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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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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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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楼》连载

第六十一章 良心楼(六)

我的住宅是包工第二年建筑起来的。占地面积一亩零二分,一色砖瓦房,四合头大院。院内到处都堆放着建筑材料.院内的建筑材料都由老父亲和妻子管理,我没费过心。

老天生了锈,总也不晴,让人心里发毛。昨夜在木板床上硌了一夜,早晨起来浑身疼,精神也欠佳,踏进家门本想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哪知妻子冲我劈头盖脸地一顿乱骂:“夜里钻哪个牛毬窟去了?和婊子鬼混去哇,这哪是你的家?你个没良心的货!”

“好啦!我够麻烦啦,不要惹人动气好不?”我跌入沙发,闭上眼多么想养养神。

妻子撒了泼,向我咆哮:“你麻烦?我呢?谁管我?你有钱有本事到外面鬼混去哇,看不起我咱就算。你说,昨夜是不是又去找那仁高娃那个骚货去了?”她骂着骂着就哭上了。

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竭力克制着自己,不想和她正面冲突。一旦吵闹起来,她呼天抢地胡噘乱骂,往往能惊动半条巷子。再说孩子们都已大了,让他们看到父母整天吵吵闹闹,影响他们的正常成长。可我今天的心情格外恶劣,特别是当听到她污蔑那仁高娃时,我的火气“忽”地一下窜起来,于是一场大闹,直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一双儿女嚷叫着分头劝阻我们,但无济于事,直到两个老人从东房颤巍巍地过来,我才收敛。送老人回屋后,我倒头大睡。妻子还是不依不饶,骂骂咧咧没完没了。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我恨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妻子没文化少教养,且好嫉多疑。她猜疑我在外面混着不少女人,从结婚那天起,就这么猜疑。她忌讳我与女人们来往,哪怕是最正当的工作来往也不让。每当有女的来访时,她的脸就阴沉下来,女人走迟些便当着人家的面摔盘掼碗,指鸡骂狗,弄得来访者莫名其妙,尴尬离去,再也不敢来。一次我不在家,老家一位表妹来家看我,让她当成“勾魂货”,骂得表妹没有解释的余地,拂袖而去。回去后给我来信,诉说了登门寻亲遭到辱骂的过程。我气得七窍生烟,每当这时我真想狠狠心和她分道扬镳,但一想到两个年幼的孩子以及体弱多病的父母和社会舆论,我的决心便像一堵腐蚀了又被大水灌透了的土墙,轰然倒塌了。一次晚饭后,我见她心情极佳,便心平气和地向:“你咋总是那么不相信我?我是那种随便到外面鬼混的人吗!”她听了垂首饮泣,半晌才说:“我怕你和爱你的女人勾搭上,把我扔了。”这是她对我的一种残酷自私的爱,抑或是一种变态的爱。而人总有她恶的一面,亦有善的一面。妻子平时对我的生活起居、衣着饭食照顾得无微不至,家务从不用我操心,一家三代人的吃喝拉撒睡,她管得井井有条,连买供应粮都不惊动我。“女人是个难以研究的课题!”妻子就是一例。每当我坐下来专心写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她把我伺候得滴水不漏,爱我爱得发疯。一旦我开了工到处奔波,抑或夜不归宿时,她便把我恨得咬牙切齿。妻子就是这么个女人。

累了,实在太累了,我破天荒地睡过了头。雨过天晴,太阳透过草绿色的窗帘把柔和的光洒在床上时,我才从梦乡里转来,仰在床上久久不愿起来。自从北京回来,烦人的事像魔鬼似的缠着我,一件没了又一件,搅得我心神不宁,坐卧不安,烦透了,多么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呀!

“嘀铃铃铃一一”要命的电话铃响个不停。

“接电话!”妻从厨房里扔过句仍然含着怨愤的吼叫。

我伸下懒腰,伸手抓过电话筒。电话里传来了税务局赵副局长的话音,他让我马上去税务局一趟。我起床洗漱,草草吃了些早点便骑上摩托车冲出家门。我已猜准了赵副局长叫我去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开脱自己,说服我补交税款。为此我专门带了一万块现款。

说我偷漏税款:“我不能接受。工程收税有专人负责,往往是他们咋收我咋交。不过,有的税收人员手中的尺子是胶皮的,说长就长,说短就短,收你一万合情合理,收你五千也说得过去。记得前年工地多而零乱,税务管理没个详细的章法,税收人员摸不准我究竟有多少工程。那年赵副局长还是个税务所的所长。他叫了我去,问我究竟有多少工地。我起初闪烁其词,后来说了真话。

他算了一阵说:“五千,交吧!”

我迟疑半天说:“可这两天手头很紧。”

“那就宽限你一个星期吧!”

“谢谢赵所长!”我感激他的宽容。

“工地有高标号水泥吗?”

“有。”

“我小舅子盖房,你给弄五吨咋样?”

“行!几时要?”

“明天我派人来拉。”

水泥拉走了。过了几个星期,赵所长派来个工作人员,递给我一张税务票。

“三千?”我有点不相信似的。”对,交吧,你是最后一个了。”

我照票付了款。五千变成三千,抹了两千,价值九百元的五吨水泥没了回音。其中这奥妙我琢磨了好长一段时间。

包工五年来,我估摸少交国家大约一万元。这可不是我的错,我这样认为。

踏入赵副局长的办公室,没别人,只他一个在等我。

“汪经理,请坐!”他亲自为我斟茶。

“赵局长,是偷漏税款的事情?”我主动问。

“你听说了吧!有人告你。上面过问,为了争取主动,和你商量。及早补上,免得节外生枝,弄得大家都被动。”

我抿口茶,漫不经心地放下茶杯说:“可是,一向是你们咋收,我咋交,咋能说我偷漏税款呢?”

“汪经理。”赵副局长压低声音说:“眼下情形不妙,有人写信检举你,弄不好真来个审查,你我都不好看。一旦起诉了,问题就不仅仅是补交的事了。你可别钻牛角尖!”

“不管咋说,也不能说我有意偷漏税!”

“当然,税收工作也有误差。可到时税收入员说你隐瞒工程,你咋说得清楚?”

我笑了,也明白了,我说:“好吧,咱一笔勾销,不留后患。我该交多少?”

“这嘛,我让税收员和你算。”他说罢走出办公室,叫来一个小年轻的,我认识,曾经帮赵副局长到我工地拉过水泥。

赵副局长对年轻人说:“汪经理主动补交税款,你根据实际情况,和他算清吧!”

我随税收员进了另一个办公室,他早已开好了票,递给我看。

“玖仟玖伯玖拾玖元玖角整。”我读着这个我应当补交的数目,觉得滑稽。我将提包里的一万块钱齐刷刷地码在桌上。

离我楼房工地几十米时,我看见马云和一个河北瓦工站在路边说着什么。马云看见我,兔子似的蹦过马路,溜了。

我有点好笑,心想:“我不吃人,怕我做甚?”

看见马云,叫我想起一件有趣的故事。我头年包工时,他还是我工地的壮工,那时看上去人还实在,品质也说得过去。过两年,他娶了个极其风流的女子做老婆。整个人变了样,心胸狭窄,爱好挑动是非,背地里张长李短。工地常因为他这张臭嘴闹打架。他见钱眼开,还是个吃软饭的人。有一次他硬拉我上他家喝酒,碍于面子我去了。马云老婆是个外形漂亮的女人,刚二十出头。俏丽而艳抹,穿一件薄如蝉翼的乳白色连衣裙,隆起的双乳颤动着,在我面前晃悠。她时不时地用眼瞟我,柔情似水,暗送秋波。我和马云刚入座,她便上来给我敬酒,而且一连三杯。我不好拒绝都喝了下去。马云与我对饮,她到厨房忙碌开来。往上加菜时,眼睛总瞟我一下,那眼神里意蕴很深。

“小马,炖鱼没酱油了,上街买一瓶去。”她从厨房里走出来,对马云下命令。

“好吧!”马云站起来对我说,“汪经理,先让琼花陪你喝几盅,她的酒量不小啊!”说罢拎着酱油瓶出了门。

马云一走,琼花便紧挨我坐下,眉飞色舞地对我说:“汪经理,你如今有钱又有势,瞧不起我们这小户人家,也不常来。今天好不容易把你请来了,我得陪你好好喝几杯。”她说着斟满了酒,端着酒蹭过来,胸脯已经蹭着我的肩膀,多情地笑道:“来,这一杯是小妹的一颗心,你把它喝下去。”

我有些侷促不安,她的乳房抵着我的肩头,我还没做出反应,她就抓过我的手,将酒杯放在我的手心。

“别!你别这样,坐下咱俩一块喝。”我这么说着往开挪了挪身子。可以说,此时我已明白这个女人的用意,隐隐地也猜透了马云请我喝酒的心思。察觉到这些后,我的情绪稳定下来。我倒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用什么招数,让好些风流男人为他神魂颠倒。

“来!再喝小妹一杯。”

喝酒我不在话下,有时和那仁高娃两人喝两瓶河套陈缸,也不出洋相。那仁高娃的酒量我是佩服的,在全县城的女性中怕是没人敌过她。我一个男人,也不过和她扳个平。我想眼前这个女人酒力不会大到哪里去。

酒连着下肚后,浑身来了劲儿。琼花单方面的调情,挑逗,不仅没有激起我的非份之想,反而触发了我的反感情绪,就想来点恶作剧了。

我喝尽她敬上的酒,顺手拿过一整瓶酒,拧开盖,倒满了两个空茶杯。

“琼花,来!不是说你要好好陪陪我吗?咱兄妹俩碰了这杯,算作我们两个的友谊酒。”

“啊呀!那么多呀,把我灌醉了,谁陪你呀。”

“醉了更好,我今天也想醉。”

“真的?”

“真的。”

“可我……喝下去就成一堆泥了。”

“那更好!”

“我还有句心里话没对你说呢!”

我站起来,端着酒,递给她一杯:“有什么话喝了这杯再说也不晚。你要不喝说明看不起我,我也只好走了。”我用这话激她。

她一听只好接杯。

我和她碰了杯,抢先喝了起来,酒在我的喉咙里咕咚,一鼓气灌

了下去。

“好样的!够朋友!”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眼睛勾着我说,“我一向很喜欢你这样有本事的男人,老也没个机会,今天算是咱俩的缘分。小妹喝,醉也得喝。”她说着扬起了脖子往下喝。但她毕竟不好对付这一茶杯白酒,分三四次才喝下去,中间就了两次菜。

她的脸马上被酒精烧红了,烧红了的那张脸还真有点儿妩媚动人,我坐下来等着她倒下去。

她壮着酒劲儿,胆子愈发大了,色迷迷的死死瞅着我,小手几次伸过来搭在我肩上,都被我拿下,最后竟双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往我怀里钻。我赶快往开挣。

“看,马云回来啦!”我唬她。

“嘿嘿,他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放心吧!汪经理,你看小妹咋地的?在女人群中打不下擂来吧,和你交个朋友,还相配哇!”

我往开挣她,却咋也挣不开。她双手绞在一起,死死地勾住我不放,硬和她厮滚,又不成体统。于是我用话哄她。我说:“琼花,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你先放开我,让我出去看看有人没人,千万不要闹出笑话儿来!”

这话果然生效,她放开了我说:“好吧!看一看去,回来时把院门扣上就行。”她晃晃悠悠起来。

我趁机拉门出去,径直往院外走。跨出院门时,听到她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骗人呀!——汪林,你个没心肝的家伙,你给我回来!”接着听到一阵劈哩啪啦地乱响。她发着酒疯,掀翻了饭桌,打摔酒瓶什么的。

我走过自由市场的街口时,一眼瞧见马云背着手站在棋摊前,手里还握着酱油瓶,半弯着腰,眼睛盯着棋盘,高声嚷叫:“卧槽!”

我轻蔑地一笑,继续赶我的路。马云的嚷叫却顺着屁股追了过来:“踩他的炮,臭棋篓子!”

开春,当了两年壮工的马云,突然领回一班子河北瓦工来,还主动要求当组长。可巧,工地多短人手,收下了一班人,临时指定他当了组长。然而一年没干下来,他克扣工人伙食,随便克扣工资,被加入他组的小木匠检举了出来。他便恨上了小木匠。小木匠与开卷扬机的润莲正在热恋之中,一次在工地亲热被他撞上,他当场骂他俩不要脸,随之闲话传了起来,他四处游说,用下流的动作渲染小木匠与润莲的事。话传进了小木匠的耳朵里,气得小木匠火冒三丈,寻找机会要报复。不久,小木匠碰上马云从工地往出偷瓷砖。这回小木匠二话不说,上来一顿拳打脚踢,打得马云鼻青眼肿几天没来上班。去年秋天,马云伙同一名司机,拐走了工地五吨水泥卖了,被常占林查了出来。这下触怒了我,我算清他的工钱对他说:“你另投高门去吧!”

他果然投了高门,到赵三手下跑了差。如今他老婆琼花与赵三混出一段轰动县城的风流韵事。

马云恨我,赵三也恨我,伙同陈玉保一起攻击刘昆和我算是情理之中吧。

我走入临时工棚。表兄常占林正与领工组长商量着什么。我和他们打过招呼,问:“木匠在吗?”

“在呢!”常占林回答。

“把小木匠叫来。”

常占林应声与领工组长一起去了,不一会儿小木匠顶着一头刨花走进来。

“经理,找我有事?”小木匠端正地站着问我。

“门窗做得差不多了吧?”

“嗯,一两天就完。”

“做完门窗,马上做个大门匾。知道吗?就是那种自由门上挂的。我指着楼房比划着。

“噢!知道。”

“尺寸嘛,你就按自由门的宽度适当掌握。”

“匾上刻字吗?”

“你能刻?”

“我刻不好,我师傅如今专门搞木刻,刻出来漂亮极了。”小木匠神气地说。

“那好,让你师傅来刻,刻得漂亮些。”

“没问题。刻什么字?”小木匠问。

“良心楼!”

“良心楼?”他挠着头,愣怔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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