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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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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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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黄》连载

第九章

 34

王青春缤纷梦想中的安县东大门高高竖起。

麦黄镇政府正式申报了“东北杂粮收购中心”市场项目,得到市发改委批准立项,一个功能齐全、布局合理,辐射远近五市三县的现代化粮食交易市场,成功落地,正式挂牌运营。

企业建起来了,保证粮源的供应,成了东北杂粮收购中心新的问题。

王青春召开了党委会,专门进行了研究部署,提出了建立订单农业,形成“公司+农户”的产业化运行模式。王青春强调说,只有让农民得到实惠,他们才会愿意把粮食卖给收购中心。于是,麦黄镇制定了一系列惠农政策,把农民的利益,与收购中心利益捆绑起来,加大了向农户提供种子、农药、化肥等生产资料的力度,以物质手段保证收购订单的履行,并在主要的订单区,附加了粮食耕种技术等服务项目,配合科技人员,深入村屯,落实品种推广,到现场进行技术指导,为农民服务。

东北杂粮收购中心,虽然号称本省乃至东北的最大杂粮收购市场,但是在精加工领域,价格上不来,农民得不到实惠。如何利用便利的交通条件,以及东北杂粮收购中心的优势,开发杂粮杂豆深加工项目,作为公司总经理的刘胖子,没少琢磨。通过外出考察,刘胖子发现在南方杂粮市场上,及其平常的杂粮杂豆产品,经过深加工处理、包装盒注册商标后,非常受消费者青睐,经营者的利润也会成倍增长。

刘胖子独具慧眼,首先抢注了“麦黄坊”商标,在矫总的支持下,购置了生产厂房和机器设备,并在运营半年后,正是注册成立了“麦黄坊农贸有限公司”,这家公司隶属于东北杂粮收购中心。

在麦黄后面加上一个富有农业气息,和古典文化韵味的“坊”字,既继承了东北杂粮收购中心在全市乃至全省的品牌效应,又打出了自己的品牌,凭借着优质的粮源和先进的工艺,麦黄坊农贸有限公司,成立不到三个月,就开始崭露头角。刘胖子谋划下一步行动,要把“麦黄坊”杂粮打出国门。

刘胖子不错过任何一个可供产品展示的舞台,在省城举行的省际经济贸易博览会上,刘胖子建立了一支由20多名模特组成的宣传队,吸引了来自亚洲及全国各地的商家,不但带去的产品全部售光,且积攒了一大批客户,的的确确打赢了一场营销战役。

那天上午,在宽敞的经贸城,几千位商家使出浑身解数,展示着自己的产品,摊位一个接着一个,场面十分壮观。

刘胖子的展位,与其它的展位氛围,有着“天壤之别”,吸足了人们的眼球,观展的人络绎不绝。

二十多名模特美女浓妆艳抹,两排站立,拱卫展位两厢,双手掐着柳腰,时不时地摆出不同的poss,向观展的人,派发“麦黄镇农贸有限公司”的宣传单。有的人拿出相机手机拍照,有的人跑去与模特合影。刘胖子的脸上,被一层嘻蜜蜜的光晕罩住,溜啃上翘的发型,衬出其圆脸的肥大,眯着眼睛坐在那里,笑容一直不见收拢。

“当我看到靓女模特时,我顿时眼前一亮,觉得特别新鲜好玩,这打破了以往博览会的传统氛围,给博览会增添了许多新鲜时尚的元素,请刘总谈谈你的创意与构思。”多位女记者兴致十足地采访,刘胖子的嘴边多了许多麦克风,手机也凑进来。

“美女大妹纸,啥新鲜元素,哥不懂这个。哥知道这个好玩,肯定能把人招到我这里来,谁不想往亮处走?他们来了,我不就有赚头了吗?是不是大妹纸?那我就拜他们为上帝,天天磕头都行。”刘胖子与记者聊了起来。

“明年参展还有新招吗?”女记者追问道。

“哈哈,新招?放心吧,大妹纸,我明年参加这个博览会,使用的招比这个还狠。这回看美女,下次我让你看仙女,个个长得美。你要不怕被她们比下去,一定要来,哥保证给你个惊喜,到时候瞧好吧!”刘胖子嘎嘎大笑。

“成,明年我还争着来采访,不见不散。”

“好的,不见不散,见了就眼乱。”

“刘总真会开玩笑!真幽默!”

“妹纸,闲着时,到我们麦黄镇溜达溜达,哥保证陪你喝酒。我的天仙阁有的是好酒,哥不陪你喝酒,那还能是哥了吗?放心吧,到时候,我把我们的女镇长大姐介绍给你,你想采访啥,她都知道。”

“听说你们那里产鳇鱼,有这回事吧?”

“有啊,大妹纸要鳇鱼,哥肯定脱了裤子亲自跳江,给你抓两条。这都是婆婆丁装进大筐里,一把小菜。人家鳇鱼在古代是给皇上进贡的礼品,我给你弄一筐,是不是挺够意思啊?”

“哈哈,刘总真逗!”

“哥给大妹纸抓鱼心甘情愿,保证没问题。”

末了,两人击掌约定,下次见面在麦黄镇。

刘胖子不到几分钟,就把美女记者笼络在自己的身边,聊起个没完。

美女记者答应把他的展品,以专版的形式隆重宣传推介,让在场的王青春刮目相看。

王青春十分欣赏刘胖子的商业眼光,夸他人粗心细,是个不可多得的商界奇才。这次展会,刘胖子以模特助阵自己的产品,效果不同凡响。麦黄镇农贸有限公司的产品,赚足了商家的眼球。

麦黄镇名声大震。

已经是农历三月了,春耕在即,王青春决定在解决好农民耕种物资的情况下,抽出时间,清缴麦黄镇承包机动地合同款。

麦黄镇农民拖欠村里机动地承包合同款一事,是个老大难问题,一直困扰着镇政府。不少人白种地,有多户不缴承包款,且四处炫耀吹嘘有本事。眼见承包人不花钱白种地,不带利息地向兜里揣银子,许多没有承包到土地的群众怨气难平,心生不满。

麦黄镇机动地承包款,拖欠最为严重的是荒村。有的农户自承包机动地以来,有十几年的时间,村上没有收到过一分钱。

王青春把政府干部分成多个组,包保到户进行清欠,目标是,多年制约麦黄发展的机动地合同款,要一次性清底儿,不留尾巴。干部下乡,必须要有成效,否则,谁清缴不利,谁自己掏腰包堵上,年终考核记入个人档案,并作为日后提拔升职的重要依据。

王青春下了死命令,并把最难啃的骨头留给了自己。

张宇燕就是白种地不交钱的一类典型,一个谁也惹不起的“屯不错”。

“这个张宇燕真是糟糕透顶,我必须让她有所作为,我必须让最关键的措施发挥作用。……这个张宇燕啊!”。这次,王青春下狠心要让张宇燕在清欠上,如退还应彪养殖饲料地一样见实效。他要在张宇燕那里,率先解决清欠一事,先期打开一个通道。

一个日丽风清的上午,王青春与黄玉梅、江林再次来到张宇燕家。

张宇燕戴着那副宽边大墨镜,黑发挽成髻,立于头顶,俗称“丸子头”。

张宇燕在菜园里,一下一下压水。动作上下之间,像托举一个沉重的东西,又像扔下一个粗笨的物件,胳膊软绵绵地无力。两臂拥向胸脯,挤动乳房,更显其动作的夸张。那水,像一个大病之人的喘息,出来一点儿,没了,再出来一点,又没了。却是涓涓细流,奔向一畦刚刚发芽的青韭。

小园寡净得没有一丝败草,数垄大葱鲜嫩的绿色,传递出一抹清新光鲜的气息,隐含在阳光的颗粒里,在空中没有方向地漂浮。

黄玉梅远远瞧见张宇燕的一举一动,心里暗笑:“这哪是干活儿?摆的纯是老娘造型,都不如一个娃娃。”

几只肥鹅争抢似的,抻着脖子,一声声嘹亮的啼鸣,是对陌生人的警告与示威,在小院的上空游走。

动物有灵性,大鹅在一遍遍提醒张宇燕,院子里有陌生人进来了。

“操,年前编筐窝篓使鬼点子赊我家牛犊子,让我给应瘸子退地。鸡慌上房,狗急跳墙,这回看他们还有什么新想法?我就不信玩不过他们?翻过来葫芦倒过来瓢,他妈的……我服过谁呀。”

张宇燕扭头,瞧见王青春与黄玉梅走进院子,后面跟着副镇长江林。她停下手里的活儿,心里咯噔一下。

心里不高兴归不高兴,尽管发霉得不得了,张宇燕依旧是红光满面,笑脸相迎。换上一副十个人见了,十个人不会堵得慌的面孔,俨然刮起一场拍谁谁舒坦的春风。

“呦,书记大人,王大书记,无事不登三宝殿呢,啥时瞧上我这骚气拉轰满院子鸡粪的茅草屋了。……这是什么风,瞎他妈吹,把王大书记送到我这个憋死牛子的地方,还带着个一男一女,两个保镖,我能非礼你啊?”张宇燕极其傲慢,放下井把手,扑了扑手,公鸭嗓哗地一抖,斜视了王青春与黄玉梅一眼,根本没把江林放在眼里。

“是春风,现在不是正在刮春风?难道不欢迎我到你家串门?”王青春笑笑。

“欢迎,岂敢不欢迎啊?王书记一进我家院子,我家大鹅都抻着脖子,甩着尾巴,唱歌欢迎呢。我真服了,王大书记有人缘啊。”

“你说的话怎么这么刺耳?”黄玉梅有点不耐烦。

“哈哈,我这不是开玩笑呢吗?别见怪,别见怪。”

张宇燕领着几人进屋,殷勤地给王青春三人倒了一杯茶水。

黄玉梅先发声,盯着张宇燕,不紧不慢地开腔了。

“嫂子,我不拐弯抹角,直说了吧,我们前几天开会,主要是咱们麦黄镇,各村机动地承包合同款一事。我查过,你已经有十年,没上交合同款了。不能光想着种地,自己往兜里揣钞票,不担当责任。……麦黄镇过去欠了外债,王书记到这里上任,首先想到了这件事,他现在很忙,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得操心,合同款一事,你就配合一下吧,也是对你们老邻居一个支持。”

“谢了,谢了,黄镇长,张宇燕够意思,我来麦黄镇,确实真给我面子,你不是看到了吗,帮我解决了许多大事。”王青春把茶杯放下,双手一拱。

“他妈的,黄玉梅想干什么?拿我开涮?想要钱是不是?没门。”张大浪见黄玉梅这么一说,心里立马不高兴了。

张大浪心里像菜刀一般,一下下往下剁,开始发狠,嘴上却似涂上蜜饯。发贼的双眼皮,挤弄不停。这不是故意的,这是张宇燕生气了,却不想发作的怪相。

“操,有句话说得好:砂锅不打不漏,话不说不透,你们两个少跟我来这一套,别心血来潮整出点屁事,就给我出点难题,给我灌点迷魂药。……你在我家,别说我说话难听,我可警告你们,别上坟烧报纸忽悠鬼。我张宇燕,不是穿着开裆裤,露着屎屁股的三岁小丫头,给块糖球就跟谁跑了。睁开你们那双折磨我这个可怜巴巴女人的眼睛看看,村里还欠我五千多块钱呢,那是不是钱?这钱我先不要了,我知道,要也要不回来。都十年了,还没给我,朝我要钱?我朝谁要钱去?这些年,我是打破门牙往肚子里咽,没向你们讨个公道,就不错了,别得寸进尺,给了黄瓜,还想要西瓜,吃着碗里看着锅。……不过,我是个讲理的人,荒村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讲理,这次就算我做贡献了,用这个钱顶了,不同意也这么定了。”张宇燕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哆哆嗦嗦,突然连珠炮似地出击,发泄心中的不快与不满。

村里的确欠张大浪五千块钱,十年前,荒村的一名村委会主任留下欠条。

“老同学,一码是一码,村里欠你的要还,你亏欠村里的机动地承包款也要还。土地是国家的财产,按照《土地法》的有关规定,承包人必须足额按时缴纳费用,村里欠你的钱不假,咱们另行解决,承包地的合同款必须交上。”王青春神情严肃,“若说按时缴费,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是做得实在不够,村委会做得也不够,双方都有过失。但不能因为这个,要挟村里不交合同款。老邻居,这可是违规行为?你若违规,让我怎么处置你?”

王青春的目光,扎进张宇燕的心里。张宇燕似乎有点软了,把墨镜摘下来,用手心擦了擦,戴上,摘下来,手伸进兜里,掏出一副白色蓝边手绢,再擦,戴上,一声不吭。斜睨了一眼黄玉梅和江林,转头不理解似的盯视着王青春。

“我说老邻居是开明的人嘛,不能因为小事影响了大局。这事虽说不是天大的事,仅是拖欠村里的合同款,却是好说不好听。更重要的是,这种行为影响荒村发展,你种村里的机动地最多,拖欠合同款也最多,其它的人都看着你呢,你不交,他们就有不交的想法,这不是影响了镇里工作吗?老邻居,要不,哪天我请你吃饭?别因为这点事情想不开,让我寝食不安。”王青春话锋一转,开起玩笑。

“操,算了吧,你寝食不安?我在家换衣服,恐怕都有人惦记想瞅两眼。得,得,你的好心思我领了,我张宇燕可享受不了你的吃请。我怕噎死,一下子他妈的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还没活够呢。……王大书记,别越渴越给盐吃,我若说你居心不良,好像黑你不留情面,我若说你为我着想,实际上你在处处针对我,还拿法律打压我,你把皇帝老子搬出来,给我下到圣旨得了呗?再不,你把我妈从坟中刨出来骂我一顿?我虽不懂一些法律上的事情,但有人胆敢对我不客气,我也让他没好果子吃。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念鱼情念水情,今天若不是你跑到我家里要合同款,换成另外一个人,我肯定把他轰出去,荒村还他妈没人敢登我家门槛催账。”张宇燕脸红如紫,像被打了个大巴掌,醋意顿生,颇感失落,连连摆手,极不自在,正眼不看王青春。

“看来老邻居还蛮给我面子,你不但答应把应彪的饲料地退了,还答应把承包地合同款给交了。两件事做得让人佩服,让人心生敬意,有男人的气概。”王青春说。

王青春本想借机夸奖张宇燕一番,不成想,一句话惹了麻烦。一听到退地一事,张宇燕像被电着了一般,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阴森地斜睨王青春,又看看黄玉梅,脸色刷地变得煞白,非常难看,然后直奔黄玉梅。

“黄玉梅,这都是你做的好事,明天就能高升了吧?……”

“你……?”

“怎么了?说对了,是吧?以后别再我面前摆谱,我不稀罕这个,挺烦,看着就闹心。”

黄玉梅见张宇燕说话如此放肆,不着边际,非常生气。她照顾着王青春的情绪,也照顾王青春的脸面,但还是忍不住数落起张宇燕。

“张宇燕,你真不知好歹。王书记为了这件事,费了多少心思?还登门好说歹说与你商量,你以为王书记是在求你,借你?你以为王书记怕你?……”

王青春瞅了黄玉梅一眼,黄玉梅心里明白,话到嘴边忍住了,没再说下去。

“你们荒村承包地合同款,还有几家没给了?你看,你看,我怎么就想着这件事情了,怎么把张县长吩咐我的事忘了?”说话之间,王青春忽然撇开张宇燕,对着江林提出了新问题。

“王书记有事要找县长。” 江林摸不着头脑,刚要说话,黄玉梅阻止了他。

王青春煞有介事地掏出了手机。

“我们竟想着承包地合同款了,把县长吩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幸亏我想起来了。我给张县长打个电话,我如果抽不出身,黄镇长要亲自跑一趟县里,一定要把这件事敲定死了。眼看着春耕了,这件事对咱们太有用了,你就是软磨硬泡,也要把它拿下来。”

王青春假意拨号。

黄玉梅心明如镜。

张宇燕懵懵懂懂。

“王书记,你可要抓住县长别放啊,把这件事搞定,我什么也不在乎?……应彪不是种的都是荒凉地吗?况且人家委屈了还几年。这回咱们要搞好帮扶工作,让最困难的群众摆脱贫困,要给他甜头,人家也苦了这么多年了。”黄玉梅提醒似地说。

“县长手机无法接通,八成是开会把手机关了。过后,我们两个一起去请示县长”。 王青春说。

“这件事就按照咱们党委会研究的办吧,你拍板,你是麦黄镇的书记嘛。”黄玉梅似在征求意见。

“你和老江在这里作证,不是我不发挥民主,既然让我说了算?那就怪我不客气了。凡是拖欠合同款的人家,这次都靠边,别一见好处就伸手,就是打破脑袋也得这么做。不然,我们怎么向群众交代,百姓怎么信任我们?我们的公信力在哪里?”王青春神情严肃。

王青春三人旁若无人,撇开张宇燕,像是现场开会办公,研究一个关涉麦黄镇农民切身利益的大事。

“什么事这样重要,还跑到我们家来研究上了,我们家是政府办公室啊?”张宇燕心里泛起疑团,开始猜闷。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目光惶惑不解。“……别做梦了,我张宇燕不是光吃糠不记打的蠢猪。”

张宇燕立马意识到,王青春三人议论的事情非同小可,有鼻有眼,说不上与自己的切身利益有关。她起了好奇心,把墨镜摘下来,给王青春倒了一杯茶水。把两条凳子,用抹布擦了又擦,手一拍,让黄玉梅和江林坐。自己坐在了对面。

“王书记,你们怎么在我面前,研究起了公务?”

“研究公务?还分环境吗?”黄玉梅给了张宇燕一句。黄玉梅今天压不住火气,余怒未消。

王青春喝着茶水,脸色紫红,目光柔曼着张宇燕。

“啊,老邻居,哪有你想象得那么复杂?是这么一回事,县里要给麦黄镇一个扶贫项目,要在责任田里打抗旱井,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打抗旱井?操,打抗旱井太好了,干旱也不用愁了。啥时打井?往哪儿打井?”突然,张宇燕像触电一样,激灵了一下,从凳子上蹦起来,搓着手,在屋内转了两圈,而后,拍着巴掌。“打抗旱井,打抗旱井,真好,太好了。”

“怎么了老邻居?怎么还跳起了广场舞?这不是广场?我要求你配合的事已经谈完,既然你不肯答应,我也毫无办法可言。我还得回政府,以后我们再议,这次来你家,让你心里受委屈了,我表示抱歉。”王青春准备离开。

“一个打井跟你有啥关系,把你吓成这样?王书记,我们走吧。”黄玉梅说道。

“黄镇长,不,玉梅镇长,好妹妹,不说不笑不热闹,刚才多有冒犯,多有得罪,张宇燕在此赔不是。但话又说回来,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指头难成拳,你也把我损够呛,是吧?我不是被打井吓着了,是高兴,是被高兴冲晕了头脑。我就想站起来走走,好好走走。……荒村的老百姓,对了,还有我在内,都让干旱折磨成啥样了。就是我心太狠,看见那小苗旱的蔫头巴脑,也不忍心,更何况到了秋天一算账,哪有什么余钱。打井不就解决了吗?就不用看着老天脸色行事了,不就能把我们的心浇凉快了吗?”

“走吧,我们先不研究合同款一事了,先解决这井,看看在哪个村打最好?给谁家最合适?”黄玉梅催促王青春二人,站起身向外走。“依我看,这井在荒村打最好。”

“王书记上哪儿啊?可别忘了,你我光腚娃娃时就是好朋友,你可别忘了,那时你还拉过我的手,亲过我的小嘴。……好事应该让我心里明白,你一走,我吃饭都不香,天天晚上都得闹失眠。眼瞅着要种地了,打井是真是假?你忽悠我这个屯老帽有啥意思,我又不是不交承包地合同款。再说了,也答应退给应彪饲料地了。”还没迈出两步远,张宇燕上前,一把搬住王青春的肩膀。

“你可答应上交合同款了,可不许反悔。”

“别说完就忘。”黄玉梅见缝插针。

王青春重新坐了下来。

“老同学,我们班子研究了,这抗旱井一定要打,要解决干旱的问题。靠天吃饭太有风险,容易扎脖颈。考虑到荒村多是沙荒地,那里十年九旱,要在那里集中打井。但有一点,也是政府的一个原则,谁家拖欠承包地合同款,享受不到这个优惠政策。不管是谁,这一点毫不含糊。我们不是不考虑群众的切身利益,然而,拖欠承包地合同款一事,已经成了政府的一个包袱,也成了制约麦黄镇发展的障碍,政府有决心解决此事,也更需要群众配合。”王青春咂巴了一下嘴。

“像你这样的农户,我们要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给你打井。”江林紧紧跟上,配合王青春讲明政策条件。

“老江头儿,尽管你是村支部书记,也别瞎掺和。你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我这样的农户怎么了?偷谁了?抢谁了?还是我跟哪个男人搞关系,影响你这个村支部书记,给你丢脸了?”

“那到没有,宇燕小娘子不是那类人。”江林笑嘻嘻地回道。

“操,你给我咬草根眯一会儿,今天如果不是王书记来我家,你一个人来,我就把你的门牙掰下去。”

“看看吧,这个娘们儿就是不讲理。”

“闭嘴!”

资深副镇长兼荒村党支部书记江林,与荒村许多村民都开玩笑,是公认的官姐夫,张宇燕与其见面就打,没深没浅。

“这也算公允吧?据说,你们荒村不止你一家希望打井,耿和、张美展、丛江等这些人家,早都跃跃欲试了,他们可不拖欠村里机动地合同款。”王青春接过话茬。

“那我?我明天就交合同款,村里欠我的以后再说。”

“明天?不要着急,你再想一个晚上。”

天渐渐黑了下来,夜晚一寸一寸铺至脚底,每一脚下去,都有一种轻快的感觉。

王青春三人从张大浪家出来,心情愉快,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向其它农户走去。

“以张宇燕为代表的群众,算是一个特例。尽管张宇燕等人觉悟不高,但群众渴望生活得好,渴望富裕起来的心情没变。其实,百姓的需求非常简单,一点都不复杂。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做得太过欠缺,服务不够。我们政府部门要干什么?不是摆谱,要扎实地深入下去,要实实在在地为百姓谋福利。今天,我们对待张宇燕算是用了一个谋略,说得好听一点,是工作措施得当,说不好听一点,是下下策。”三人便走边聊,王青春不住地检讨自己。

拖欠承包地合同款,不止是张宇燕一家。和平村的李红军家确实没钱,年龄大了,家中遇到了不幸。女儿得脑瘤刚死不久,妻子有病又卧床不起。王青春看在眼里,顺手掏出二百元钱,给了李红军。

李红军哽了一回。

“今天太累了,你们就早点回去歇息吧,我回镇里。”

“你也歇吧,王书记,明天还有一个会要开。”黄玉梅和江林应了一声。

35

抗旱井架在麦黄镇,广袤的田野上高高竖起。

县政府把从省里争取来的扶贫项目,给了几个最需要的乡镇。麦黄镇在王青春和黄玉梅的积极努力下,获得了这个当地群众盼望已久的扶贫项目,百姓春耕积极性空前高涨。

麦黄镇从小城镇建设入手,以打造安县“东大门”为契机,专门设计制定了小城镇建设规划。客运站和停车场建设,主街路延伸和绿化,镇内柏油路拓宽,镇内环境卫生整治,彻底解决马路市场等工程,都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春耕后,全镇率先进行了农村公路村村通建设,计划修路五十三公里,对朝阳村、金宝村、大山村、王家村等六个村,二十五个自然屯,进行绿化,绿化面积达到三万多平方米,栽植各种树木和花卉十万多株。投资一百多万元,改造了十五处饮水工程,对救助资金、优抚资金妥善进行了安排。

王青春看好农民蒋大山的新式农居设计,在荒村进行了试点,建设了二十个新式农居。农居构造不啻城里楼房,既实用又美观。

时光飞逝,转眼春耕结束, 周末,王青春和黄玉梅抽空去了一趟县城。

“县长,我们想贿赂您,给您一个礼物。”王青春笑嘻嘻地说。

“县长,这礼您可得收,青春已经准备多时了,就怕您公务缠身脱出不来。”黄玉梅赶紧附和。

“你这小子又耍啥鬼点子,又使啥阴谋手段,让我帮助你们。不用了,你们把麦黄镇抓好,就是给了我最好的礼物。你们干得不错嘛,麦黄镇的变化有目共睹,老百姓很买账。事实也证明,我没有看走眼,当初把青春安排到麦黄镇做党委书记,是正确的选择。虽然那时有不同的声音,但大多数都倾向于我的这个决定。我也了解玉梅的工作能力,你们两个在一起搭档,珠联璧合,绝对的佳配。青春风风火火,闯劲十足,玉梅细腻圆润,周全完美,相衬和美啊。”

张县长当着二人的面,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实属不易。安县人都知道,张县长对属下,从不轻易给出溢美之词,从不轻易下结论。不否定,已经是最高的奖赏了。

王青春和黄玉梅感动得热泪盈眶。

“县长,我们没有别的孝敬您,只求答应我们一个请求,答应我们请您吃顿饭。”

“礼物呢?我要看看。”张县长诡秘地一笑。

“县长,这就是礼物。”

“呵,挺奇葩呀!”

“我们就猜想,您老人家一定得夸我们有水平,我们真是动用了心思。”王青春偷笑。

“这个礼就不收了。哪那么多讲究?况且我也很忙。免了。”

“县长,您不接受我们这个礼物,不是你对我和玉梅两个人有意见,是对麦黄镇有意见,对那里的群众有意见。只能说明,你对麦黄镇寡情薄义。您不知道,麦黄镇群众都念叨县长好呢,您不答应,会寒了百姓们的心,到时候,有人上访封堵你办公室门口,我可不管。”王青春说得严肃认真,心里却暗暗发笑。

“哟,这么严重?都上升到了这个高度?”

“那当然,若不,我把他们都带来?”

“我若真的不去呢?”

“那更是伤了麦黄镇全体百姓的感情。如果您真的不接受这个礼物,我和黄玉梅集体辞职,回家抱孩子。人家三万人推举我们两个,来给县长这个礼物,县长不接受,等于我们没完成任务,我们哪有脸面回去?群众不得指着鼻子骂我们,说我们无能,连县长都请不动。”

“一个臭小子,一个靓丫头,一唱一和,耍什么阴谋?不过,你们私人掏腰包,我可以考虑,但只能是考虑一下。若拿麦黄镇群众的钱,吃请本县长,那绝对不行,我还要给你们纪律处分。”张县长向后仰躺在沙发上,心情很是舒畅。

三人笑了。

两个小时后,几人驱车二百多公里来到了省城。

王青春与黄玉梅选择省城“请客”张县长,他有自己的考量,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借机再会矫总,促成其到麦黄镇投资兴业。

五人在一个比较不错的饭店坐下,笼罩在饭店里特有的气氛里了。

五个人,外加主抓农业工作的乔副县长,和市扶贫办的老刘。王青春刚刚得知,老刘是张县长师范时期的同学。

“喝什么酒?圣水湖,还是哈达山?”王青春说出了两个超过五十度的烈性酒,他知道,张县长喜欢辛辣度数高的白酒。

“咱们都陪张县长喝哈达山酒吧。”乔副县长补充说。

“不,今天不是青春和玉梅请客吗?不能便宜了你们两个,给我上‘圣水湖’,六十度的老白干,这酒绵甜温软,馨香满口,问问饭店有没有这种酒。”

四人见张县长这么高的兴致,都感到吃惊。在他们眼里,县长似乎是头一次与下属吃饭,有这么高的姿态。以往,尽管陪同上级领导,也仅仅喝上一杯葡萄酒而已。不是张县长不能喝酒,是张县长尽管有酒量,但很少饮酒,尤其是上班工作期间,难觅他坐在酒桌不撤席的踪影。

今天,张县长给足了下属面子。显然,有对王青春和黄玉梅二人,特别偏爱的成分。王青春和黄玉梅读得懂,县长的肢体语言说明了一切。二人心里像个小火炉,暖烘烘地受用。

两瓶“圣水湖”老白干,矗立在饭桌上。五菜一汤,盘大,实惠。

“有三个意思。一是人的一生非常不容易,说不上就碰到什么事了,我和老刘是师范时期同学,一个宿舍,想想,一晃都五十五岁了,奔六十了,早已知天命,还能蹦跶几天?可能心情在,身体开始病态百出了,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难受。可话说回来,却总觉得做点事,总比碌碌无为要好,我想,这也许就是人生工作期间,最后的惬意与舒坦,也可能是将来离开工作岗位那天,成为晚年回忆,与怀旧盛宴里最具味道的一把椒盐。尽管这几年工作上没什么起色,自我感觉还过得去,还对得起自己的那份良心。二是乔副县长在工作上对我给予了很大支持,我表示感谢,也希望老乔主抓的农村工作,更上层楼。说句实在话,农村工作很重要啊,安县六十五万人口,农村人口就占了五十万,比重太大,‘三农’问题,依然是安县工作的一个重点。”张县长加重语气,“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看到了青春和玉梅的成长,把个麦黄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管理成这个样子,实属不易。没有一些超常规的举措,没有一个相当默契的配合,没有一定的智慧与心力的支撑,很难达到让人满意的效果,更别提扭转不利局面了。但不能说完美,人生哪有完美呢?以前,我在工作中有消沉的时候,工作的原则是,只要心不愧就行了,老百姓不戳脊梁骨,就算完成任务了。现在想来,这个想法错了。工作无止境,就看你怎样对待它。再有几年,我就步入老境,就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了,我会认真反思一下自己,这未来的日子怎样度过,是平平庸庸地干几年就退休,还是用只争朝夕的精神去拼搏?现在,我懂得了,最奢侈的消费莫过于时间,太值得珍惜了。四是我把老刘放在了最后面,是觉得老刘对我们麦黄镇给予了密切关注,脱贫工作只是一个方面。可是,一个方面做不好,别的方面就能做得好?这里面涉及到工作态度等诸多方面的问题。老刘与我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交往,人家是市里的干部,我要单独敬一杯。”

张县长说完,与每个人喝了一口酒。

“县长是完美主义者,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县长喝了四口酒,我四四归一全部喝掉。”乔副县长马上说。

乔副县长一杯酒全部喝掉,把杯底倒过来,以示兑现承诺。

张县长以这样的开局,定下饭局基调,显见,是高兴所致。

“两位领导今天高兴,我们更高兴,干脆来一个”。王青春一杯酒喝掉。

黄玉梅没这么喝过酒,呛得直咳嗽,辣得眼泪下来了。她也紧紧跟随。

“感谢两位领导对麦黄镇工作的鼎立支持,我会铭记在心,热烈欢迎领导继续给予关注,我会努力工作不辱使命。”轮到王青春提酒,他站起身,说完,把头扭向老刘。“谢谢刘主任对麦黄镇的支持,我们的那个贫困户老万头儿,发起病来,谁也不认呢,您别见怪。”王青春开了个玩笑。

“这杯酒我赞助,领导把我派到麦黄镇工作,是对我的莫大信任,能与青春搭档,我更幸福。”黄玉梅一杯酒下去,头晕目眩,但她立刻明白王青春的意思,双手捧杯,站起身。

二人碰了一下酒杯,全部喝掉。

“看来今天我挡不住你们俩了!那就喝个痛快吧。这个季节,农村工作最重要的是春耕。目前,我们县春耕工作全部进入尾声,工作不用那么急了,而且今天是周六,适当地放松一下,即使喝多了,我今天也不会批评你们,但别逞能就行。酒喝多了,伤身。”张县长啧啧了两声。

“不能光是与县长喝酒,你们搭档之间,应该单调一个。”老刘面色红润,醉眼迷离。“我还记得,你们那个江镇长,讲的那个笑话呢,挺有趣嘛。”

“我的这个搭档,给我十台轿车也不换,谢了。”

“哎呀,我值十台轿车价呢。” 黄玉梅调侃王青春。

王青春与黄玉梅一撞杯,杯口清脆地响了一下,又喝了一口。

五人聊工作,聊生活,气氛十分融洽。

“青春,你可要加小心呢,有人又对你有意见了。上次有人反映,你母亲过寿辰乱收礼,反映你上任乱摆谱,请人跳广场舞搞欢迎仪式。还有人反映,你胡乱发挥民主,选了一个瘸子,当治安守望工作队队长。有人反映,你经常往离异的宋晓松那里跑,想入非非,以借助帮助人家女孩治病为由,要占边蓝的便宜,还把她留在食堂……。这些都让我处理了,我记得也当着你的面,提起过这件事。……最近,有许多人,向县里反映你的问题,不过,这些人不再匿名,算是‘实名举报’,公开吵嚷让我处理你,一个个都按了手印,鲜红的手印,好像一簇簇火苗。”酒兴正酣之际,张县长故作萌态,神秘地对着王青春一笑,“这些人还扬言我若是处理不了,就去省城说理。你不是说他们堵了我的办公室的门吗?我看我若处理不好,这个阵势很快就会来临,我有了兵临城下的危机感。我把那封信封存好了,已经锁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日后,将是我处理你这个问题的证据。告状人我清晰地记住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只跟咱们县纪委书记李家用的名字,差一个字,叫什么李天用,所以我就记住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黄玉梅听张县长说起李天用,内心像被滚热的沸水烧灼了一般,疼痛了一下。

“李天用这头犟驴搞什么名堂?告王青春?这不是乱弹琴,没事抓影子玩呢吗?王青春哪惹着他了?这不活活想气死人吗?……李天用这个混蛋,我回去再说吧,我非得与这个混蛋,干一仗不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天用,你要干什么?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了?”

“县长,这个李天用告青春什么呀?”没等张县长说完,她急忙插嘴道,但她没敢说出李天用就是他的丈夫。

“回去你帮助他侦查一下吧,兴许能够发现一个大问题。不过,也可能是一个好事。”张县长开了一个玩笑,用“侦查”没用“调查”一词,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酒后,张县长在乔副县长与老刘陪同下,借机拜访了一位朋友后,就回县城了。王青春和黄玉梅被张县长特批,在省城歇息一个晚上,放松一下心情。 在宏宇宾馆,黄玉梅把酩酊大醉的王青春,扶到四零一房间。实际上,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王青春嘴里嘟囔着,要黄玉梅把他弄回麦黄镇,边蓝的孩子术后治疗,还需一万块钱。

“这件事交给我吧,我打发江林和小李给边蓝送钱去。你好好休息,有需要我的时候叫我,我在隔壁房间。”

“叫你……你……你没喝多吧!要……要把边蓝的事做了。县……县长……这老爷子真……真能喝。我都不是他……他的对手。哦,我想起来了,你……你也挺能喝,怎……怎么深藏不露呢?”王青春磕磕巴巴地絮叨个不停。

“好好休息一下,需要时叫我。”

“你去吧,我……我看你也有两下子,还……还不知道,你这么能……能喝酒呢。”

“这回让你开眼界了吧。”

“开……开眼界了,还……还有,我是你小哥。”王青春拉个长声。

“不对,我不是你姐吗?”

“嘻,竟说傻话,我……我才是哥呢。”

“行,你是哥。”

“别……别委屈,我就是你哥。将来也是你哥。”王青春绵软无力地翻了一下身,“我就是你哥呀。”

说完,王青春突然又翻身坐起来。

“我的钥匙,……我的钥匙哪去了?”软如一滩泥的王青春,张着手臂,四处乱摸,找手提包。黄玉梅递给他,他拉开手提包,翻箱倒柜找钥匙。

“我……我的钥匙哪去了?”王青春嘟嘟囔囔,把包里的东西全拿了出来,包括一个笔记本。

真喝多了,胡乱翻完,还没等把东西装好,王青春就一跤跌倒在地上,包内的东西撒落一地,把黄玉梅吓了一跳。

天已黑定,却难觅星子的影子。街心的车流人流不断,整座城市弥漫在五光十色的霓虹里,生动异常。这灯光与室内乳白的灯光迎合着,交叠着光芒,梦幻般让人心生无限遐想。

黄玉梅好不容易把王青春扶到床上,帮他脱掉鞋。王青春躺下来,很快发出了鼾声,匀称而响亮。

黄玉梅坐下喘息了一阵,没有立即将王青春的东西收拾好,而是走近窗前,向远处瞭望,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晚风裹着丝丝清凉,滑过面颊,滑过手臂,像一只忙忙碌碌的蚂蚁,觊觎他人的王座,匆匆爬过,准备一场战斗。这让她舒惬无比。西边的一轮缺月,发出明洁的光芒,似飘落一枚枚银白的毛羽,在她的眼前悠悠坠落。远处一条大街上,一团殷红的灯光,像一只嗜血的母兽,惹人眼目。极目望去,街上偶尔有人走过。对面高楼上的窗户上,有人影在晃动,仿佛能听到有人推动麻将的声音,间或好似啤酒瓶破碎的声音,亦如一枚紫陶罐沉闷的碎落,留下的回响。她在这畅然温怡的清新中,进入了一种情绪。她的意趣整个悬吊在空阔的房间里,不用触碰,兀自一刻不停地在晃动,仿佛一把椅子,一副壁橱,一只铅笔,都要深切地表达自己。犹如看不见的绳索,从空中顺势而下。捆绑着这椅子、壁橱、铅笔,每动一下,就会留下许多无法破解的讯息:广具意义。奢望的空白,像是过滤一层洇漫鼓胀的欲望,坚持不懈,神秘莫测,充沛张扬着的野性。她回忆起王青春,来到麦黄镇的第一天情景,忆起王青春为了边蓝的女儿疗治,给予的无私帮助,忆起他与瓜农一起,向车上装西瓜的一幕,忆起王青春一个人,在政府食堂就餐的画面……王青春的点点滴滴,已汇成一泓深不见底的清澈之水,向她奔涌而来。她无法抗拒那静滞时光的意向,仿佛在舞池里轻轻地滑步,犹如爱情,又在秋天里变得温暖,不再躲在云后,一次又一次,变得漂亮而又光鲜。正通向她的生活深处,一点点封存起来。

她回转身,慢慢走近王青春,把其胡乱翻找出来的东西,全部帮他装好。一个精巧的笔记本,扉页上面的“明白本”三个字,吸足了她的目光。这正是王青春刚来麦黄镇,走村调研的那个本子。她从地上将其拾起,随意翻看了一下,不算清秀,还略显潦草的字迹,进入她的眼帘。

六月十五日,应彪上访饲料地一事。

七月八日,王克云家的两头牲畜没了,已派人帮她寻找。

八月二十日,金宝村苇塘屯高压线折断,一直没有修好,群众意见很大。

八月二十四日,花凹泡险情还没有彻底排除,要加强防范。

九月三日,王家村李华林家失火,烧掉所有家什,已派江林帮助解决,要让他们一家人度过难关。

十月五日,王老三应该申请低保补助,为什么一直没有解决?

……

“明白本”记录着王青春麦黄工作的点点滴滴。

黄玉梅把笔记本合上,反反复复摩挲着封皮,又捧在手上,贴向胸口。有些许时刻,黄玉梅感觉,似乎是一个人呆在这个世界上。她确实感觉到,自己脑子每一个缝隙、每一个角落,甚或每一个细胞都在扩散,无限地向外膨胀。她好像进入另外一个境界,似乎超出这个境界,不再思索起来。她确信,这不是酒带来的东西。随后,在她看来,她宛如走进王青春设置的思想的边境。房间里除了王青春轻微的鼾声,寂然无声。突然,她转身把目光,投向热酣中的王青春,像一只鲜艳的蝴蝶,钟情她的花朵。黄玉梅自己也惊惧了一下,像推开家门,看见飘飞的大雪,把大地变成洁白一片。她热热地看着,中规中矩,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像大雪的风景,闯入她的心底。和这雪花一起飘进她内心深处的,是一股酥麻温甜的感觉,和渴望畅叙的美好愿望。她走近窗子,月光流泻她全身。她的内心喧嚣起不可名状的烧灼,不可否认的是,她对王青春起了特别的感情,是一起工作产生的浓浓的情谊。她无法把自己内心的声音,与眼前的景致对立起来。她分不清楚这股浑浊的东西,交杂着什么。每个男人都有着神秘的一面,就这么简单,但王青春不是。她这么认为。

她握住王青春的脚踝,把他的袜子脱下来,推开,扯过被子的一角,为他盖上。正转身准备离开时,王青春的一声呓语,让她又回到床前。她的目光锐利而诱人,她分明听到王青春叫出她的名字,不是一声,而是两声,粗鲁,狂野,而又清晰。

她的心跳与惊慌骤然而起,脸颊和耳朵,温嘟嘟地烧灼起来,那是对她关闭着的心门一次敲击。

“青春,你要喝水吗?”黄玉梅轻轻地唤了两声。

王青春没有回应,齁声又粗重地想起。

“……他刚才叫我的名字,是的,他叫了我的名字。这很正常啊,是很正常。我不该想得那么多,想多了就不好了。……他的确很优秀,县长轻易不夸人,能对他这么肯定,是对他最大的褒奖。……”

黄玉梅的意识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无法理清这个乱糟糟的情绪。她转身慢慢地离去,像一只家猫被轻轻抓起,扔向门外。她的周围立马浮游着某种羞愧感,并掺杂着某种陌生感。

36

第二天,二人回到了麦黄镇。

霉气憋了一肚子,鼓胀着酸溜溜情绪的黄玉梅,回到家里,连喝口水都没顾上,进院,削瓜切菜一般,用话猛劈狂砍李天用。

“你闲的是不是?王青春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还挑头告他?惹事生非,制造麻烦,挑起事端,你想把我的脸掖在天上还是地下?还有你这么做人的吗?纯粹小人一个。”

黄玉梅气得脸色苍白如雪,两眼似要暴突出来,拉风一般,呼哧呼哧,坐在那里喘粗气。

“乖,你们真乖,要好好吃草,不许打架,不许吵嚷,吃饱了,多出奶,那奶就是钱啊,你们知不知道啊。你们多出奶,我就有钱花了,你们不出奶,不乖,我上哪有钱去。我知道,你们吃饱了,就能多干活儿,好给我多挣点钱,让我的兜里揣得溜溜鼓,一摞一摞地房间里都摆不下,买一辆奔驰轿车也风光风光,买两辆轿车那就更好了。你们这帮馋虫,不好好听话,说不上,哪天我把你们卖了,卖给那些专门倒腾牲口的人,看他们把你们送进屠宰场咋办,还不大卸八块把你们煮了熬汤,到那个时候,想找我,都不行了。趁着我没把你们卖了,赶紧给我多挣钱,越多越好。这年头,钱多可不扎手,一点也不扎手,钱少就像两手攥空气,啥也没有。你们想想,那多没劲儿。你们让我不风光,我能让你们吃好吗?你们这帮混蛋。……听好了,你们要把我变成富人,不对,是富翁,是大款,超级大款,要比刘胖子都强,要比他有钱。刘胖子是什么人?我要赶上他。我才是麦黄的大款,是安县的大款,是世界大款。你们干好了,我就能进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你们要让我出门开小车,住五星级宾馆,住总统套房,有人伺候我,给我按摩,给我倒酒,给我拎包开车门。下雨天了,给我打雨伞,那多带劲儿,多牛皮,多闪电,多有派,多精神,多美啊。哈哈,多美啊。”

李天用像醉酒大仙,正在那里叽哩咕噜发神经。突然,像一盆混水,扣在头上,里里外外,一团乱糟糟的腥膻雾气。他不错眼珠地看着黄玉梅,在那里狂飙耍脾气,使脸色。他愣怔了片刻后,转而涎着脸,哈哈大笑,挤着眼睛,扭着胯骨,像跳抖臀舞,在黄玉梅面前出洋相,拍巴掌,在地上转圈:“一二三四五,上山打母虎,母虎就是她,她哭我跳舞。”李天用正在那里喂牛,絮絮叨叨地与牛“说话”,还使动作,故意气人。

“本镇长今天就是母虎,我才不哭呢,我要吃了你这只蠢猪。”黄玉梅霍地脱去外套衣服,小跑着冲上前,拽住李天用的一只耳朵。

“哎呦,疼死我了,你不是母虎,是麦黄镇的狮子,狮子咬人了。”李天用挣脱黄玉梅,笑嘻嘻地扭转身,迎面抱住黄玉梅,双手箍住她丰满性感的臀部,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用头顶住她的脖子,不让她说话。

“镇长夫人,不,镇长老婆,息怒,息怒,你是我老婆,我是你老公啊。你是干部,我是群众,不能动不动就扭耳朵,对我吆五喝六,欺负我老实巴交。有话好好说,有话一定要好好说,要备加爱护我,珍惜与我一针一线的感情。否则,别说我不抬举你,让你晚上睡冷被窝。哈哈,让你晚上抱着枕头想老公。”吧嗒一声,李天用又在黄玉梅脸上亲了一口,将黄玉梅箍得更紧了。

“你这个‘牛’倌,想活活把本镇长气死不偿命。赶紧松开我,我讨厌你。”黄玉梅软了下来,挣脱着,假嗔,在李天用脸上,用力扭了一把。

“牛倌今天碰到母老虎了,也得赶牛上山呢。我就不怕母老虎,我也敢骑母老虎。嘿嘿,镇长夫人,我亲爱的镇长夫人,我亲爱的母老虎同志,王青春这样的人我不但要告他,还要与别人一起到县里、到省里告他,看他在麦黄镇咋工作?……实话告诉你吧,告他的人,我充其量是个小喽啰,山大王们都出面了。千万别误会,别竟拿我出气,有能耐,你去会会这帮二混子。”李天用纠缠不休,撒开黄玉梅,扭头就跑,边跑边回头,朝着黄玉梅做鬼脸,像得了神经病一样,摇头跺脚边唱边说:“哎吆吆,告他,告他,就告他。哎吆吆,看你能把我咋样?怎么样哎!”

“你去告吧!有本事,你就把他赶出麦黄吧!”黄玉梅突然变声,尖利之中带着一股怨气,狠狠地剜了李天用一眼,弯腰拾起身边一把扫帚,向李天用甩去,而后摔门而去。那把扫帚,甩出去不足三米远,在地面上打了几个转身,就躺在了哪里。那门嘎吱了两声,忽闪了数下,停了下来。

李天用朝向黄玉梅的背影,拍着手,身子转着圈,哈哈大笑,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兜里捻出烟卷,抽了起来。

“黄镇长,怎么生气了?”应彪与阚琳从对面走来,正撞见黄玉梅,一个一瘸一拐,一个彪形大汉,虎虎生风。

“李天用不是人,他要告状,非要告王书记,这个不要脸的牛倌。”黄玉梅吐出脏话,喘息着,脸红一阵,白一阵。

“我和应彪老哥都要上告王青春,还有许多人都有这个意思,看他还咋在麦黄镇呆下去。你若不信,我们都签名画押了。”阚琳咋咋呼呼走近黄玉梅,眼睛乜斜着,故意嘴角一翘,吐出鬼眯眯地笑。

果然,应彪从上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封面写着“张县长收”。布满茧花的手,从信封里,掏出厚厚的一叠纸,特意在黄玉梅前面抖了抖。

“应大哥,你怎么也跟李天用他们打一壶酒喝了?你们这些人,多没感恩之心,多没良心,你们这唱的是哪出戏啊?我们家那个该死的牛倌,也要上告王书记,是真的要告他吗?还是你们故意弄出这些东西,让我难堪?”黄玉梅显得很无奈,“你们睁开眼看看,王书记哪做得不对了,你们要告他?缺德啊。人心都是肉长的,王书记对得起你们……”

“傻妹子镇长,你这么冰雪般聪明的人,看不出来苗头来吗?怎么在这个事情上犯糊涂哦?王书记哪里做错了?他没做错。王书记来了以后,我们麦黄镇是不是变化了?是不是大变化了?是不是变化大了?人人认为王书记,是个干事的好干部,别看年龄不大,有魄力,有能力,你说谁能去告他?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应彪一瘸一拐走近黄玉梅。

“那你们要干什么?”

“想想,还能干什么?怎么镇长妹子今天这么不开窍?大哥从没见到过你这样啊?”

黄玉梅将应彪手中的信封接过来,掏出信瓤,从头到尾一字不落,一气看完。

上面清一色钢笔字迹,尽管有的文字写得不规范,歪歪扭扭,但看得出都是发出内心认真书写的,并在文末加注笔者的名字和日期,还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那指印像一朵朵跳动的火焰,热烘烘地包裹着那些字迹,在黄玉梅的眼前呼啦啦地燃烧。

刘树林:麦黄镇和平村闭路电视线路老化,只能收到四个频道,外省的电视节目根本看不到,王青春找到县广播电视局领导,不收群众一分钱,更换线路,如今能收到二十多个频道,丰富了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

焦细风:原来麦黄镇只有四眼机电井,春耕时,拉水车要排出二里多地。王青春来后,打了四百多眼抗旱井,春天种地不愁了,我们也不怕干旱了,我们再不用看着老天爷的脸色种地了。他解决了麦黄镇的干旱问题,帮助群众买种买肥,解决农用物资,给我们上了农业保险,免去了我们的后顾之忧,我们老百姓能安心种地了。……我就想啊,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好干部啊。我写这些的时候,眼泪都掉了下来。我从没见到过这样的好书记,我们都知道焦裕禄是好书记,王青春就是这样的好书记。我的这些话,不仅代表我的心意,也代表麦黄镇所有的老百姓。虽然我没有权利代表任何人,但我这样说的时候,他们一定不会反对。让我们发自内心地喊一声:谢谢你,王书记!

韩江:麦黄镇王家村不知什么原因,电价太高了,群众不满意,找了当地农电所多次,就是解决不了问题。王青春到相关部门了解情况,如今线路改造了,电价下降了两毛钱。我们王家村群众拍手称快,感谢王青春书记,是他把我们憋屈在心里多年的苦水倒掉了。

刘万友:我是麦黄镇新立村农民,今年都七十多岁了,由于身体有病,瘫痪在床,早已经不能下田干活了。我的老伴是个睁眼瞎,十年前就啥也看不见了,我们无儿无女,全靠着租出去的那几亩土地活着。我们的这个条件,说句实在话,我们生活得并不快乐,不能说吃饭都成了问题,也得说缺东少西,太难了,我们老两口都这么大岁数了,死的心都有。王青春书记来到麦黄镇后,经常来看望我们,不是扔下钱,就是给我们买一些生活用品。还给我们办了低保,解决了我们的生活费。还派人经常到家里来,问寒问暖。我们老两口的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不说出来不快啊。领导啊,我是哭着写出这些话的。

万小冲(别人代笔):尊敬的领导,我是个残疾人,我们一家三口都有疾病,生活,对我们来说实在艰难,我有过一天少一天的想法,恨不得自己了断生命。但看到病中的父亲,还有呆傻的媳妇,心里就放不下了。我每天都消极地活着,哪有希望啊。就在我灰心丧气的日子里,王青春书记来了,还有黄玉梅镇长,他们把关怀送到我们家。他们不嫌弃我们,有时,来到家里,与我们通吃同住。……我没有右手,写不了字,这是找人代写的,说到这里,我的眼泪早都下来了,我感谢王青春书记,我们全家感谢王青春书记和黄玉梅镇长。

建立力源粮库,解决卖粮难问题,与县中医院合作,解决群众看病难问题,与农业局合作,解决农民种地技术问题,等等,不一而足。

麦黄镇群众列举了王青春为群众办的多件大事,件件感人。他们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像一股股暖流在纸面上流淌。

其中一封特殊的信件更让黄玉梅动容。

尊敬的县领导爷爷:

我叫蒋小英,是一名麦黄镇中心校四年级的学生,我今年十岁。我能够坐在教室里上课学习知识,是王青春叔叔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尽管我的水平有限,我还是要写这封信表达我的心意,请领导爷爷百忙之中看看这封信。

我是个苦命的孩子,三岁的时候爸爸去外省一家工地打工不幸摔死了,我就和妈妈在一起生活。我多么想爸爸啊,多么希望爸爸能在我身边陪着我学习啊,可这却是永远不可能了。我只能把这种思念埋藏在心里,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

可是,有一天,就在我像其他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走进校园,还没有进到班级时,我的头突然晕了一下,接着就呕吐起来。班主任老师赶紧把我送到当地医院,后来妈妈又把我送到省里医院,检查的结果是,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当时,我并不知道是得了这种病,妈妈没有告诉我。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经历了一系列超常规治疗,妈妈打工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也很快就花光了,可是,我的病依然没有好转。妈妈都快要累死了,她都要急疯了,我有时就能看到妈妈躲在角落里哭泣。那个时候,妈妈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睡觉,只不过是为了安慰妈妈,让她的心里温暖一些。

妈妈原来很漂亮,才三十五岁,可是自从我得了这个病以后,她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我看见妈妈的脸上都出现很深的皱纹了,她的鬓角都有白发了。有一天,我拽过妈妈的手哭了起来,我告诉妈妈,病会好起来的,我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妈妈听我这么一说,把我抱在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从那一刻起,我头次感受到人伤心到绝望是什么滋味。

我的病还没好起来,可是还需要大笔钱啊,妈妈真的像傻了一般整天泪水涟涟。

有一天,我清晰地记得是二月十八号,春节刚过,妈妈正陪着我说话,有人敲了我家的门,一个长得高大的叔叔,和一个胖墩墩的大哥哥走了进来。他们简单地说了几句,扔下一个纸包就走了。

那里是三万块钱。那个长得高大魁梧的人,就是麦黄镇的书记王青春叔叔。妈妈几次都去镇政府表示了谢意,可是,王叔叔接下来却更是让妈妈和我都感激不尽,他发动了全校师生和镇政府所有的人为我捐款,他的一位在省城的同学,一下子就为我捐了十万元,我的命就这样保住了。

我还是个小学生,不懂得社会上的一些事情,但我知道是谁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感谢那些爱我的人,感谢我的王青春叔叔。

又是一个春天到来了,我要采撷一枚美丽的花朵给我的王青春叔叔,愿他永远健康,好人一生平安

                              患者 蒋小英

                             2015年3月35日

边蓝的女儿写了这封信。

麦黄镇群众联名写表扬信,要给张县长等领导送去。他们感动王青春来到麦黄镇所做的一切,感受着麦黄镇发生的巨大变化。

阳光洒落一地烂漫,清风围着几人打着转转,湛蓝的天空阔远无边,天幕上,挂着几片白洁如玉的云朵。禾苗已经没膝了,辽阔茫远的大地,生机一片。

黄玉梅脸色变得明朗朗的红润,王青春的身影,在她面前越发清晰起来,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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