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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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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公为政》连载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颗膨胀的心

荆公此痛,只能放在心中,而不可告诉皇上。

第二天,荆公来到崇政殿,有生以来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陛下,京西、胶州旱情严重,臣实在放心不下,想去那边实地察勘察勘。”

神宗不解,问道:“朝廷不是已派员下去了,丞相为何还要去?再说,大灾之年,朝中事多,朕也离不开丞相呀?”

荆公道:“朝中之事,陛下只要按照那天与臣等商议的意见去做,决不会出现大的差错。”接着说道,“在如此大旱之年,臣担心的还是地方官员报喜不报忧、欺上瞒下,臣唯有实地察勘方能放心。”

神宗道:“我朝已有严格磨勘官员的规纪,这大灾之年,还有谁敢敷衍塞责,以身试法?”

荆公道:“自陛下严肃官纪以来,渎职、懈怠的官员确实少了很多,但少了不等于全无。俗话说,前面淹死人,后面还有划水的。现我朝虽有严明的规纪,但总有少数官员心存侥幸心理呀。陛下,如想使一个朝代的官员廉政、勤政,弊绝风清,除了依规纪作圭臬,更需上级的严格督察,唯有如此,方可使那些心存侥幸的官员不敢为,不再为。何况此次灾情如此严重,臣还是想重点察访些地方,掌握实情,以不至于在判断上出现差错。”

神宗深知荆公的为官之道,只得准允。

回到中书,荆公将两位参政召到政事堂,说了自己要下乡,将中书事务交由冯京负责,王珪主管司农寺及检正中书五房之事。

冯京当时心中一震,想到中书历来设二相,而自韩绛赴边陲之后,中书一直缺位宰相,心想:“齐年此次将中书事务全权托付于我,莫不是有意考验、擢拔于我?”想着,冯京假借推辞一番,接着说道:“既然丞相说了,冯某就勉为其难吧。”

荆公见中书事务安排妥当,又叫来检正中书户房公事章惇、中书舍人晏正,告之第二天陪同前去京西考察。

晏正想到那日荆公对他说到密信上的事,心中犹豫,思考一番,劝道:“丞相,依属下看,京西还是派他人去为好,你去了反而不美。”

荆公哪会同意,执意道:“什么也别说了,明日一早起程。”

晏正无奈,只得答应。

章惇不明事理,待荆公离开,问晏正:“丞相为何不能去京西?”

晏正说了密信告发之事,章惇也长长地“咝”了一声。

那日阻止了金云儿与荆公的谈话,石越仍不放心,又拿银两买通老鸨儿,让其紧紧看住金云儿,不得让金云儿离开碧云轩半步。见碧云轩那边安排妥当,石越再次到城内打听,听说他所编造的谣言,不仅传遍了整个汴梁城,弄得市民怨声四起,更闹得宋皇帝心神不宁,不知所措。

石越见收到成效,高兴之余,又写信密报了辽朝。

辽主耶律洪基再让国相萧佑丹先给石越一番奖赏,再令石越尽快打入南朝上层,以便发挥更大作用。

打入南朝上层,石越何尝不想,只是当初因担心自己会被那有着黑白两种眼珠的宰相看穿他的身世,所以只得暂时远远躲在白水潭书院,凭着金鱼袋隔三差五去宋皇帝那儿打探一些消息。这种做法,虽然偶尔也能为南朝制造些小麻烦,但毕竟是隔靴搔痒,无法达到彻底搞乱南朝的最终目的。现见辽主明令他必须打入大宋上层,就知自己已无路可退了。

左思右想,石越决定这天去宋皇帝那儿作些试探,看能否找到尽快打入南朝上层的机会。

往日去见神宗皇帝,石越总要带上一两份特殊“礼物”——要么是宋皇帝最爱听的话语,要么是对南朝“最有利”的计策。石越这天吃过早饭,带着准备好的“礼物”,骑了锦毛黄鬃马,去了皇城。

神宗帝这天正在崇政殿想着久旱不雨的事,听说白水潭书院山长石越求见,立马想到石越已好久未上朝来出谋献策了,这天到来,定是带来好消息,于是说声:“宣。”

石越进殿,施礼。

神宗帝问道:“石卿平日多有建言,现我朝目下正面临多地大旱,不知可有解救之良策?”

石越回道:“陛下,微臣正为此事而来。如此大旱,听说陛下已考虑周到。但微臣觉得尚有一事,不知陛下想过没有?”

神宗问道:“何事?”

石越道:“依照往年教训,如此大旱,灾区的百姓为了生计,定会外出乞讨。微臣担心,京西的灾民为图路近,若要乞讨,极有可能会大批涌进京城。果真如此,定会给京城造成巨大的压力,使社会难以安定。”

神宗想到之前中书已在商议此事,结果如何,尚不清楚;这天见石越再次提起,立马问道:“石卿对此有何纾解良策?”

石越这才将“礼物”拿出,奏道:“陛下,此事一定得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微臣倒有一想法。”

“是何想法?快说。”

“此法叫作‘移民就食’。”

“何谓移民就食?”

“陛下,移民就食,就是朝廷早早令那些受灾的州县,先将有意外出的灾民一一造册上报朝廷,再由朝廷与丰稔地区的州府联络,将灾民引导去那些丰稔地区,并诏令丰稔地区政府做好安顿灾民的生计。如此这样,既可解决灾民在大旱之年如无头苍蝇四处乱窜甚至大批涌进京城,给京城造成混乱的弊病,同时又能妥善解决灾民的生计。此一举多得,望陛下圣裁。”

“好一个‘移民就食’之策!”神宗帝心中默念一声,就想:石卿真乃良臣也,只可惜此等人才未能为我大宋所重用,甚是遗憾。想着,说道:“石卿此策甚好。朕会立即让中书按照石卿的建议移文有关州府,做好‘移民就食’准备。”

见神宗已将建议采纳,石越得寸进尺,就想试探是否有进入宋廷上层的机会。

就在这时,神宗帝突然问道:“石卿,朕有一想法,不知能否接受?”

石越已看出神宗那份极其期盼的神色,立马回道:“陛下请讲。”

神宗道:“朕行变法本就阻力重重,今又遇到如此大旱,朝中人才奇缺,在此紧要时刻,石卿能否……”

听到这里,石越已知神宗皇帝下面要说的话,更是激动得热血沸腾,自以为他打入南朝上层的机会已经到来。可正要凝神静听,只见神宗帝将身体向龙椅上一靠,仰面微叹一声,好久好久才喃喃说声:“也罢,此事还是待日后再说吧。”

此次未能得到神宗皇帝想说而未说的那句话,石越虽很失落,但表面仍装作从容,只问道:“陛下,天旱已久,灾民很快就会外出乞讨了,微臣刚提到的‘移民就食’之策,还望陛下早早诏令有关州县做好准备呀。”

神宗帝重新坐正身体,反复看了看石越,连连说道:“对对对,朕立马叫中书移文有关州县,按照石卿的建议办理。”

石越脑瓜一转,一道阴招出来,于是匆匆告别神宗皇帝,回到白水潭书院。

为显示自己的能耐,荆公头天下乡,冯京第二天就进入了统揽中书事务的角色。

一天下来,冯京深深感觉到,统揽中书事务远比一个专管单项或某一两项事务的参知政事要繁忙多了。但忙过之后,却能获得一种极其的愉悦的成就感,尤其是当九寺五监的官员向他禀报事务时,几乎没有一个不是身段低下言语谦恭媚态可掬,看着那些样儿,着实叫他产生一种无法形容的权势享受与心理满足。如此享受了几天,心底自是冒出一种神往:要是永远享受这种感觉那该多好。但很快就沮丧起来,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这种享受的匆匆过客。

这天,送走鸿胪寺卿和太府寺两位官员,冯京正想稍作休息,门吏来报,说白水潭书院山长石越求见。

按官秩,书院山长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七品小官,但石越有所不同,他有皇上亲赐的金鱼袋,就凭这一条,他的官位也与冯京这个参知政事低不了多少,何况冯京早就听闻,石越不仅是位“奇才”,更是当今皇上所倚重的人物。他何敢怠慢?于是说道:“请。”

石越早已打听到王丞相已下乡考察,中书事务交由参知政事冯京主持,那天宋皇帝说要将“移民就食”交中书办理,他的心头顿时一亮,想到“黑白眼珠”已下乡察勘,中书之事暂由那位早就不甘屈居于他人之下的“三魁天下元”的佼佼者冯京冯参政主政,他脑瓜一转,便想得一计,要借机将“黑白眼珠”赶下台,为自己打入南朝上层扫除障碍。石越想妥后,这天匆匆来到中书。

门吏很快出来,将石越带进冯京的值房。

施礼后,石越假借问到“移民就食”落实情况。

冯京让了坐,回道:“此事已移文下去,旬日之内,有关州府就会将行动方案呈报上来。”

石越故作“哦”了一声,借机将值房扫视了一番,就见值房内除了一张长桌和两把交椅,已别无他物,就又飞快地瞅了冯京一眼。这一瞅,就瞅见冯京虽是身躯消瘦,但仍不乏一副相貌堂堂的白净面孔,于是试探道:“冯大人真乃简朴,身为宰相,值房竟安排得如此简陋。”

冯京“呵呵”一笑,不作回答。

石越便提高嗓门说道:“丞相大人真是清廉守正啊。”

冯京这才回道:“山长误会了,丞相不是本官,本官只是参知政事。这丞相可不是随便叫得的。”

石越诡谲地一笑,道:“大人,谁人不知您是‘三魁天下元’的奇才,现在虽然屈居于参知政事的位上,但这未来宰相之位,除了您还有谁敢坐得呀?”

冯京摇头苦笑道:“老了老了,老了就该被甩掉。本官哪能坐到宰相的位上?”

石越连忙摇手道:“大人怎么能说‘老了’呢?听说您与那王丞相不是齐年吗?他能坐得这宰相之位,您为何就坐不得?东方不亮西方亮,只是皇上的光芒尚未照到大人您的身上。有朝一日被皇上发现,金口一开,这宰相的位子不就是大人您的了?”

冯京,字当世,鄂州江夏人,仁宗皇佑元年取得状元后,历任翰林学士、扬州、江宁知府等职。神宗即位,复冯京为翰林学士,因上疏指责变法更张失度,改任枢密副使。冯京与荆公同庚,又是“三魁天下元”的娇子,就在荆公擢升为宰相之际,将他调任中书参知政事,屈居于荆公之下,因时常心怀不平。

冯京早就听说石越懂得术数,这天听了他的话,联想到这些天行使宰相之权所获得的尊崇与享受,心里自是痒痒,于是笑道:“石山长,本官每日上朝,都是在皇上眼前站着,可皇上的光芒却从未照到本官身上呀?”

“这个不难,大人只须这般——”石越一笑,走到冯京侧面,轻轻将冯京的坐椅挤了一下。

冯京不解,问道:“山长此是——”

石越道:“只要将那人挤走,这宰相之位不就是大人您的了。”

冯京心中一震,但很快想到:挤相夺位,此做法岂不令人不齿?再说,现中书尚缺一位宰相,此次齐年将中书之事全权托付于我,岂不有提携之意,我何能操之过急?

石越那双眼睛何等阴鸷,早已看出冯京心思,于是说道:“参政大人,常言道,一山难容二虎。不赶走南山之虎,北虎何能进入南山?再者,当下那位是谁?那是一位铁腕人物,为了事业,他何肯大权旁落?”接着又怂恿一句:“参政大人,机会得靠自己创造,若想等,那只是一种美好的期待。”

冯京的心在活动,也在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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