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一腔热情闹贫协的魏玉林,看着魏刘氏和三个儿子,内心里有了一些动摇。
汶河两岸充满了黑压压的乌云。单明松在高粱入仓之前又在齐岭前高粱地里召开了齐岭所有贫协成员的最后一次会议。
魏玉林进了高粱地之后,见到了已经多日未归的魏洪禄和魏洪寿弟兄俩,几个已经退出贫协的年轻人在父母妻儿的劝说下没有参加。
“他们已经开始杀人了,你们怕不怕?”
黑瘦的单明松目光炯炯的盯着面前几个人,作为汶河两岸的点火人,他一直遭受政府的通缉,虽然神色疲惫,但是精神头十足。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也包括魏洪禄和魏洪寿弟兄两个。
“大兄弟,我不干了行吧!我闺女才刚刚满月,我天天东藏西躲的,带着个小月子孩太难了!”
说话的是妇救会主任张宝荣,她是单明松的远房表嫂。
“好,不干了好!”
单明松的语气简短而又有力,眼神坚定突然充满了杀气。
他从腰间拔出枪,顶在张宝荣的刘海上。
“嫂子,不干了可以,但是你的命必须交待在这里。”
单明松的语气不容反驳。
魏玉林的心里咯噔一下子,本来他也打算向单明松说清楚自己也不干了,看到单明松这样对待张宝荣,他只能把话憋在心里。
“大哥,嫂子只是说说,她加入妇救会是最坚决的!”
魏玉林上前一步,劝了一句。
张宝荣眼中含泪,努力不让泪水滴下来。
单明松放下枪,低声说:“这些地主老财反动阶级哪里能甘心失败,就算我们不干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你们可知道沂州城里现在杀了多少人,也就是在这里,他们还没有大开杀戒,但是快了,我们若是都退出去,他们再来杀我们,我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兄弟,道理我明白……”
张宝荣还要解释,魏玉林赶紧制止了他,单明松交待了下一步的任务,他要在汶河两岸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魏玉林不敢回家,但也不敢走远,他趁着夜晚在柴草垛下挖了一个洞,白天躲在里面,晚上出来透透气。
乡公所开始杀人了。
玉石头来给他送饭的时候,悄悄对他说这几天乡公所里杀了十几个人,都是五花大绑用铡刀铡了头……
玉石头用他那稚嫩的语言描述杀人那血淋淋的场景,让魏玉林听的心惊胆战,他能想象到铡刀落下来,铡掉人头的情景,就像铡牛草一样干脆利索。
而后来玉石头又带来一个消息,作为齐岭贫协副主席的魏洪寿在一次回家的时候,被陶凤武当场抓住,送去了乡公所,在接连喝了两次生小米粥,吐了大半盆血之后,向马老九认罪,并带着乡丁们又抓到几个别的村的贫协主席后成了陶凤武的跟班。
“没有抓到魏洪禄吗?”
玉石头的话让他听的胆战心惊,他明白之所以没有抓到他,还是因为魏刘氏三叔的缘故。
“没有!”
玉石头回答的很干脆。“但是有人说了,若是抓不到魏洪禄,魏洪寿还得杀!”
“这是逼着魏洪寿抓魏洪禄!”
“爹,你要小心!”
“我明白。”
魏玉林心里清楚,被魏洪禄斗争过的人肯定要抓到他。
“爹,陈广泰请了他的舅子,刘田庄的王联九,在沂州城里做侦缉队长的那个来抓魏洪禄!”
“那魏洪禄怕是跑不了!”他心里暗自嘀咕,果然,三天以后,玉石头带来消息,魏洪禄被抓住了。
“是不是魏洪寿告的密,暴露了他的藏身之地!”
魏玉林低声问。
“不是!我娘说的,魏洪禄是在毛屯集上剃头,被便衣发现了,抓走了!”
多年以后,魏玉林才知道了事情真相。有一身功夫的魏洪寿并没有把那些便衣侦缉队放在心上,他有功夫,腰里有二十响的驳壳枪,他自信十个人二十个人他都能对付得了。
正是他的大意才要了他的命。
毛屯集上肖瘸子是理发的好手,他可以让他的顾客舒舒服服的睡去,而他的剃刀会缓慢的划过那一张张刻满风霜皱纹的脸。
正是因为这样的舒服,闭着眼的魏洪禄突然觉的喉咙处一凉,当他睁开眼睛,锋利的剃刀正压在他的咽喉上,他虽然有一身本事,但是被拿捏住最薄弱部位,腰间的二十响也被人迅速抽走。几个人迅速把他五花大绑,押到沂水城里。
他身怀六甲的妻子卖了所有的家产并从娘家拿了五十块大洋,凑了一百,送给魏洪寿,让他上下打典,救出魏洪禄。魏洪寿满口答应,拿了大洋之后,他没有到沂州城,反而去了朱崔他丈人家趁着地价便宜,置了十亩地。
至于魏洪禄下场如何,齐岭并没有人知道。因为根本没有把他拉出来用铡刀铡,用枪子崩。只是后来他妻子问魏洪寿的时候,魏洪寿说他当时去打点的时候,魏洪禄当天就被喂了狼狗。
魏玉林在外面躲了足足有一个月,玉石头捎信给他,魏刘氏让他赶紧跑,现在乡公所突然变了先前的做法,只要抓住了贫协的人,就扭送到沂州城大牢里,只要进了大牢,几乎不能活着回来,陶凤武天天带着人来搜,不过陶凤武悄悄告诉魏刘氏,千万别让魏玉林回来,只要抓到他任何人都保不了他。
霎时间,汶河两岸充满血雨腥风,魏刘氏给他准备了一些盘缠,让他赶紧跑。
“能跑到哪里?”
他暗暗问自己,这一点,他不像魏玉峰,可以天涯海角,四海为家,他这一走,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陷阱会等着他。
“必须得走!”
最后他下定决心,往南去,出了郯城,就是江苏,那里可以躲过冬天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