他说道:“王上日日辛劳,休息几天未尝不可。国政大事臣也不敢擅自做主,愿王上及早临朝,以防臣等闪失之误。”

“哎,有仲父在,不会出现闪失,寡人最放心了。”桓公乐哈哈对着管仲道。

“好的,如遇重要事情,我等会及时禀报王上。 ”

鲍叔牙附和道:“王上,宰相是人间奇才,经国济世如烹小鲜,有宰相在,是国家之幸,也是王上之幸。”

管仲接过他的话说:“呵呵,鲍大夫也学会奉承人了?”

“不是奉承,你确确实实人才难得。寡人得宰相,如鱼得水。”桓公说。

管仲提袖掩面道:“折煞我也。”

大臣们也在一旁小声议论着管仲德才前无古人的事。

桓公见文武百官与宰相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国家大事,也就放心地休假去了。每个夫人轮回了一遍,他感觉窝在宫中像笼子中的鸟,没有会盟时的威风。这天,桓公与最宠幸的夫人蔡姬来到申池苑囿,这里是齐国的皇家园林。苑囿茂林修竹,荷花盈塘,水榭楼台,金碧辉煌,水中能划船,林中能射猎,是齐君和大臣们游乐、打猎、避暑的绝佳场所。

蔡姬将那一头乌黑秀发挽成扇形高髻,头上戴着锏镀金凤簪,银镀金嵌宝蝴蝶簪,朝阳五凤挂珠钗,赤金盘螭嘤珞圈,脖间戴着圣尊翡翠珍珠项链,耳上坠着纯黑水晶吊坠,中指上戴着白玉指环。

黑黝黝的耏水河,在苑囿内蜿蜒流淌进宽阔的镜湖,水面上映着天空的白云,倒映着岸边的杨柳,也映着高贵华丽的蔡姬。桓公搀着夫人蔡姬的手,乘上停泊的画舫,有说有笑进到水中央。

桓公问:“夫人,你们蔡国有这么大的苑囿吗?”

“哎呦,我们蔡国可不敢僭越礼法,苑囿不超过十里,哪能与咱们这儿的苑囿规模相比。”

“蔡是个小国,僭越礼法周王一定会惩罚的。”

“是啊,咱们齐国即使有僭越行为,周王也会睁一眼闭一眼的,不敢怎么样。”

桓公捋着胡须说:“那是自然。”

蔡姬用手撩拨着船舷边的水,问:“大王你会水吗?”

“寡人从小惧水,不曾学习水游。夫人你呢?”

“我虽是个小女子,很小就学会水了。宫里的人都喊我是条美人鱼呢。”

“哈哈,你确实是条美人鱼,要不寡人怎能答应你父王,将你嫁给我呢。”

蔡姬看着威风凛凛的桓公问:“嫁给您也是臣妾的福气,大王当真惧水?”

桓公一脸苦相道:“是的,我不会骗你的。寡人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倒也惬意,一遇上风浪颠簸就要呕吐,若不是怕扫了夫人你的兴致,我一般不在水面上游玩。”

“哈哈哈,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怕水,那我试试你到底怕不怕水。”

“你想怎么试?你要撩拨湖水浸湿了寡人的衣裳不成?”

蔡姬笑而不语,显出神秘状,说:“一会儿王上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就知道了。”

照着蔡姬的要求,桓公闭上眼睛,看看她有什么鬼主意。

说罢,蔡姬俯身说:“王上准备好了吗?”

桓公仍然闭着眼睛回答:“准备好了。”

蔡姬故意晃船身,桓公在画舫上被摇晃的东倒西歪,面如土色,急令蔡姬:“你这是要干什么?不要摇晃了,寡人真的很害怕,要把肝胆吐出来了。”

见平日里威武的大王身如筛糠,蔡姬以为是他装佯,便摇晃得更加起劲了。桓公此时恼怒万分,色声俱厉让她停止摇晃,蔡姬方知大事不妙,说:“王上,我这不是逗你玩吗?”

“什么?你用这种方式逗我玩?是成心想要我的命吧!回宫,明天就把你送回蔡国。”

桓公这一句话,也把蔡姬吓得浑身筛糠:“大王,臣妾再也不敢了,你就饶过我吧,你若把我送回蔡国,臣妾还有什么面目见人?我生是王上的人,死是王上的鬼,我宁愿跳湖死在齐国。”

“哼,我这次绕过你,下次你就不会绕过我!这事由不得你了。”

回到宫中,桓公不由分说,第一件事就是让蔡姬收拾细软,打发人将她送回娘家。

蔡侯一看自己的女儿惹恼了桓公,急的在朝堂上坐立不安,御膳也吃不下,谁问也不搭话。

大臣们知道蔡侯的心事,因看似婆婆妈妈的小事,有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谁也拿不出好的主意来应对,朝堂中寂静的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

蔡侯问大臣们:“你们平时都有的是本能,这回怎么都不言语了?”

一大臣壮着胆子说:“敢问王上所言何事?”

“何事?你不用装聋作瞎。你们说说,好端端的一门亲事,那个齐侯竟然以公主戏水把他吓掉了魂为由,退回来了。”蔡侯对着大臣们大吐苦水说。

“哦哦哦,竟然发生这等事,这个齐侯也太没有人情味了。”

“可不是嘛,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就大动肝火,以为他真是霸主了!”

众人纷纷议论着,蔡侯想缓和一下气氛说:“嗨,女儿自小性喜打闹,出嫁在外也改不了脾性,被齐侯送回来了,这可怎么办?”

有大臣出主意说:“王上,这是齐侯一时生气罢了,可差人到齐国去当面赔礼道歉,齐侯气消了,当会和好如初的。”

“依齐侯的性格,未必能接受道歉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齐侯不会不念及旧情的。”

“那就试试看齐侯有什么反应再说吧。”

于是,蔡侯几次三番派人来赔不是,桓公也有打算接回蔡姬的意思,但嘴上不饶人,果断拒绝。

蔡侯见没有回旋的余地,气得捶胸顿足,恨得咬牙切齿,说:“好你个齐侯,仗着自己的国家势力大,到处恃强凌弱,真是个给脸不要的东西!”

大臣:“虽说一女不嫁二夫,可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多得是,王上的闺女不愁嫁。”

“你什么意思?”

大臣眨巴眨巴眼睛,见蔡侯并无怒意,说:“齐侯太霸道了,他想当霸主,人家楚国早已称王了。”

蔡侯探过身子问:“你的意思是?”

“楚王好细腰,咱们公主保准他一眼能看上。”

蔡侯听闻此话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嘴上道:“嗯,嗯,也罢,既然你齐侯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对,一不做二不休。”

“这样吧,你到楚国走一趟,对楚王说我愿意将女儿嫁与他如何?”

“楚王保准一百个同意。”

“那就有劳你了。”

“请王上放心,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楚王定会应允的。”

果然不出所料,楚王见有如此好事,满口应承下来,不几日,蔡侯就将蔡姬嫁给了楚成王。

熟料桓公知道了此事怒不可遏,说:“寡人扔掉的衣裳谁也不能穿!虽说是本王主动退回了蔡姬,她就应该老老实实老死在蔡国。楚国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自己称王也就罢了,打狗还得看主人!”

管仲上前劝道:“王上,你的家事臣不敢妄言,依臣看,为了这样的事情大动肝火不值。”

“不值?寡人这回不但要大动肝火,还要大动干戈呢!”

“这样怕是给他人留下笑柄的。”

“仲父,国家大事我托付给你,这件事情寡人就不给你面子了。”

“要面子,更得要里子。”

“里子面子寡人都要,不然那些结盟的国家怎样看待寡人?我这个霸主还能当下去吗?”

“王上想怎么办?”

“寡人想好了,你速速派人去联合宋、鲁、陈、卫、郑、许、曹国,一同攻打蔡国和楚国。”

“同时跟两国宣战吗?”

“是的,同时跟两国宣战,让他们见识一下寡人的霸气!”

管仲这时也没法扑灭桓公的火焰,组成的七国联军直接杀奔蔡国和楚国。

楚成王万万没想到,接了个二手货反而招致齐国进攻,说:“屈完大夫,你去联军那边讲讲情,我把他的蔡姬还给他,不要进攻我们了。”

屈完:“齐侯正在火头上,靠几句言语怕说不动他。”

“你去试试,他不撤军我们就跟他死斗到底。”成王一瞪眼说。

屈完接受了成王使命来见桓公,说:“我们楚王没有招惹你,是你把蔡姬主动退回的,蔡侯不得已做出的事,怎么能怨恨我王呢?”

桓公挥挥手道:“屈完大夫,你说的是有些道理,但我忍不下这口气啊。”

“忍不下这口气,你可以找蔡侯理论。”

“事已至此,我就不再追究了。你既然来了,我让你看看联军的阵势吧。”

桓公带着屈完一同观看联军的阅兵式。各路联军依次出场,旌旗猎猎,战鼓雷鸣,他的目的,是要以此震慑楚国。

“屈完大夫,你看到了吧,这样的联军你们荆蛮之地一朝一夕就可踏平。”桓公一脸得意。

然而屈完并没有显露惊恐状,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果齐以德安定诸侯,天下无人能敌。如以武力操控天下,楚国以方城山为城,以汉水为护城河,只怕你们也是吃不消的。”

“屈完大夫说得对,我本无意对楚动武,是蔡侯那小子欺我太甚。以德安定诸侯才是我的本意。”

“看来齐侯有撤军的念头啦?”

“是的,楚王派你来,我也要给你个面子嘛。”

桓公见楚国也不是好欺负的,便与屈完达成结盟协议,讨伐之事就此偃旗息鼓。

回到齐都,桓公一肚子火还没有发泄完,卫兵进来报告说:“禀报王上,穆陵关边防抓到一个奸细,已押解到过来,他自称是陈国人,口口声声要求面见王上。”

“一个奸细,你们自由处置吧,我正有要事与大臣们商讨,哪有工夫见他?!”桓公一挥手,将卫兵打发出去了。

只听的宫殿外有人大声嚷嚷:“王上有令,哪儿来哪儿去吧,别在这里耽误工夫了。”

“麻烦你再通报一下王上,就说我是陈国王室的人。”

卫兵:“你竟敢冒充陈国王室的人,脑袋不想要了?还不快走!”

“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走了,一定要见到齐王。”

卫兵无奈,又第二次进来报告,桓公说:“国与国之间来使,应该正大光明行事,怎能派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来?”

管仲说:“王上,夜猫子进宅,来者不善啊。他掩人耳目,悄悄来访,指不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来求助您呢。”

“那么好吧,我就见见此人是什么来头。”

说完,桓公率领一班文武大臣,从“金銮殿”移驾“点将台”。

完被引导着进入殿内,远远他就瞅着宝座上的那个人,只见他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挺直的鼻梁,面如青铜,不怒而自威。

见到桓公扑通跪地,摘下身上的玉璧呈献上,说:“齐王,我是前陈王的儿子完,现陈王将太子杀害,另立了新太子,说我与原太子同谋不轨,欲加害于我,特来贵国避难,敢请大王收留,在下不胜感激。”完叙说了来龙去脉。

“你说你是前陈王的儿子完,我们相互又没谋过面,只是凭一块玉璧,让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哦,我忘了,我随身携带照身贴呢。”

“那你呈上来让寡人瞧瞧。”

完从身上拿出经过打磨、外表光滑的竹板——照身贴,上面刻画着完的图像和几个简单文字,侍者接过,递给桓公。

桓公接过照身贴仔细对照了一番,又将照身贴递给管仲,说:“这么说来,你当真是前陈王的儿子了?”

“在齐王面前我怎敢造次,纵有天大的胆,也不敢糊弄您。”

桓公本来对“召陵之盟”时的陈国大夫轩涛涂,欺骗糊弄自己这个诸侯霸主的行为余怒未消,得知陈国的变故,想到自己也曾避难于莒的往前,不免生出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认为将来陈完也有可能继承陈国的王位,觉得这是一个送上门来讨伐陈国的理由,也为自己的霸业传扬名声的好机会。

听陈完讲述了事情经过说:“公子来投奔我,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大齐国的信任。”

完:“我就是信得过齐王,才冒死来投奔的。”

桓公:“哈哈,好,好。公子还有什么要求吗?”

完:“我与御寇虽是叔伯兄弟,他死的太冤枉了!”

桓公:“这个好说,有寡人替你们做主,过段时间一定要让陈王付出代价。”然后对身边大臣道:“既然陈公子远道而来投奔于我,这里就是他的新家了。”

“齐王,我来投奔于您,人生地不熟,大人不拘小节,以后的日子完就仰仗您了。”

“那还用说嘛,来投奔寡人的,绝不会受到亏待。就说宰相吧,寡人不记一箭之仇,视作仲父,以后你就做寡人的义子吧。”

完再次鞠躬叩谢。把一旁的文武大臣听得一愣一愣的。

桓公:“陈公子,你们陈国距蛮夷之地不远,来我们东夷今后怕你水土不服,寡人为你接风洗尘,先适应一下环境如何?”

“岂敢有劳齐王。”

“来来来,寡人先给你介绍一下朝堂上的百官,这位是仲父管相。”

完望向管仲,他脸庞棱角分明,白衣黑发,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让人不敢直视。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琉璃的光芒。

“见过管相。”

管仲微微点了点头,说:“青年才俊啊。”。

“那个叫鲍叔牙。”

完又看向他,黑亮的头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见过鲍大人。”

鲍叔牙:“公子路途辛苦了。”

陈完:“我能活着来到齐国,已经是奇迹了,今又有幸与各位大人相识,更是不幸中的万幸。”

桓公还要一一介绍其他人,被管仲用眼神拦下了。

他俩去往一边,桓公问:“仲父为何要拦我?”

管仲:“仅凭他自言自说,怎能够完全相信他是陈国宫室的人?”

“那怎么办?”

“可以考验他一下。”

“怎么考验呢?”

“等会儿设宴招待他,看他的行为,就可以知道他是否真实宫室的人。”

“这好说,让能做卯、戠、册、沈、胣、伐、岁、胹、烄、燎、箙、刏、焚、俎的全能司庖易牙亲自操厨,用八盘五簋,豆叶牛肉羹;苦荼羊肉羹;薇菜猪肉羹;麦饭脯鸡羹;米饭犬兔雉羹宴招待。”

“嗯嗯,仅此从仪态上就能看出端倪。”

宴会开始前,侍者持匜等待众人一一洗手,另一侍者递上帕巾,桓公看着完最后一个洗手,盥中弃水瞬间变浊,笑道:“公子虽然指上带污,但很懂得沃盥之礼呢。”

完:“整日生活在王室,略知沃盥应有的礼节。”

桓公默默点了点头。

摄衽浴漱后,桓公高冠博带,着深衣坐五重席,管仲鲍叔牙坐三重席,陈完等众人坐二重席。匕、柶、勺、斗、瓒、刀、叉、箸一一摆放,菜品特别上了白鳝和缠丝鸭蛋,箪食壶浆一应俱全。

坐毕,桓公从甎中取一块冒着热气的肉放到簋里,扫了众人一眼,说:“今陈国公子完初来我国,我用最高规格接待他,有各位大臣作陪,不知公子有何感想。”

完:“来到这儿,我就有了家的感觉。”

桓公:“说得好,好客齐国欢迎你,宾至如归,且将他乡作故乡吧,我说了,往后这儿就是你的新家,何况你是我新认的义子呢,呵呵,呵呵呵。”

完起身拜谢道:“齐王如此厚恩,完有栖身之地,当如再生父母,我没齿不忘鸿恩。”

桓公:“我们齐国也是酿酒的故乡,陈公子,你觉得这酒怎么样啊?”

完:“‘五齐三酒’我略知一二。‘泛齐、醴齐、盎齐、醍齐、沉齐’未经过滤,比不上‘事酒、昔酒、清酒’用茅草过滤过。这酒当在‘三酒’之列。大王您说我说的对吗?”

“哦,呵呵,看来陈公子对酒颇有研究啊。”

“嗨,谈不上研究,长在宫室,周旋于卿大夫之间,三天两头与酒打交道,是舌尖上的味蕾告诉我的。”

“那好,今日个咱们畅怀痛饮。干,干。”

酒过三巡,筵过五味,不知不觉已到掌灯时分。

桓公对管仲道:“今日宴饮,为陈国来的公子接风洗尘,意犹未尽也,相国,咱们是否可以继续举火欢宴?”

管仲与桓公对视了一眼,没有作答。

完看出了其中的玄机,立刻说:“齐王对完已经是恩重如山,天色不早了,来日方长,王上保重龙体要紧,还是早点歇息吧。”

桓公心中已经有了底,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陈国还有你的什么亲人吗?”

完:“嗨,一言难尽,早先陈国发生的事,想必大王也都知晓了,现在只剩完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桓公:“那好,你暂且住下,等有时间我与大臣们商议一下,给你安排个差事干。”

完再次起身拱手:“能够在齐国谋个差事安身立命,完别无他求,在此先行道谢了。”

完对在座的以一拱手道谢。

这些日子,陈完没有享受过如此丰富的菜肴,自然感动不已。

管仲对完说:“公子,齐国的菜品可符合你的胃口?”

完对管仲一拱手:“虽说与陈国的口味有不同,到哪山砍哪柴,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完会慢慢适应的。”

管仲:“那就好,那就好。看得出来,大王非常赏识你,不要辜负了大王的一片爱心。”

完:“那是自然。我所担心的是,各位王公大臣也如齐王一样包容我。”

管仲:“上不宽大包容臣下,则不能居圣位。草木有情皆长养,乾坤无地不包容。齐国上下和谐包容和谐,与万物同生长,王公大臣们都有着宽大心胸。”

完:“这我就无所顾虑了。”

宴会结束,完谢过齐王和宰相,踏着铺地花纹方砖走下点将台时,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沿着台廊树木卷云纹瓦当滴下的雨水,来到排水道口处,水打着漩涡流到城外的河沟。

他抬头望着高大城墙,心里嘀咕,周天子的城墙高“九雉”,齐国虽是诸侯国,都城城墙的高度当在“七雉”以上,更何况小城的角楼在夜色里仿若琼阁一般,处处无不彰显着霸王之气派。

他自言自语道:“我们陈国是公爵,城墙不敢逾越‘七雉’礼制;齐国只是一个侯爵,城墙堪比周王的‘九雉’,今来投奔齐国,算是走对了路子。”

 四

过了不多时日,桓公在享受美食的时候,歌舞伴着轻轻吟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一曲未了,桓公推开坐怀的舞姬,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忽然想到了陈完,对大臣们说:“陈完在陈国也是王室族裔,想必具备治国之才。”

陈完来到齐国并没有多少时间,许多大臣别说见他一面,就两名字也没有听说过。

有人问:“王上,陈完是哪位高人啊?”

“哦哈哈,你还不知道呢,前段时间陈国前陈王那个叫完的儿子,因国内变故来投奔我们了。”

“哦,有这样一个人。”

“仲父和鲍大夫都认识他。”

“有相国和鲍大夫执掌国事,我等还不了解,不便妄言。”

桓公:“这个人作为陈国王室族裔,来投奔我们齐国,总不能把他当做一般庶民对待吧。”

“那是那是,把王室族裔的人当一般庶民对待,有失我们的雅量。”

桓公又端起酒樽放在唇边,说:"我琢磨的许久,给他个啥差事干合适呢?”

“王上,打发这样的人还不容易?领兵打仗恐怕他干不了,兴许让他做督劳是个好的去处呢。”

转来绕去,众人都没有猜到桓公心里想说的话,他直接捅破了窗户纸说:“我想让他留在身边做卿士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口,差点把众人惊掉了下巴,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见众人没有回声,桓公将目光首先投向了鲍叔牙:“鲍大夫意下如何?”

鲍叔牙听到桓公问话,起身道:“卿是国家的军政一把手,是可以世袭的职务,只能由公室子弟担任。一个外来避难之人,对齐国没什么贡献,再说他对齐国不甚了解,让其做大王身边的卿士,恐怕有点不妥吧?”

“可是寡人已经认他做了义子啊。”

桓公本来就是想借此机会,看看鲍叔牙能否给他推荐第二个管仲,也是试探一下大臣们的反应,结果鲍叔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瞥了一眼管仲,大手一挥说:“召陵会盟时陈侯小动作不断,我对此事念念不忘。相信一个人就不要怀疑他的能力,说他行他就行,不行也行。没有什么妥不妥的。若是哪天晋国的重耳来了,我也一样对待他。”

然后悄悄对管仲道:“别国贵族逃难到我国,我们必须要将其好好招待,委以重任,只有这样,才能凸现出我国政治清明,发展繁荣。不知仲父意下如何。”

管仲说:“夫欲用天下之权者,必先布德诸侯。是故先王有所取,有所与,有所诎,有所信,然后能用天下之权。大王施德于天下,霸业永固。”

桓公拿起酒樽一饮而尽,说:“知我心者,仲父也。争霸中原,不但要灭掉一只只拦路虎,还要收拢那些温顺的羔羊,豢养起来为我所用。这些全仰仗仲父了。”

管仲:“是君王德布天下,臣不过是一管家而已,所起的作用微不足道。让陈完做卿士,恐怕大家一时接受不了。”

桓公:“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在咱们国家吃闲饭吧。”

鲍叔牙:“吃闲饭的人多了去了,可以给他安排个合适的位子,观察一下他的能力如何也不迟。”

管仲:“王上认陈完做义子,此事有点过于仓促,事已至此,王上的话已经说出口是收不回来了。有时间我安排一下,让王上再接触一下多多了解一下陈完,直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各位大臣们才会没有话说。”

桓公:“这倒也是,我听你们二位的。但是陈侯寡人是一定要教训教训他的。”

管仲:“大王,陈侯那个家伙经常耍小聪明,会盟时的所作所为着实可恨,但征讨之事讲究师出有名,王上打算怎样教训陈侯呢?”

桓公:“这个还不好说?以寡人的名义,就说陈侯不尊王,只这一件就够他喝一壶的,再联络一下江国和黄国,一起出兵攻打陈国,看他如何应对。”

管仲:“远道伐陈,不可掉以轻心,别在小河沟里翻了船。为何不让中原诸侯联盟的国家一起出兵伐陈?”

桓公:“哎,中原诸侯联盟的国家劳师动众,跟随寡人征伐多时,刚从南方回国让他们先休整休整吧。”

管仲:“就这一个出兵的理由?”

桓公:“再找理由嘛,就是惩罚陈国暗藏私心,不敬寡人的自私行为。”

“需不需要让陈完一同跟随队伍出征?”

“人家刚来咱们齐国,跟随咱们一同出征,不是出卖了人家嘛,让陈国知道了会怎么想?一定会认为他是个里外呼应的内奸,更容易引起陈人和陈侯的憎恨。咱们做事光明正大,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王上,既然如此,请允许臣这次也不跟随出征了。”

“哎,国内的事还指望仲父掌控呢,何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还有兵员等的诸多事物需要你运筹帷幄之中,我自己就能够把陈侯搞定。”

“如此,臣只有遵命了。”

面对桓公气势汹汹的攻伐,陈国宣公惶恐畏惧不已,只得赶紧派遣使者向桓公赔礼道歉。好话说了一大堆,才勉强送走了前来泄愤的齐军和江、黄两国军队,向齐国缴纳了大笔“朝聘之礼”。

陈完临时下榻在召口馆驿。

当他得知桓公率领联军攻伐陈国,个中滋味难以言说。一方面希冀教训一下宣公,另一方面不希望陈国子民生灵涂炭。矛盾与纠结组成了孪生姊妹,后来有听说罢兵言和,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已经多少个日夜没有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了,这一夜,他反反复复思考着这些日子的经历,辗转反侧之后刚刚进入梦乡,山坳北风呼啸,柏树林传来一声声“哩--嘟罗--嘟罗”寒号鸟的鸣叫。

是夜,他做了个不祥的梦,回想梦中的情境,他在墙壁上画了个圆圈,口中念念有词说:“夜梦不详,画在西墙,太阳一出,化为吉祥。”一连说了七遍才放松下来。

太阳马上就要露脸了,他来到山间小路上走动。

东方天空渐渐的呈现出一些淡红色,一会儿太阳要露脸了,在地平线上跳跃,此刻霞光万道,把天空染的通红。几片云朵围在太阳身边,好像大地上一切都是太阳的子民,而云朵像是太阳的贴身护卫,如影随行跟着,时该保护着太阳的安全。

山野间,树上的枣儿红绿相间挂满枝头;柿树上的果子一颗颗橙黄。陈完一边欣赏着山中的风景,一边观察着一树一树的果实,他心里想,齐国真是个好地方。一阵山风刮起,树林响起阵阵风涛,树枝摇来晃去,那些早熟的枣儿、柿子,“啪嗒啪嗒”随风摇落在陈完的脚下。

陈完这时心里想的不是不是这周边的风景,他苦闷,投奔齐国以来,虽然齐王待他不薄,将他安排在这里挂了起来,似乎已经把他忘记了,天天如此的难熬日子,自己就像是虫枣烂柿子,没人理睬不说,走路都躲着。想到这些,他飞起一脚,将一颗圆圆的面石子踢得骨碌碌乱滚。

忽听一阵马蹄得得,来到陈完面前停住,一谒者从马背上跳下道:“陈公子,齐王今天要见你,请你马上去一趟。”

陈完:“请禀告齐王,我立刻赶去见他。”

谒者一声“好嘞”,转身打马而去,山路上卷起一阵尘土。

陈完急急忙忙快步回到馆驿,整了整衣冠,感觉一切没有纰漏,随后往齐王府赶。一路上他在想:这次齐王召见我要干什么呢?是让我回到陈国去,还是让我住下来?他一路忐忑不安,禁不住手心里都攥出了汗。

心思间已到王宫,他下马后拍了拍风尘,见一切正常,心情平静了许多,抬步迈向宫门。

“陈公子到。” 谒者喊。

陈完沿通道碎步向前,说:“齐王,完前来晋见。”

桓公:“公子这些天来已经红光满面,不像刚来时面色焦黄。”

“受到齐王礼遇,完像脱胎换骨,深谢齐王隆恩。”

“不知公子对齐国满意否?”

“完肝脑涂地,也道不尽王上的大恩大德。”

“哦,看来公子打算长期住下去了?”

“是的,完别无他念。”

桓公想试探一下陈完:“你真若准备长期在齐国久住,留在我身边做卿士如何?”

完见桓公对自己厚爱,心中暗自嘀咕,接受这样的高位很快就会招来同朝官员的妒恨,立马诚惶诚恐地说:“我作为寄居在外之臣,有幸能不做劳苦之役,就是大王您对我的恩惠了,担任如此高官我受之有愧,不敢贪心不足,还是让我做点别的事情好,即使做太子冼马也甘心情愿。”

桓公心里一阵嘀咕,这小子很会钻营啊,一眼就瞄向太子冼马位置,是想找个永久的靠山呢。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等待着管仲的反应。

管仲连忙截住对话,说:“陈公子,适合你的地方多得是,你可有什么一技之长?”

完见桓公没有马上表态,说:“管相,我非常崇拜舜帝之乐,曾经在大司乐研修过,对韶乐古琴减字谱已经烂熟于心,您就让我去乐苑传授韶乐吧。”

桓公问管仲:“韶乐?我们齐国不乏乐师人才,随便划拉就是一大堆,可那是些靡靡之音,在宫廷里演奏一下取乐助兴可以,单凭演奏韶乐它能击退来犯之敌?能助我实现霸业梦想吗?”

管仲:“王上,韶乐主要是用以歌颂帝尧的圣德,是国家大典用乐,是宫廷音乐中等级最高、运用最久的雅乐。王室演奏韶乐的乐师就达1463人之多呢。我们齐国虽说不乏乐师,但没有人会演奏韶乐。”

桓公指了指陈完说:“你在大司乐研修过,想必真的会演奏韶乐了?”

“是的,只是我近来没时间演奏,三天不念口生,三天不练手生。三天不练,成了门外汉。虽比不上那些专门乐工,也能凑合着说得过去。”

管仲:“王上,陈公子是在谦虚,人说三略于胸安社稷,一技在手定江湖。何不请陈公子就此弹奏一曲,让各位卿大夫共赏?”

陈完:“演奏韶乐不能单打独斗,场面上最好是有金石之声相伴,那才美呢。”

桓公:“那不好说吗,宫廷之中唯独不缺的就是金石乐工。”

管仲:“我们那些乐工,金声玉振击鼓吹竽都是一把好手,可从来没有演奏过韶乐啊。”

陈完:“这好办,只要跟着我练习上几遍,他们就会触类旁通的。”

于是,桓公命人把乐工请过来,架好编钟和石磬,在朝堂之中草草演习了一遍,就正式开始演奏韶乐。

陈完端坐在中央,一架古筝在他的弹奏下发出高雅声音,女乐工敲打着编钟石磬,大厅内回想着和鸣之声。这种号称“六代大乐”的宫廷音乐和以律吕律,文以五声,八音迭奏,玉振金声,融礼、乐、歌、舞为一体,表达了对天神的歌颂与崇敬。

管仲:“这韶乐若是诗、乐、曲、舞为一体会更好。”

桓公本已昏昏欲睡,听后不置可否,然后对完说:“曲高和寡,韶乐再高雅能欣赏的也是少数人,我想要的是能真正帮助我实现霸业的人才。”

管仲:“他祖上曾是陶正之官,执掌大周的陶器制作,从事管理制陶的百工呢。”

桓公对完说:“呵呵,既然你祖上曾是陶正之官,看你这孩子也不是碌碌无为之辈,那你就做百工官吧。”

又对管仲道:“仲父,你掌管社户版图,可以找块车马栗粟丰饶处,给陈公子做封地如何?”

“王上,陈公子初来乍到,依我看就把田地封给他吧。”

“就依仲父所言,想必陈公子会满意的。”

完听桓公和管仲这么说,不晓得田地在何方,担心田地地处偏远,弄不好会被陈国派来的人暗算,问:“大王,这个田地在什么地方?”

宰相管仲猜透了完的心思顾虑,说:“公子放心吧,田地就在大城的西北角,距王城咫尺之遥,在大王的鼻子底下做百工之官,是个人人羡慕的美差啊。”

完忙不迭拱手道:“臣幸会来齐,受到齐王如此礼遇,心中惴惴不安,唯有尽心尽意来报答。”

管仲:“有言道,东首贫瘠,西首富,南首富贵,北首亡。在天成象,在地成形。那是个天人合一的好地方。”

完:“如此说来,这般阴阳平衡的去处,完可以趋吉避凶了。多谢管相指点。”

管仲:“不过,做了百工官,也别忘了舜帝之乐,可当作业余爱好,向司乐官传授,让韶乐在齐国大地上回响。”

完:“管相所言极是,我一定不遗余力。”

鲍叔牙道:“来齐避难之人,能受到你这样待遇的惟你一人而已,千万不要辜负了齐王恩宠。”

完:“鲍大夫说到了我心坎上,走投无路的我,现今被齐王赏识,也不枉来世走一遭,做一匹夫足矣,夫复何求。”

鲍叔牙:“世间万物都有着一种看不见的联系,处处有讲究,事事有规矩。”

完:“以后的日子,要仰仗齐王和各位大夫的护佑,完定当竭心尽力。”

桓公:“你就甩开膀子干吧,祝你在齐大放异彩。”

完:“既然齐王封我到田地,恳请王上也赐我姓田吧。”

“呵呵,好好。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就去掉陈姓改姓田,从今后你就是田完了。”

告别桓公,从王府出来,摇身一变改名换姓成了田完,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他来到街上,找人占卜了一卦,按照《易经》的说法,“乾”居西北,王气必然在西北,封地正好与此相对应。田完给了占卜人几枚铜贝币,哼起了小曲。

一个出身于公室的贵族公子,放着眼前高官厚禄不去享受,反而甘心去做个小官,可见田完深谙进退之道,绝对是个颇具韬略的人。

 六

来齐国就职不长时间,田完知道了桓公长子无诡与宠臣易牙、竖刁、开方三人交好,他脑袋里转悠着想,公子无诡将来是要世袭王位的必然人选,自己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必须要仰仗他才行,可是怎样能结交上公子无诡呢?他首先想到了全能司庖易牙。

寒风凛冽的一个上午,田完坐在淄河岸的石头上边发呆,淄河的水已经露出浅滩,一群觅食的水鸟也在河中的孤岛上飞徊。河中有一老翁驾着一叶小舟,手拿鱼叉竹柄”乒乒乓乓”敲打水面,时不时将逮住的甲鱼放进筐篓里。

田完看到这种情景甚是疑惑,等老汉靠近些,他搭话问:“老人家,冬天天气寒冷,甲鱼潜伏在深水里不动,你是靠什么手段逮到的呢?”

老汉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说:“年轻人,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是啊,我的确是个南方人,但我现在是个齐国人了。”

“你是来齐国做赘婿的吧?”

田完一听道,连忙说:“不,不,不,不是。”

“嗨,你瞒不了我,我们齐国民家长女不嫁,留家主祠,像你这样的赘婿多得是。”

田完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我真不是你说的那种赘婿,我是投靠亲友而来的。”

老汉看了看田完,说:“看你穿戴整洁,像个白面书生,怪不得不知道这鳖的习惯。”

“噢,北方的鳖有什么习性啊?”

“别看冬天它潜伏在深水里,一有风吹水动,它就会贴紧河底爬动。四肢和头部碰到水底的腐草败叶,就会冒出相对应的四五撮密密麻麻小水泡。鳖爬到哪里,小水泡就会跟到哪里。所以啊,我不断敲打水面,就惊动它了爬行,用鱼叉一叉一个准。”

田完听老汉这样说更奇怪了,问:“鳖有硬硬的铠甲,你怎么会一叉一个准?”

“别看它有铠甲,它往前蠕动的时候头不就伸出来了嘛。”

“什么事都有外行人不知道的门道。这鳖好吃吗?”

老汉:“你还真是个外地人,难道没有听说过‘淄鳖乌鳝海中鮻’吗?就是说淄河里的鳖,乌河里的黄鳝鱼,海中的鮻鱼,都是人世间的上佳美味,连王宫里的人都垂涎三尺呢。”

听到这话,田完立马问道:“那我买你这些鳖可以吗?”

“唉。不瞒你说,我逮这些鳖不是卖的,是给我的老伴补身子用的。”

“这么些鳖,你们一时半会也吃不了,再说你很会逮鳖,卖给我一半吧,要多少银两都行。”

“我们庄稼人不贪恋银两,想要就送给你几只。”

“那怎么能成?你逮鳖也是费神劳力的,谁家的钱财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拿你两只鳖,给你一串铜贝币吧。”

田完一摸衣服,又说:“哎呀,我今天还没带银两和贝币,你跟我回去拿行不行?”

老汉一摆手道:“说了不要你的银两,送给你。”

“那这样好不好,改天你来捉鳖的时候我将银两给你,我会讲信用的。”

告辞老汉,田完提着两只大鳖去找易牙。

全能司庖易牙现在已不亲自操厨了,升格为大厨总领班,不是桓公亲点御膳,闲下来的机会总是跟竖刁、开方聚在一起吃喝玩乐,享受着宫室的一切。

易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的时候,田完提着两只鳖进来,“哎呦呦,百工官来了?”

“易司庖,你在这儿等谁呢?”

“我还能等谁,竖刁和开方说傍晌午到,现在还不见鬼影儿。”

“那正好,我贡献上两只鳖,一只给大王享用,一只咱们一块儿乐呵乐呵咋样?”

易牙看着两只伸伸缩缩的龟头问:“这大冬天的,鳖都眠在水底下不出来,你上哪儿鼓捣来的?”

田完提起两只鳖,在易牙面前晃悠着,说:“这你就甭管了,英雄不问出处,你说竖刁和开方一会儿到这里来,那不是正好这鳖也有了用武之地嘛。”

“好好哈,你交到厨房里去吧。”

田完和易牙喝着茶饮的工夫,竖刁和开方一前一后进来。

“百工官今天也在啊?” 竖刁先开口说。

“偶得空闲来易司庖这里,顺便开开洋荤,呵呵。”

开方:“你这个王上的大红人,难得一遇,难得一遇。”

田完:“哪里哪里,我怎称得上是大红人,你们三个才是王上的大红人呢。”

易牙:“百工官今天特意送来两只大鳖,一只给大王补身子,剩下的一只咱们共同分享。”

竖刁:“百工官事事想着咱们,值得结交,值得结交。”

开方也随和道:“看不出来,百工官很有心机啊。”

田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闲谈一番后,厨房说鳖已做好了,几个人移步餐间,推杯换盏之时,易牙品了一口鳖汤道:“这汤是够鲜美的,可比起我用儿子肉做的来差远了。”

田完听说过这件事,当初易牙是齐桓公的厨子,有一次饭间,齐桓公半开玩笑地对易牙说,天下的山珍海味我都吃尽了,可就是不知道人肉是什么滋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易牙立即回家将自己三岁的儿子杀死,做成美食,献给齐桓公食用。齐桓公吃了易牙用儿子肉做成的菜肴,感到其肉鲜嫩无比,问这是什么肉,易牙含泪告诉桓公,这是臣儿子的肉,献给大王尝鲜。桓公深为感动,便开始启用易牙,在宫廷中做官。没想到他竟在这种场合拿来炫耀,一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竖刁也叹口气说:“伴君如伴虎啊,我还不是天天出入后宫和妃嫔们打交道,怕引起王上的担心,才自己动手把老二割掉的嘛。”

开方屈犟着脸:“俺们这些人啊,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主动放弃卫国储君的地位来齐国是做人质,侍奉大王十五年里一次也没有回过卫国,就连父亲死了也没回去奔丧。为的是什么?”

对于他们啦的这些事儿,田完装作没听见。竖刁却附在易牙耳旁嘀咕道:“田完这小子不简单。”

易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喝酒,喝酒。”

四个人开怀畅饮,一直喝到月儿爬上树梢头。

早春,冰凌消融。

渤海湾羊角沟的鮻鱼上市了,鱼贩子在市场上大声吆喝着:“吃了开凌梭,鲜得没法说。各位各位,来买点鮻鱼吃吧。”

田完知道了当地有‘淄鳖乌鳝海中鮻’的说法,便来到人群围拢的的鱼贩跟前,说:“这些鮻鱼怎么有干的有鲜的?”

鱼贩:“客官,干的是咸的,你是要干的还是鲜的?要尝鲜还是买鲜的。”

田完:“你们腌咸鱼也要用官盐吗?”

“可不是呢,现在官盐管得很紧,盐比鱼贵,不划算。”

“噢,这里边还有很多道道呢。”

“是的呢,天冷的时候不敢腌得很咸,省下来的盐,可以低于官盐的价卖出去。”说到这儿,鱼贩瞅了瞅四周的人,小声说:“这件事你可不要声张出去,不然我们要杀脑袋的。”

田完抿嘴一笑道:“那当然,那当然。你这些鲜鱼我都要了。”

“你都要了?我们还要买呢!”一买鱼人凑过来说。

田完:“你们可以买别的鱼吃嘛。”

买鱼人:“你好生不讲道理,让大家都买点尝尝鲜嘛。”

“我这是给大王买的,你们就不要争了。”

一听说他是给大王买鱼,谁也不敢争执了,鱼贩却傻了眼,连忙收拾渔篓,摆着手说:“这鱼不卖了,不卖了。”

田完:“好好的怎么又不卖了?”

“俺不知道你是官府的人,刚才,刚才……”

田完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老兄。”

鱼贩这才把一颗吊着的心放下来,按照田完的吩咐,把整筐鱼送进宫里。

易牙请竖刁和开方过来,共同品尝田完送来的鮻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四人都有些醉意了。

易牙说:“咱们不要只顾着喝酒,这么好的梭鱼,吃啊。”

田完:“这次做的太少了,一人一条鱼,吃的都光剩下鱼头了,还怎么吃?”

易牙:“百工官,你这就不懂了,这是在齐国,不是你们陈国。”

“什么意思?”

开方呵呵大小道:“我也是来齐国才知道的。”

田完更加疑惑:“难道吃鱼还有什么讲究吗?”

竖刁:“是啊,讲究的很呢。吃鮻鱼时人们常说‘丢了车和牛,不丢鮻鱼头’呢。”

“噢,原来如此。”

易牙:“这吃鱼头更有讲究,目的是咂鱼头汤。”

田完:“请易总管说来听听。”

“咂鱼头汤嘛,就是在原有品尝过的鱼菜口香未尽之余,将鱼头鱼尾等残盘,交厨房进行二次加工制作,主要是加上鲜汤或高汤、辅料、调味品制成鱼汤,味道鲜美,酸甜醇厚,开胃爽口,下酒佐餐那才叫绝呢。”

“各位不早说,今日个我长见识了。”

田完又醉醺醺问:“改日咱们可否请公子无诡聚一聚?”

开方:“那好说,那好说。”

易牙:“我负责约公子。”

竖刁:“没有拿手的美味佳肴,请不动他啊。”

田完:“这些嘛,我来搞定。”

他们品着大厨炖好的咂鱼头汤,喝到日过三杆。

易牙说话已经结结巴巴:“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去女市快活快活如何?”

“快闭上你这张嘴巴吧。” 竖刁红着脸表示反对。

开方:“呵呵呵,你这不是难为他吗?”

易牙一拍大腿道:“忘了忘了,守着矬人不说矮,守着秃子不说光,抱歉抱歉。”

田完登时也明白过来:“哎哎哎,竖刁兄可以回宫休息,咱们去,咱们去嘛。”

打发走了竖刁,三人遛遛歪斜去了女市逍遥。

路上走着,田完说:“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怎么了百工官,是不是尿裤子了?”

“二位仁兄,我从未来过女市,别闹出笑话来。”

“这都是无师自通的事,还用教吗?” 易牙拍着他的肩膀说。

开方嘿嘿嘿笑着说:“不用你愁,女市里的哪一个保准能教会你呢。”

不一会儿来到女市,那些倚门望闾的妇人们,争抢着把他们三人拉进房间。

田完知道,易牙竖刁和开方与公子无诡关系相当密切,他想方设法取悦这三个人的目的,是想能与无诡牵上线。

那天他们四个人从女市出来后,说:“改日我弄点乌河鳝鱼,约上公子无诡如何?”

易牙晃悠着肥胖身子道:“无诡与我们三人是铁哥们,成不了问题。”

竖刁给易牙使了个眼色,说:“公子无诡不是任何人都能请得动的。”

“先别告诉他真相,等人都到齐了,相信他客随主便的。”开方这么说。

田完:“那就有劳各位了。”

这事定下来,田完来到愚公山下的乌河边,以查看水磨作坊的名义,顺便让村民捉些鳝鱼。

乌河两岸浅水湿地里如青纱帐一样的芦苇丛一片连一片,蒲草、红莲、白莲、水柳;水中苲草、水榆钱菜、绿藻随处可见,野鸭子、野鸡、斑鸠、麻雀、翠鸟、喳喳嘁子……

姑娘洗衣,孩子们在河边草地上打滚、挖野菜、采野花,尽情的享受乌河的赏赐。

有一年齐国遇上大旱,民不聊生,百姓扶老携幼,背井离乡。东海龙王的儿子乌龙见此惨状,施雨作法,雨过之后,旱情仍得不到缓解。于是乌龙舍身取义,腾跃人间化作一条长河,解除旱情,拯救了黎民百姓。人们为纪念乌龙,便将这条河叫乌龙河,叫着叫着,人们习惯了叫成乌河。

田完的心思不在这美丽风景上,也不在水磨上,他的目的是怎样弄到鳝鱼。

见到一老者问:“老先生,你捉到鳝鱼了没?”

“这几天阴雨连绵,上哪捉鳝鱼?”

“阴雨天捉不到鳝鱼吗?”

“晴天夜间有星星的时候,鳝鱼就在水面上漂着脑袋,一逮一个准。过些天吧,我逮到了给你留着。”

田完听后,只得悻悻而回。

 八

这天,管仲将田完召来。

“管相,找我有什么指示嘛?”

“你这个百工官忙得很呢。”

田完听出话里有话,一时摸不着头脑,连忙道:“我上任以来人生地不熟,无从下手啊。”

管仲板着脸,看着田完说:“无从下手?女市你怎么有从下手?易牙竖刁开方你怎么那么熟?”

田完听到这儿,明白了管仲找他来的原因。

“管相,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要不是君王怜悯你,给了你这个官差,你不好好去做,反而与奸佞之徒合流,你这个百工官不想做了是不是?”

“是我一时糊涂。”

“你若不想做,我立即奏请大王把你免了。”

这时,田完已经被吓的汗流满面,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汗珠,一边请求道:“别别别,请管相国手下留情,容我这一次。”

“那好,暂且饶过你可以,今后你要拿得出点实实在在的功绩,才能对得起王上对你的厚爱。”

“谢管相。”他转了一圈眼珠,瞅着管仲不再生气了,说:“我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其实我是在做市场调研。”

“调研到什么了?”

“管相,咱们虽然实行了官盐制度,也不是没有漏洞啊。”

“嗯,百密也会有一疏的,说来听听。”

田完镇定了一下,说:“比如说腌制咸鱼的盐巴,本来这种专供的鱼盐,只允许制作咸鱼,不可挪作他用是吧?”

管仲:“是啊。”

“但精明的鱼商却从中发现了商机。”

“噢,是吗?”

“他们大量买进鱼盐,将富裕的鱼盐以低于官价的价格,卖给普通民众从中获利呢。”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可以规定鱼商在购买鱼盐之前,把所有要腌制的鱼放到规定场所,官府查验数量后,按数量多少核发鱼盐。”

“这也是个办法,但比较麻烦。”

“这样做的好处是,杜绝瞒天过海虚报数量。另外,官府要把鱼盐染成同一种颜色,剩余的鱼盐必须回收。”

管仲呵呵一笑道:“百工官,你这个办法绝了。”

两腿还在发软的田完,听到管仲这句话,战战兢兢道别,惊魂未定的他回到官府,对手下人说:“请你把齐国的匠籍名册拿来一阅如何?”

“匠籍名册封存在库府,有一车之多,请百工官稍等,我现在就去取来。”

不一会儿,属下将匠籍名册搬来,摆在几案上,田完翻看着匠籍名册,心里暗暗称奇:怪不得齐国这么繁荣富庶,光工匠就成千上万人呢!

“工匠们也不容易,他们这些人中一定也会很辛苦吧?”

手下人:“最辛苦的是那些冶铁工匠,他们常年风餐露宿,为了完成一项任务,有的甚至搭上了性命。”

田完:“哦,有这种事?说来听听。”

“商山盘龙岭铁牛峰曾出现一个怪物,每到夜晚便出来糟蹋青禾,祸害百姓。老百姓非常气愤,手拿棍棒,结伙到田间守护庄稼,结果发现是一头大牛在作怪。众百姓奋起追赶到山下,在前边狂奔的大牛却忽然变成了铁牛,那铁牛有五间房子那样大,推不动打不走,老百姓对它没一点办法,只好离去。可到了夜晚,那铁牛又变化成活牛,出来祸害百姓。百姓只好联名上报官府,请求为民除害。”

“官府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接到传报,立即下诏,征集那里的工匠,限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将铁牛捉住,就地熔化,为民除害。逾期不能完工,全部斩首。”

“也难为他们了。”

“可不是嘛,冶工们立刻围牛设炉,日夜轮班在铁牛旁烧火、加炭、鼓风。炉火一尺多高,烤得周围的东西都快要焦了,可是铁牛却毫发未损。第一个期限过去,铁牛未被熔化,第一批冶工们全被斩首。很快,第二个期限又快到了,铁牛依然未被熔化,问斩的命运即将落到第二批冶工们的头上。”

“最终呢?”

“这天清晨,一个叫李娥的15岁姑娘,为父亲送饭来到炼牛工地。她盛上一碗饭,端到父亲面前。父亲摆摆手让她把饭放到一边,仍然蹲在那里愁眉苦脸,低头不语。李娥再看看别的工匠,也都像父亲一样愁眉不展。

她便问:“爹爹,怎么了,大家都不高兴?”

爹爹说:“期限将到,铁牛未化。明日午时就是我和大家伙的被斩之期。”

李娥听后,心如刀绞,站在炉旁禁不住潸然泪下。这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只见眼泪落处铁牛的眼睛在逐渐销熔,竟慢慢地化掉了。李娥又惊又喜,铲起一锨锨炭投到炉中,恨不能一下就把铁牛化掉。投炭时,李娥的一只耳环不小心掉在了炉中,只见铁牛的一只耳朵又慢慢地熔化了,她惊奇,连忙将另一只耳环也投到炉中,铁牛的另一只耳朵又化掉了。李娥将自己的手镯、鞋子扔到炉里,铁牛的四条腿也慢慢地在熔化。只是,这样化太慢了,明日午时也化不完啊?她想:若是我全身投到炉里,铁牛不就全化了吗?这样,既能救父亲和乡亲们的命,也能化铁牛为大家除去这一害……想到这里,她一纵身跳进了熊熊的炉火之中。

“这姑娘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谁说的不是。只听见炉内“哞哞”两声惨叫,铁牛立刻瘫倒熔化成了一大滩铁水,李娥也化作一阵青烟升空而去。”她爹猛然发现女儿跳入炉中,急忙起身去救,但已经晚了。慌乱中,踢倒了女儿用瓦罐送来的菇楂汤,菇楂汤撒了一地,形成了一地亁菇石。爹爹望着炉火中飘飘升起的青烟,焦急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这时,只听到女儿在空中叫了两声:“爹——,爹——!”随后,天空乌云骤起,雷声大作,电光闪闪,一会儿又重新放晴。”

“一曲悲歌。”

“百姓们无不诧异,都说这是李娥为救父命,为百姓除害的至孝至善感动了上天。齐王下令封李娥为“炉神姑”,并在她殉身的商山铁牛坑旁建造炉姑庙,树为孝女典范,让人们永世祭祀供奉。”

听完手下人讲的故事,田完双目紧闭,眼角流出两行热泪。

 九

 一切就绪后,田完已经从召口馆驿,搬到田地的府上,这里虽比不上王室建筑的豪华,比一般百姓的简陋茅草屋要强得多,只是府上除了几个杂役,几乎见不到其他人员走动,显得死气沉沉。

厅堂中,悬挂形旁攴为手持器械治事状“敶”的图腾,由“東”和“太阳升降的阶梯”组成。东为日在木中,此木又叫槫木、扶木、扶桑、若(叒)、建木。日在木下为杳,日在树顶为杲,日在地平为旦,日在山下为昏,日在午前午后为昃,当槫木转为建木天干时称为“重”。

室内摆放着几株苏铁盆栽,几桌上安放一块鱼籽石,另一几案上摆放着一尊青铜缶,拐进侧房,迎面两副架子上吊挂着石罄和编钟。

完打开窗户通风,欣赏着室外景色。初春的天气,尚有丝丝寒意,竹林被冻得瑟瑟发抖,杨柳树上光秃秃的,只有那一株高大的老柏,虬枝上的叶子经冬蹂躏还没有复苏,几株辛夷树的初发花蕾如巨笔头,在苍天这块蓝幕布上书写着无言的文字。

几个路过的村民,在小声议论着,指着一片竹林说:“这户人家很懂得风水学呢。”

“听说人家原先是陈国的公子,什么世面没有见过。”

“就说这片竹林吧,百姓常说‘门前种竹,子孙享福’。”

“别看现在竹子还干瘪瘪的,再长大些,竹枝杆挺拔,修长,亭亭玉立,袅娜多姿,四时青翠,凌霜傲雨,福荫子孙。”

听着别人的议论,田完站在窗前外思忖着,对于百工官这个职业,虽然远祖上干过,自己却是从小生活在王室里,不曾涉猎这个行当,属于外行管理内行,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访工商业者们,摸透底子,不至于盲人摸象。

当初,他在陈国时,也曾耳闻目睹了一些“官箴”,现在轮到自己了,“当官须知”还是要掌握一点,用为官者的一些原则与规范来自我修身。他借来齐国馆藏的《虞人之箴》,没日没夜通读。

《虞人之箴》是由一个叫辛甲的人著述的,辛甲在西周任太史,人称辛尹。他在太史任内,创导百官“官箴王阙”,以针砭国君缺失为己任。他深感殷鉴不远,应以史为镜,以免历史悲剧之再演。百官都响应他的召唤,递交官箴。清、慎、勤三字为当官之法,此书多阅历有得之言,其言千古不可易。

上任已经半年有余了,这天,田完去拜见管仲。

来到相府,见管仲正伏案批阅奏册。

“管相,在下打扰了。”

“啊呵,是百工官啊,有失远迎。”

待落座后,管仲问:“怎么样,百工官适合你吗?”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想请教管相,我怎样做才能打开局面呢?”

管仲笑笑说:“岂不闻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三把火你要是烧好了,在齐国你可就大火特火了。”

“我愁的是这三把火从何烧起呢。”田完的双眼紧盯着管仲问。

“百工官管的是一大摊子事,事关百姓用度,事关国之兴业,你要好好把握,把握好了,就把握了你的未来。”

田完听后频频点头称是。“可是……

“可是什么?”

“我总觉得,朝中有些老臣看我不顺眼。”

“很正常,因为他们还不了解你。再说了,不管什么人、什么事,要想人人都满意是不现实的。”

说罢这些话,管仲拿起笔在绢帛上写下几个字,然后递给田完说:“今日我送你几个字,你就明白了。”

田完接在手中,展开看到上面写着这么四个字:上下左右。

“管相,这四个字分别代表什么意思呢?”

“你也是王室里出来的人,对底层的人和事不怎么熟悉,这段时间以来我观察你,对上是没有多少问题了,对下也须处理好各种关系,才能遇事左右逢源。”

“是的,完虽生在王室,长在宫中,但不屑于勾心斗角,又缺乏对各色人等的了解,今后管相要多多给我排忧解惑。”

田完长舒一口气后,有意无意扫了一圈室内,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事吗?”管仲问。

“管相,我还有一事不明白,不知当问不当问。”

管仲:“哈哈,在我这儿,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你尽管讲来。”

“这事嘛,纯粹是私下之语,与国事无关。”

“你怎得婆婆妈妈的,木不钻不透,话不挑不明,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你本姓龠,为何现在自称管夷吾呢?”田完试探着问。

管仲微微一笑,道:“你本姓陈,不是现在也叫田完了么?”

田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管仲说:“其实,这是同义换读造成的。”

“同义换读是什么意思?”

“龠和管,本来是不同的两个字。举个例子吧,就好比洼地四周的防水堤,堤内称之田叫‘圩田’或‘围田’,因意思相同,圩渐渐读成了围。龠与管这两个字,都是指的管乐器嘛,所以龠也就渐渐读成了管。时间长久了,以至于俗以为习,想改过来都难。”

田完:“还是管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完,受教了。”

陈国王宫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宣公与嬖姬正在宴饮,歌伎舞女频频助兴。

谒者进宫禀报:“报告大王,根据密报,楚国要派大军伐我。”

宣公咬着牙道:“这个蛮夷霸王东征西讨,一心扩疆拓土,我们又没招惹他,为什么要来伐我?”

谒者:“密报没有说明情况。”

“赶紧宣文武百官觐见。”

“诺。”谒者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在朝的文武百官凑齐。

宣公朝堂下扫了一眼,怒气冲冲地说:“楚国无端要来罚我,你们说应该怎么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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