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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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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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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贺龙当红军》连载

第一章 贺龙回来了

1928年农历二月初九,桑植县洪家关像平日赶集一样一大早就聚集了男女老少无数山民。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家族,昨日因芝麻大点事双方发生争执,今日就把各自人马召集到了洪家关集镇上,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操着砍刀,还有的背着火枪,你推我攘,眼看一场械斗就要发生了。就在此时,只见一位彪悍男子骑着一匹大白马飞也似的冲向洪家关,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在人群中传开了:“贺龙回来了!贺龙回来了!”听那喊声,人们忽而安静下来。其中几人认出来了,那骑着白马的彪悍男子就是原桑植县保商支队长,现任桑植县保安团第四大队长钟慎悟。

“胡子在哪儿?”人群中有人问。那时,桑植人所说的“胡子”就是贺龙,人称“贺胡子”。

“快到家了!”钟慎悟大声说,而后扬鞭策马折回而去。

“走,找胡子去!”人群中有人喊。

洪家关是一个山间盆地,在桑植县城西北25里处,这里群山环抱,秀峰耸峙,小溪蜿蜒,流水潺潺。贺氏家族就居住在这盆地的中央。周围的泉峪山、枫香山等五山脉葱茏苍翠,宛如五条蟠龙聚首关头,拱卫着这块土地。天龙溪、玉泉溪、鱼鳞溪欢快地奔流着,在此交汇,形成“三水绕门”、“金线吊葫芦”的格局。

桑植境内居住的有军、民、客、土、苗等5家。贺氏家族乃军家,其先祖贺崇先原居住于湖北钟祥县贺家湾,后随明末农民起义军余部来到湖南,因其精于兵法,在慈利江垭九溪卫从军后不久,贺崇先就升任九溪卫兵马指挥使。卸职后,他看上了洪家关这块风水宝地,举家100多人迁居到此,一直保持着祖传分房不分家的习俗,全家在一口锅里吃饭,一家人开餐或集会时以敲钟为信号,按军队秩序进行管理,但到了贺龙曾祖父贺廷宰那一辈,人口实在太多了,才分灶吃饭。

贺龙的曾祖贺廷宰是一名秀才,祖父贺良仕是一位武举人。贺龙的家是一栋普通木房,坐北朝南、四扇三间,那是他祖父于清道光年间修建的,而紧挨这木房旁的是贺龙的堂弟贺文慈的家。贺龙家前面玉泉河上的那座风雨桥是贺龙的曾祖和祖父修建的。为了建这桥,贺家那两代人被折腾得倾家荡产。贺龙的父亲贺士道出生时,贺家仅剩耕牛一头,薄田三亩。后来,贺士道娶妻王氏,生了贺民英后,又接二连三生下贺戊姑、贺三妹、贺龙、贺满姑、贺绒姑、贺文掌。那时,贺家一贫如洗,为了养家糊口,贺士道一边务农,一边靠裁缝手艺赚钱谋生,但他为人直爽,也继承了家传武艺,爱打抱不平,敢与土豪劣绅对抗,人称“贺拳师”。但在8年前,为了协助贺龙扩充靖国军武装,贺士道带着小儿子贺文掌去澧县运枪途中行走到叶家桥时遭土匪突袭中弹身亡,年仅15岁的贺文掌也被土匪活活蒸死。

这天,听说贺龙回来了,乡亲们早早就挤在了村口翘首以盼。他们一个个把喜悦写在脸上,有的人敲锣打鼓,有的人在放鞭炮。

太阳当顶,春风拂面,贺龙一行十余人走进了洪家关。在那后面,还有钟慎悟带领的一队护兵紧跟着。一到村头,见了乡亲们,贺龙就边挥手边招呼:“乡亲们好啊!我贺龙回来了!”

乡亲们欢喜地簇拥过来,这个拉着贺龙的手,那个摸着贺龙的肩,问这问那。

汤小妹见了贺龙问:“常兄弟,我家传学呢?”

张幺姑看到贺勋臣道:“老太爷,怎么才回来呀?”

刘定姑见了贺龙问:“云卿,你干臣哥呢?还有学痒呢?”

刘月姑看到紧随在贺龙身边的侄子贺春轩就挥手,贺春轩跟婶婶立马挥手致意。

贺秦封的爹见了儿子跟着贺龙回来了,高喊:文松,你总算回来了,爹以为你也死在外面了。”说罢,哭了,又抹一把泪水。

翁嫂过来问:“云卿,咱家文轩呢?”

向氏兄弟也跑来了,喊道:“妹夫,你把咱家妹子丢哪儿去了?”

......

过了人风雨桥,贺龙被乡亲们迎到了贺家院子。回到了家,眼见原来的三间木房如今仅剩下两间,屋上的瓦片似乎刚被人动过不久,院子里洒满一地瓦砾。原来的家,如今显得破烂不堪,贺龙心里感慨万千。

贺龙的曾祖贺廷宰是一名秀才,祖父贺良仕是一位武举人。贺龙的家是一栋普通木房,坐北朝南、四扇三间,那是他祖父于清道光年间修建的,而紧挨这木房旁的是贺龙的堂弟贺文慈的家。贺龙家前面玉泉河上的那座风雨桥是贺龙的曾祖和祖父修建的。为了建这桥,贺家那两代人被折腾得倾家荡产。贺龙的父亲贺士道出生时,贺家仅剩耕牛一头,薄田三亩。后来,贺士道娶妻王氏,生了贺民英后,又接二连三生下贺戊姑、贺三妹、贺龙、贺满姑、贺绒姑、贺文掌。那时,贺家一贫如洗,为了养家糊口,贺士道一边务农,一边靠裁缝手艺赚钱谋生,但他为人直爽,也继承了家传武艺,爱打抱不平,敢与土豪劣绅对抗,人称“贺拳师”。但在8年前,为了协助贺龙扩充靖国军武装,贺士道带着小儿子贺文掌去澧县运枪途中行走到叶家桥时遭土匪突袭中弹身亡,年仅15岁的贺文掌也被土匪活活蒸死。

贺龙打心里何只知道父亲与弟弟的死是因为他贺龙?他还知道大姐贺英的丈夫谷绩庭之死也是因为他贺龙,更知道贺氏家族屡遭清洗更是因为他贺龙。

1916年秋,20岁的贺龙操起两把菜刀带着谷膏如等一群农民弟兄砍了芭茅溪盐局,拉起了队伍到外面闯天下那阵儿,官府抓不到贺龙就派兵冲到洪家关血洗贺氏家族。那天,贺龙的族兄贺连元的妻子汤小妹领着四男一女正要出逃,她家三个孩子被兵丁们发现并逮住后当场就砍了脑袋,最小的孩子生下来还只有50天,连名字没未来得及给他起就惨死了。1920年,昔日与贺龙生死与共的谷膏如发觉贺龙投奔王子幽而坏了他的好事便就起了歹心,他勾结土匪陈黑害死贺龙的父亲贺士道和弟弟贺文掌后,又在洪家关设了“鸿门宴”诱杀了贺龙的大姐夫谷绩庭。

过去的一桩桩往事仿佛就在眼前,这会儿乡亲们一个个问这问那,贺龙觉得心中有愧,他愧对于乡亲们,更愧对于九泉之下的亲人们。

就在贺龙担任南昌起义总指挥向蒋介石国民党反动派打响第一枪不久,陈策勋率领桑植县保安团数百人马再次闯入洪家关,逼得贺氏家族一家家鸡飞狗跳,四处逃窜。去年11月,中共湘西特委委员陈协平来到桑植找到了贺龙的大姐贺英,联合谷佑箴、贺英、贺连元、贺炳南组织了700多人的农民武装发动“年关暴动”,于12月14日一举攻占了桑植县城。后来,陈策勋纠集桑植县保安团上千人马夺回了县城,本以为可以喘口气了,但前不久,他却接二连三收到了上峰的一道道电令,得悉贺龙不仅活着,还绕过了石门,正向慈利、桑植方向奔来。陈策勋气得暴跳如雷,一面布置抓捕贺龙的行动计划,一面派人刨了贺家的祖坟,烧了贺家的房屋,破了贺家的风水,最后还放出狠话威胁贺氏家族说:“召集天下刀客,杀光贺子贺孙!”

半年前,贺氏家族的亲人们早就逃的逃亡的亡。贺龙一行离开上海挺进湘西的这些日子,待在洪家关的贺氏家族亲人们不是一位位腿脚不便的老人,就是一个个孤苦伶仃的寡妇。今天回到洪家关的贺氏家族亲人们,有的是刚刚听到消息后才从周围的山洞里、岩屋中,深山处赶回来的。

村头,又有三三两两的乡亲们走来了。

贺龙和随行而来的其他人都进了院子,贺锦斋却还在院子外四处张望。他好像在寻找他的亲人,但一个亲人都没见到,他心里难免有些惆怅。这时,一位老头杵着拐杖珊珊而来,贺锦斋仔细一看,那是他爹。于是,他赶忙迎过去,牵着父亲的手,八年未见了,此时看到眼前的父亲老多了,满头白发,一把胡子,眼睛也不明亮了,腿脚也不灵便了,就问:“爹,你这是怎么啦?”他爹睁大眼瞅了瞅,然后道:“文绣,是你呀。”说罢,贺锦斋把爹扶进贺家院子。

这时,院子里被乡亲们围得水泄不通。贺锦斋他爹扬起拐杖,分开众人,一走到贺龙跟前就说:“常常啊,我来看看你。”贺龙一看,原来是他族叔,贺锦斋他爹贺星楼。贺龙连忙给族叔让座,贺锦斋移步站在他父亲身后。

贺星楼是贺氏家族的长辈,也是前清秀才,曾当过县长,卸职后就一直在洪家关办私塾。坐下后,贺星楼上上下下把贺龙打量了一番,问道:“常常,你长本事了,跟谁不行啊,为啥偏要跟共产党?如今,你兵马都没了,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贺星楼说到气处,浑身发抖,手指着贺龙又说,“你当过镇守使,当过师长、军长,前程无量啊,如今当红脑壳,你图啥?”贺星楼似乎越说越来劲儿了,用拐杖点着贺龙道,“民国十二年,你带三千子弟兵从桑植入川,今天你空身回洪家关,你……你……?”贺星楼越说越气,眼看就要扬起拐杖,贺锦斋连忙从身后把他爹一把抱住,劝导:“爹,你有话慢慢说!”

被族叔讥讽一番,贺龙并没生气,他把族叔的话听在耳中,记在了心里。去年11月在上海,贺龙跟周逸群透露想回湘西抓枪杆子当儿,他就早料到会有当今的尴尬场面。在他看来,不光是族叔贺星楼有不满情绪,贺氏家族乃至桑植,那些当初跟着他贺龙去当兵的,又有几个不是冲着他贺龙去想升官发财的呢?

贺龙想跟族叔解释,可贺星楼又接着张口去数落儿子贺锦斋。

贺星楼仰起头看了贺锦斋一眼,火气更大了,话语更刻薄,说:“你这没用的货色,本来是一块读书的好料,你偏要跟你常哥去当兵,在外一混快十年了,就没见你跨回过家门槛,不但把自己混成了红脑壳,还害得桂香为你守活寡。想如今,老子倒不如把你就留在家里摸牛屁眼!”

贺锦斋听了,叫声爹,说:“我跟常哥去当兵是干革命!”

他爹说:“干革命?干革命好啊! 蒋总司令不就是干革命吗,你们为啥就造反了呢?”

“国民党蒋介石干革命都是维护地主资本家利益的。”贺锦斋说:“而我们共产党干革命就是与国民党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他爹反问道。

这时,贺龙笑眯眯对他族叔说:“叔,你老人家不晓得,共产党好啊,一心一意为穷人,我贺龙冒着枪林弹雨打了十几年仗,才找到这么一个好党。”说到这里,贺龙站起身,挺着腰杆大声对乡亲们说:“父老乡亲们,在北伐战争中,共产党人冲锋在前,为革命不怕流血,不怕牺牲,立下了赫赫战功,而蒋介石反动派把屠刀架在共产党人的脖子上,屠杀了成千上万的共产党员。但是,共产党是杀不尽斩不绝的,只要天下穷人团结起来,跟着共产党走,我们的革命就一定能成功。”

贺龙说话铿锵有力,乡亲们不管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大伙儿都报以热烈的掌声。接着,贺龙提高了嗓门儿,又动情地说,“我贺龙从桑植洪家关走出去,就是想找出一条救国救民的道路。 我找了十几年,现在总算找到了,那就是共产党指引的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道路!”

“什么是社会主义?”人群中有人问。

“社会主义就是人人平等,人人有地种,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贺龙没加思索信口拈来。

“那共产主义呢?”贺星楼接着问。

“共产主义嘛……”贺龙说着,打住了,又思考了片刻,看到旁边紧盯着他的周逸群,就对周逸群使了个眼色,移步到他身边,然后就说:“乡亲们,这位周先生就是我的引路人,他来自贵州,也是我老庚。周先生肚子里装的墨水多,请他来给大家说一说什么是共产主义。”

周逸群走到人群中间,带着浓重的贵州口音说: “共产主义,简单讲就是按需分配。”并解释道:“到了共产主义社会,没有了地主,没有了资本家,等咱们国家建设得很富裕了,你需要房子就给分你房子,你需要汽车就分给你汽车……”

“那我需要老婆呢?也分给我老婆?”人群中一个身材高挑皮肤黝黑约莫三十来岁的光棍儿伸着长脖子问。顿时,贺家院子里笑声鼎沸。贺龙笑了,周逸群也笑了,大伙儿都笑了。最后,贺龙说:“不管是什么社会,大家都要爱劳动,懒汉是娶不到媳妇儿的,即使到了共产主义社会,没哪个姑娘愿意跟一个懒汉生活在一起!”

“我听说,共产主义不是共产共妻吗?”那光棍接着问。

“那都是国民党反动派造谣败坏我们共产党名声的!”贺锦斋愤怒地说。

接着,贺龙又接过话题,大声说:“乡亲们,我们要擦亮眼睛,辨别是非,不要听国民党反动派骗人的鬼话!前些日子,桑植不是也谣传说我贺龙死了么?那是我贺龙的敌人陈策勋们造的谣!今天,我贺龙站在了大家的面前,就是告诉乡亲们,也告诉我们的敌人:我贺龙回来了!这次回来,我贺龙就是要重起炉灶,把旗子竖起来,把队伍拉起来,带领穷苦乡亲们跟共产党走,打垮蒋介石,消灭国民党反动派,建立一个新中国!”

贺龙的话音一落,从那家门前小河的对面山坡上传来一位女人深情而动人的歌声:

马桑树树儿搭灯台(哟嗬),

写封(的)书信与(呀)姐带(哟)

郎去当兵姐(也)在家(呀,我)

三年五载(我)不得来(哟),

你(个儿)移花别(也)处栽(哟)。

马桑树树儿搭灯台(哟嗬)

写封(的)书信与(呀)郎带(哟)

一年不来一(也)年等(呀,你)

两年不来(我)两年挨(哟),

钥匙(的)不到锁(也)不开(哟)

听到那熟悉的歌声,乡亲们急忙告诉贺锦斋:“你媳妇儿桂香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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