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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晚上，当地人习惯熬年，上年纪的人过年多了也就不在意，到了晚上十一二点也就睡觉了，年轻人大多都要熬个通宵。林陆准备去春光家去熬年，但是又舍不得把妻子与小儿子丢下一个人出去，正在犹豫不决之时，春光带着寇山、一勇等几个年轻人走进了他家。林陆挺高兴，赶快把酒菜端到炕桌上，几个人边玩扑克边喝酒。玩扑克有许多花样，打对家争上游打升级都能玩。他们打对家，谁们输了谁们喝酒。然而，只玩一会儿，又有玉仁带着几个年轻人来到，于是他们又加了一副扑克，两副扑克打升级，输家喝酒。
为了活跃气氛，林陆变换了花样，他拿起扑克对大家说：“我给你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春光问道：“什么游戏？”
林陆说：“你把任意一张扑克牌反面递给我，我用鼻子可以闻出来它是什么花色什么点数，你们信不信？”
寇山抢先说：“吹牛？”
林陆笑道：“那就从你开始，咱们打赌，如果我闻不见你递给我的扑克的点数和花色，那么我喝一杯酒，闻见而且闻准了你喝酒，这样公道吧？”
春光说：“好！这个公道，只是不知道你怎么个闻法？”
林陆把扑克牌递到寇山手里，然后说：“你从这副扑克牌中任意取一张出来给我，不要让我看到是什么牌，然后递给我，我来闻。”他说完就将一杯酒倒好了。
寇山把扑克牌拿在手里，然后从中抽了一张，面朝下递给了林陆说：“就这张，你闻，不许看，闻对了我喝酒。”
林陆坐在炕中间的油灯前，接过那张面朝下的纸牌拿到鼻子底下开始闻，并且使劲吸了鼻子，仿佛非常认真地去闻，闻了一会儿，然后把纸牌递给了寇山说：“这是一张黑桃三。”
寇山接过纸牌，翻过来一看，果然是黑桃三。
“哇１”周围的人们一片惊呼，谁也不清楚林陆是怎么闻出来的。
林陆笑道：“寇山，喝酒，男人说话一笔写下。”
寇山从小和林陆关系不太融洽，再加上倪雪秋在其中挑拨，所以他很少到林陆家来，但是由于寇山和春光关系不错，又加上他本人对林陆比较羡慕，因此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就随春光来了。寇山平时不大爱好喝酒，如今输了酒就只好喝，硬着头皮将酒喝了下去。扑克牌还在他手里，他又抽一张扑克出来说：“林陆，你闻这一张。”
林陆说：“我可以闻，但是闻准了你仍然得喝酒。”
寇山被刚才那杯酒喝得已经有点脸烧，但他仍然有些不服气，他说：“你闻准了我就喝。”
“好！说话算话？”
“当然！”
林陆就接过了那张扑克支到鼻子底下，扑克牌面朝下，背面迎上，所有在场的人都坐在桌子周围望着林陆，大气也不出，等着他闻出结果来。
“是什么？说？”寇山见林陆迟迟不说话，反复在闻那张纸牌，以为他闻不出来了，开始催他。
林陆反复闻了几遍，然后把纸牌递还了寇山说：“红桃五。”
寇山就把那张扑克牌翻了过来，果然是红桃五。大家叫了起来，惊奇声此起彼伏。有人说：“这也太神奇了吧！”
林陆对寇山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请喝酒！”
寇山手拿那张扑克牌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仿佛要在扑克牌中找出破绽，但他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林陆究竟为什么能够从扑克背面闻出花色和点数来。
林陆催促地说：“寇山，把酒喝了。”
春光在一边说：“寇山喝不了多少酒。林陆这样吧，我来找张纸牌，你如果仍然能够闻出来，算你赢，我就和寇山两人各喝一杯。你要是闻不准，你就喝两杯。”
林陆笑道：“既然你这样说，那就把这杯酒给寇山寄放到这儿，咱俩见了输赢再说！”
牛玉仁说：“快开始，不要耽误时间。”
“是呢！赶快开始。”其他人也催促着。
林陆就把春光递过来的那张扑克牌拿到鼻子底下，在背面仔细地闻了起来。周围的所有人仍然大气不出，盯着林陆等待着出结果。纸牌是张王，但是林陆一时分不清是大王还是二王，在他的记忆中应该是张大王，经过反复闻过之后，他说：“这是一张王。”
春光马上问道：“大王还是二王？”
林陆在记忆中搜索，大王表面稍有些桔红色，二王则颜色浅淡，所以他只好硬头皮说：“这是一张大王。”
春光拿过纸牌，当着大家翻了过来，确实是张大王。
“没错吧？春光，这两杯酒由你来解决。”
春光把纸牌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从中想找出林陆之所以能够闻出来的原由。但他怎么也想不通，纸牌背对林陆，他怎么会闻出来呢？既然输了他就只得喝酒，并且邀寇山和他一同喝。
牛玉仁不服气，从春光手中抢过纸牌来，从中抽了一张，自己先看了一眼，然后背朝上拿的低低的递给林陆说：“你闻，闻对了我喝酒。”
林陆故弄玄虚地说：“其实我一拿到扑克就闻见了，只是为了确认才仔细闻的，从现在开始，凡是不服气的人可以拿牌让我闻，但是只要我闻出来就必须喝酒，而且必须喝一杯。”
牛玉仁大声说：“行！我输我就喝，不含糊。”
林陆接过纸牌开始仔细闻，然后说：“这是一张梅花Ｋ。”说完递还了牛玉仁。
牛玉仁睁大眼睛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端起酒杯喝酒，喝过酒之后仍然不服气，再抽一张牌，拿到自己眼前偷着看了，然后说：“再闻这张，闻对了我还喝。”
林陆开玩笑地说：“你难道喝见我的酒好喝？想继续喝？”
“是的，酒确实是好酒，但是我很不服气，你长得一只狗鼻子哇？”
林陆说：“狗鼻子却不一定能够闻出纸牌。玉仁，不服气不行，这杯酒你又输定了。”
“输了我就喝。”
林陆就只好再闻，并且故意拖延时间，然后说：“这是一张红桃Ａ。”
牛玉仁傻眼了，只得认输，把酒喝掉了。
林陆宣布，从现在开始，没有让我闻过的人可以每人来一次，然后这个游戏宣告结束。
大春拿过扑克，从中拿了一张，压得很低递给了林陆。
林陆马上就告诉他，那是一张方块八。
接下来，一勇等几个人都轮流拿了纸牌让林陆闻。林陆都准确地闻了出来，把所有人搞得迷惑不解，大家感觉林陆有些神乎其神，不知奥妙何在。
林陆把扑克牌洗了，然后放到一边说：“现在开始喝酒，闻扑克的项目就此结束，明天晚上咱们继续玩。”
一伙年轻人的大年三十晚上就这样过的，直到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才各回各家笼旺火“接神”去了。
所谓的“接神”就是笼旺火响炮迎接新的一年，这是当地人从老人们手上就接过了一种过年习俗，把笼旺火当作“接神”，接神就是接财神，把财神爷接到家来一年当中就能风调雨顺，硕果累累财源茂盛。因此人们在“接神”之时把猪头、羊蹄、白条鸡放在院子中间的香案上，还有西瓜水果等供品供上，然后点上三柱香，这才开始把预先堆好的木柴点燃，火笼燃烧的过程中，人们开始点燃麻雷和小鞭炮，麻雷接二连三地飞上天，在半空中炸响。此时各家的院子里火光冲天，大人小孩子都出来“接神”，新的一年就这样在炮声和笑语声中开始了。
爱美囫囵身子躺在锅头前，身边睡着小儿子林霄，她不参与丈夫他们的玩耍，早就陪儿子睡觉了。
旺火开始前，大家都回家去了，林陆推醒了妻子说：“爱美，快起来，要‘接神’了。”
爱美对一帮年轻人的玩耍并不感兴趣，如今他们走了，丈夫要笼旺火了，她只好爬起来往院子外走。
院里的灯笼下，林陆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堆柴禾点燃，火完全着起来的时候，他开始放炮，大麻雷放了八个，起火放了八只，还响了一板子鞭炮。西房的父母亲上了岁数，对接神放炮不感兴趣，早已休息了。
此时此刻，整个村子一片通明，各家院子内都点燃了火笼，火光映红了村庄，照亮了村道和那两排古柳，炮声连天，一片轰鸣……
笼过旺火之后，林陆要出去。
爱美说：“你不睡一会儿？”
林陆说；“你们母子睡吧，我去春光家玩一会儿，既然是熬年就熬个通宵。”
爱美说：“门怎么办？要不要插门？”
“不用了，大过年的。”
“可是不插门我害怕。”爱美说。
林陆说：“那就插住吧，我回来叫你。”他说完就离开家去了春光家。
村里年轻人在大年三十晚上大多都不睡觉，笼旺火前在林陆家玩，笼完旺火这伙人不约而同地陆续来到了春光家里，开始继续玩扑克。
春光对林陆说：“林陆，你再给大家表演一下闻扑克？”
林陆笑着说：“不啦！明天晚上给你们玩，今天咱们争上游。”
春光说：“好！那咱们就带点颜色怎么样？”
林陆知道他说的带颜色是什么意思，所以他说：“行！不要太多了，下游供上游一毛钱，怎么样？”
玉仁说：“一毛太少，五毛钱，下游必须要输五毛给上游。”
春光说：“五毛多了点，两毛吧，怎么样？”
大家表示同意，争上游就这样开始了。
林陆手气不佳，总是输，到早晨就输掉了五块钱。
村子里已经有人开始放炮，准备吃早饭了，一伙玩扑克的年轻人才恋恋不舍地从春光家里出来，各自回家吃饭去了。
初一早上吃完饭，林陆带着香烟到老舅和大舅二舅家去拜年。爱美要照看孩子没有跟他走，他一个人往大舅家走，走在古树掩映的村道上。
各家院子里落满炮屑，连村道两旁那一百零八棵古树上也挂上了麻雷落下的炮屑。已经是初一早晨了，孩子们手拿鞭炮还在扔着玩，村道上随时可以听见零星的鞭炮声。
来到大舅家之后，先给大舅大妗拜年，然后到了大春屋里。大春两口了热情接待他。随后大春就追着林陆问：“陆哥，告诉我，你是怎么闻出那些扑克的？”
林陆本不想告诉他，可他缠着不让。林陆只好悄悄将衣兜中的小圆镜拿出来，低声说：“屁股底下压着它呢！”
大春眨巴着眼睛，张大了眼睛，半天才明白过来。
大年初一，林陆挨着把三家直系亲戚走完。他从二舅胡铁柱家出来时，春枝悄悄跟着走出来。
春枝问林陆说：“哥，你什么时候走？”
林陆回答：“过了正月十五就走。春枝，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春枝说：“过了初十有个小伙子要来我家看对象，我想让你给我参谋一下？”
“没问题，我一定帮你做参谋。我听我大说，那家人家的生活条件还不错，只要你看上了小伙子就行。”
“曾经看过两个，总是感觉不满意，也不知道这个怎么样？只有看过才能心中有数。”
林陆说：“你已经二十岁了，不能再挑，瓜地挑瓜，越挑眼越花。”
“哥，你去年冬天带回来那两个后生有对象了没有？”
“没有。春枝，你看上他们其中哪一个了？”
春枝说：“我看上人家不管用，人家都是市民，还有工作，怎么可能看上我一个农村姑娘。”
林陆解释说：“城市人找农村姑娘结婚的有的是，但是我那两个朋友岁数都还没你大，只有十九岁，刚到维修队工作不到一年，恐怕人家没有这个想法。”
春枝叹口气说：“父母亲催得紧，初十那个后生来了我想仔细看看，只要看上了我就嫁。”
“其实二十岁不算大，刚好成家，你假如看上人家就嫁了吧，省得父母亲整天为你操心。”
“初十那天你过来，帮我参谋一下。”
林陆说：“好的，到时候我给你做参谋。”
“谢谢哥！”
林陆离开后，一边往家走一边想着小时候的事情，十一二岁不懂事，他常与春枝两个玩男女之间的游戏，但是岁数太小，也只能玩玩，成不了事实。之后随着年龄的增加，姑舅兄妹两个就再也没有玩那种游戏，但是他能够看出来，春枝一直非常喜欢他，甚至于想与他成亲。但是他不那么想，毕竟是亲姑舅，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不能来个亲上加亲。
初九那天晚上，胡铁柱亲自来到了林雄家里。林陆也在一旁坐着，听他和父亲谈论关于春枝婚姻的事情。
铁柱说：“介绍人说，那家人家经济条件不错，每年都能分红，已经盖起了大正房，准备娶媳妇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林雄对小舅子说：“是真是假你可以去看呀？只要生活条件比较好，春枝也能够看上小伙子，那就答应吧！”
铁柱说：“过去也看过两个，介绍人总说家庭生活条件不错，可我去了一看就感觉不是那么一回事。”
林雄说：“先让娃娃们互相看，看对了你再去对方家里看一看，最后把关。”
铁柱说：“假如春枝看上了人家，姐夫你和我去一趟男方家，帮我定夺定夺。”
“好！我陪你去。”
林陆插嘴说：“二舅，关键要看那后生怎么样，家庭生活水平不能算主要的，如果他家庭条件再好，小伙子不成器，将来也不一定能够富裕。即使家庭条件差点儿，小伙子如果成器，将来也不一定受穷，关键要看小伙子的本事如何，还要看春枝的意思。”
铁柱说：“林陆你说得没错，但是必须要看家庭环境和生活情况，不能把你妹妹交给一家一贫如洗的人家，那样就太委屈她了，至少要让她找一家生活条件和咱们差不多的人家，这样我才放心。”
林陆坚持说：“还得看男方的个人本事，咱们古树村的故事你应该听说过，柳家百万家产被一个败家子给挥霍掉了，古树村成了‘烂古树村’。我强调的是要看小伙子是否精明强干，是否有真本事？另外要让他们两人互相看上，这样才行，您说呢二舅？”
林雄说：“林陆读书很多，他的话也是对的，首先要看小伙子的精明程度和本事如何。”
铁柱说：“也对！但是必须让春枝进门就不受穷，这是我的最起码的要求。”
林陆说：“二舅的想法也对，找一个既聪明又有家底的男人确实不错，但愿春枝能够找到这样的好人家。”
铁柱说：“林陆，明天你也过去，帮助二舅拿点主意。”
林陆说：“春枝跟我说过了，我一定过去给她做参谋。”
第二天半前晌，林雄、胡兰以及林陆都来到了铁柱家。介绍人和那小伙子已经坐在炕楞边。小伙子见他们走进来，就主动下地站在那儿。
喜叶就对介绍人和小伙子说：“这两位是春枝的姑姑和姑夫，那一位是春枝的姑舅哥哥，叫林陆。”
小伙子赶快说：“你们好！我叫尹红山。”
林陆一看尹红山挺机灵，主动上前握手说：“你好！坐下说话。”
尹红山说：“我在这儿站会儿，你们坐。”他边说边拿起香烟盒给林雄和林陆散烟。
林雄问道：“后生，你们家去年分红了没有？”
尹红山说：“分了，分了五百多块钱，我们家三口人三个劳动力，是村子分红最多的人家。”
“你们村一个工分多少钱？”林雄问。
“八毛钱。”
“比我们村子强。”林雄感觉到小伙子挺不错，就没有再问，转身离开了。
铁柱赶快追出去问：“姐夫，你认为小伙子怎么样？”
“挺好，不要犹豫，明天去看人家吧！”
铁柱说：“行，明天咱们一起去。”
就这样，铁柱带着林雄和女儿春枝去了男方家，到了尹家一看就看上了。尹家无论房舍还是家里的摆设，都比普通人家要强。尹红山父母亲也非常热情周到地接待他们，他们一看就是一家特别讲究的人家，生活水平自然也是比较好的。
一桩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决定在正月十八订婚。
林陆等不到春枝订婚，十六就要走。春枝想留他下来喝订婚酒，却被他婉言谢绝了，他说：“维修队有纪律，说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去，一个箩卜一个坑，我不去没有人顶替，耽误工作领导要批评我的。”
春枝说：“那我就不留哥哥了。”
“哥哥预祝你订婚快乐！”
春枝笑着说：“哥哥，等我出聘的时候，你务必要回来。”
“放心吧！哥哥一定看着你出嫁。”
正月十六，天刚放亮，林陆告别了父母亲和妻儿，骑自行车赶往柳树镇，把自行车寄放到高礼的车子铺，并告知父亲要来取自行车的，然后他就登上了通往火车站的汽车，在汽车站等了半个小时才坐上火车。下午五点多，林陆在海市下了火车，坐汽车回到布其，来到驻地时，他发现大多数工人都已经准时返回了工地。
林陆与大家拥抱、握手，互相问讯，都有说不完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