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金托什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密斯杜,你的话不对,世界上是根本没有神的。‘神’是科学落后时代人类意识的产物!现在的人还信什么‘神’,那就是一种愚昧无知的表现了!什么‘神医’、‘神药’的,都是一些迷信的说法,我们不应该相信……”
细品这话,似乎对郦清元并不构成语言攻击,可郦清元却不答应了。一冷脸子说:“麦金先生,他的话不对,你的话更是错误!这世上不但医可通神,药亦通神!只怪你对‘神’的理解过于偏持了。”
麦金托什把头摇得赛拨郎鼓儿:“您这话太不科学了,太唯心了——这是违反科学的,我反对你这种说法!”
“您反对也好,赞成也罢,我说‘医者通神,药亦通神’是有理论根据的。”郦清元说,“《黄帝内经》阴阳应象大论中就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其本……’也就是说,病患千奇百异,总离不开阴阳变生之道!明白了这一点,循理究变,求本察源,辨症施治则有如神明——这就是医生之‘神’了;所谓用药,皆‘以毒攻毒之谓也’,配之以君臣,佐之以奇正,文不可太弱,武不可过猛,破淤塞,化滞碍,疏气血,令其调达而不失爱人之功——这就是药之‘神’;还有,凡患病之人信医胜于至亲,医家纵然已诊断出病患危重,对患者也必忌言病实,在用药的同时还应该辅之以语言安慰,善言劝导,使其心畅神安,智明气和——这不单是出于医德,也是一种精神治疗。这是因为,人有精、气、神、智,神是命之主,神散则精气智全散,命还保得住吗——你说没神?我说‘神’无处不在!”
郦清元这一通“神”论引经据典,要言不繁,论理精当,无懈可击,把麦金托什和杜国远全都听傻了。
杜国远愣怔半天才缓过气来,摇摇头又撇撇嘴:“郦先生,您这话——我听着怎么像是跑江湖卖野药练的嘴把式呢?听着玄玄乎乎神神道道的,怕是一动真章儿就不管用了吧。”
他这话明摆着是给洋人提醒盆儿。
麦金托什正给噎得没话,听杜国远这么一说又找着了话辙:“郦先生,你说的这些是不切合实际的。你们中国的医学医术之所以落后,就是因为中国人只会空谈——譬如说,你们的那位同治皇帝得的不过是“天花”,这在我们国家根本不算病,只要种上‘牛痘’疫苗就可以预防的。可你们大清帝国那么多御医,为什么没能治好同治皇帝的病呢?难道大清帝国皇上的御前太医,竟不如你们民间的一些山野草医吗?”
麦金托什这话够阴的。那个时代,甭说一品大百姓,就是当朝一品大员也不敢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类“国事”,要给西太后的哪个“耳报神”听了报上去,随便扣个“妄谈国事或妄议朝政”的罪名,吃饭的家伙就得挪窝儿了!再说,那时民间传说,同治皇帝得的病不是“天花”而是“梅毒”——俗称又叫“杨梅升天”。按说这病也并不难治,实际上他是死于宫庭的内部斗争——可是这话,外国人说说无妨,中国人谁敢说?不要脑袋啦!
再看郦清元,那脸色突然变得雪白又忽地变成铁青,眼睛瞪得赛要崩出来,接着脸色又忽地变成一片死灰,那话就象从千年古墓里发出来,听着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官有品级之别,医无朝野之分。医家素有‘六不治’之说,‘骄恣不论理者,一不治也’。更何况御前侍医未必尽是医国高手,民间野医确多济世高人。数历代名医如扁鹊、华佗,孙思邈、叶天士等均可谓一代医圣,却没有一个是御前侍医!何况如李时珍一代医学奇才,却难胜任于太医院;华佗神术无匹,反遭曹氏荼毒……又譬如麦金先生你吧,不也空负有‘医学博士’之名,竟连自己的国家都呆不住,漂洋过海来我们大清国这儿混饭吃吗?”
麦金托什打出一记重拳,却给人轻轻一拨,反弹回来打在自己的鼻子上,心里恼火得恨不得给自己脑袋两拳,可是又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话来驳斥:“郦先生,我们是在探讨医学,不是在无聊地斗口!难道您是靠诡辩行医治病的吗?”
“你又错了,麦金先生。”郦清元瞬间己恢复了常态,呵呵一笑说:“你岂不知词辩也是一种医治手段?尤其是治疗某种人的‘狂妄之症’极为有效!麦金先生,你不认为我这也是在‘对症下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