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桂娘一大早就独自去了忠王府,忠王府内一派忙碌,毕竟一个府的几百上千人要搬走,还有贵重的家具,金银细软,都要装箱打包。她在想,好端端的一个忠王府,虽然比不上天王府和东王府,但是比英王府好多了,大多了,而且忠王府那个新建的花园才落成不久,花了那么多的银子和功夫,现在不要了,要搬走了,岂不是可惜了。她当然不知道那苏州的拙政园是个名园,比现在的忠王府大多了,漂亮多了,她只是想忠王为何要举家搬离天京,莫非忠王已经不看好局势了,而要远离太平天国的权力中心。
她找到忠王府主管,向他说明董琬已有很长时间没到过英王府去了。她问董琬是什么时候离开忠王府的,主管也说不清楚,只是昨天才发现董琬人不见了,一问忠王府的人谁都说不知道。
“她在天京城内有亲朋好友吗?”
总管告诉她董琬在城内没有亲朋好友,过去出去玩,偶尔也是到英王府走动。这次走的怪,房里的金银细软都没带,丫头也没带,只身就消逝了。她是忠王从外地娶回忠王府的。她平时很少与忠王府的女人交往,性格孤僻、孤傲。
“老伯,别着急,慢慢找,说不定到处玩尽兴了就回来了。”蒋桂娘安慰他说。
“我能不着急吗,她又是忠王的宠妻,平时就宠爱有加,现在说她不见了,忠王不震怒吗,不责罚老夫才怪。”忠王府主管说。
“派人出去找了吗?”
“派了,大街小巷都派人去找了,还是没踪影。”
蒋桂娘离开忠王府又匆忙去了天王府,找到张申伯供职的地方,人家告诉她,张申伯前两日就奉旨去苏州忠王处供职去了。
张申伯走了,去苏州忠王那里去了,这董琬去什么地方去了,怪神秘的。一个大活人,居然不见,失踪了,太神奇了。她在想,天京城这么大,你忠王府派人出去怎么找,又不能贴告示,说忠王李秀成的老婆失踪了。这告示一贴出去,忠王的颜面丢丢尽了,婆娘都跑了,岂不是让全天京城的老百姓耻笑。她不敢多想,找到还好,找不到就成个迷案。她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直到回到英王府,才假装无事一样。
“姐姐,有董琬消息了吗?”一进门王玉莹就急着问。
“没有。”
“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是不是跟张申伯私奔了?”王玉莹小声问。
“没有,张申伯前两天到苏州供职去了。张申伯前脚走,董琬后脚就失踪了,怪事一桩。”蒋桂娘摇头说,“玉成呢,我想给他说点事。”
“正在带天宝玩,他抱了天宝高兴得什么都忘了,我和慧娘都不敢去扫他的兴。”
“我想他把吕慧娘带到军中去。”蒋桂娘想了想说。
“为什么?”王玉莹惊讶地问,“姐姐,你咋冒出这种想法?”
“玉莹妹妹,你没见玉成这次回来瘦了许多么?”
“是瘦了,精神也没原先好。他忧战事,忧天国的命运,难啊,怎么不瘦,他高兴不起来。”
“你也怀孕了,过不久又要分娩。天国内乱才发生,我心烦,慧娘又是那性子,胆小怕事,一遇事就哭哭啼啼,我听了更心烦。”
“姐姐,军中不比府上,整天都是打打杀杀,刀光剑影。她去了,不是怕要吓死她。”王玉莹反对说,“姐姐,我们三人同为姐妹,同为玉成的妻子,你把她弄到军中去,整日见到的都是血腥的杀戮,她不哭得更厉害,吓破胆吗?何况玉成顾得过来吗,我怕她去了反而影响玉成的果断杀伐,成了累赘。”
“玉莹妹妹,吕慧娘是什么人。”蒋桂娘尽力说,“她的家庭虽然比不上你们家,但也是江南富豪,豪门出身的娇小姐,从小就娇生惯养坏了。去了也好,见见死人,闻一闻战场上的血腥味,把胆子练大一点。她现在不是别人啊,是英王的妻子。英勇无畏的英王讨了个胆小怕事,整天哭鼻子的女人,恐怕要遭天下人耻笑。你别劝我了,这事我去对玉成和吕慧娘说。”
陈玉成一听蒋桂娘要他带吕慧娘去军中犯难了,他深知目前的局势和自己的处境,天国内乱尚未完全平息,石达开一走,他和忠王李秀成就成了太平天国的两个肩膀,两根支柱要担负起整个天平天国的生死大任。何况他率领的军队从未带过家眷随军。别的将领携家带口,他没有过。桂娘也说得有道理,她要带儿子陈天宝,还要总理英王府大小事务,十分繁琐。王玉莹马上就要分娩了,而且还担任尚书职务,负责军队和天王府的上传下达,工作也不轻松,任务也十分重大,确实没时间和精力来照管吕慧娘这个小姑娘般的妻子。带去他又怕分心,影响千变万化的战场态势的决策。他左右为难,举棋不定,军事决策,指挥打仗,他不会这么犹豫不决,而唯一为了个女人,他犯难了。而蒋桂娘的一句话又提醒了他,董琬才失踪了,她怕吕慧娘哪天受不了惊吓也出走了,英王府的名声就坏了。
而吕慧娘一听要她随丈夫去军中,欣喜若狂。她爱英王,嫁英王,眼下又能随军与丈夫长相厮守,不离不弃是她梦寐已久的事情,所以她马上答应下来,那漂亮的脸蛋上绽放出惊喜的光亮。
“慧娘妹妹,你要想好,那里是战场,可不是好玩的地方。”王玉莹提醒她说,“你去是照顾玉成的起居生活,不是他照顾你。你要搞明白,不要遇事就哭,变成了玉成的拖累。”
“我知道,我害怕,我要哭,绝不哭出声,不流眼泪,不让玉成看到。”吕慧娘可怜兮兮地说。
吕慧娘其实心里也清楚,喜欢英王,嫁了他,已经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了,不再有父亲的疼爱,母亲得宠爱了。时时都要忍受与丈夫的分离,相聚比分离更少更可怜。而且丈夫是清军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是太平天国一些人嫉妒和猜忌的对象,随时都有危险发生,随时都可能马革裹尸。著名的战将,英雄命中注定危险如影随形。但是她还是痴心追随,心甘情愿随他前往前途命运多舛,难料的军中去。
“慧娘,你想好就去,帮我和玉莹把玉成照顾好,我蒋桂娘就谢天谢地了。”蒋桂娘也叮咛她说。
吕慧娘随丈夫去了军中,这一去就也没返回过。她虽然知道此去军中困难很多,生活不如在英王府,英王府有桂娘姐姐料理,生活有条有理,起居不忧。到了军中,她不会做饭,没关系,军中有伙夫,肯定是大锅灶,习惯了就好。军中不可能有自己的闺房,也没关系,只要有洗漱不梳妆打扮。打扮肯定丈夫不喜欢,弄得花枝招展肯定使丈夫嫌弃。反正到了英王府后,按照王玉莹的要求,她就再没穿过绸缎的衣服了,她也像桂娘和玉莹两个姐姐一样穿的是细布衣裳了。陪嫁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全压到箱子底下去了。这次随丈夫走,她是一样未带。她虽然很喜欢,但她听桂娘和王玉莹的到了军中不准去显摆,要放下大小姐的架子和身段,你是去做英王随军的妻子,英王是啥样的人,是战袍破了都要补了穿,穷苦出身,过惯了穷日子的人,他最讨厌的就是奢侈,他是全太平天国穿补丁补巴去天王府的唯一的人。他经常说,眼下老百姓的日子很苦,军中将士的日子很苦,我们就不该奢侈浪费。她知道,丈夫在外名声很好,军人,连百姓都拥戴他。她也是因为丈夫的好名声,才慕名要死要活地嫁给了他。她在想,到了军中只要把胆小怕事,爱哭的坏毛病改好,就不会遭丈夫讨厌。桂娘和玉莹在英王府待她很好,如同亲姐妹一般,只是嫌弃她爱哭。没办法呀,生下来就这么个胆子小,还有天京城发生的那些事,东王府一死就是几千人,横尸遍地,大人小孩都杀光了,东王的人头还被吊在杆子上,血淋淋的。听了就毛骨悚然,骇人听闻,能不吓哭吗。她怕英王府也遭此劫难,所以才哭。但现在回想,桂娘和玉莹都是女人,年纪也不大,都能够勇敢面对。她也在想,走的时候玉莹告诉她,战场上死的人,每一仗都比东王府,比天京城死的人多,那叫尸骨堆积成山,血流成河,比天京事变更加残酷和血腥,你哭得过来吗?你只有每天忍住眼泪,狠下心肠,否则你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还别说哭了,只会拖累丈夫,遭人嫌弃。她还记住了玉莹对她说的那句话,你是英王的女人,妻子,就要有英王女人的样子,永远都不能败坏了英王的名声。
丈夫和吕慧娘走了,带着亲兵离开了英王府,奔赴苏州前线。英王府里,蒋桂娘后悔了,她怕吕慧娘到了前线,到了军中,有个三长两短,她才追悔莫及,害了这个小妹妹,小美人。
“你说,她去了军中会不会有危险?”蒋桂娘有些紧张地问王玉莹。
“去军中有危险,留在英王府也有危险呀。”王玉莹劝慰她说,“如果天京再发生骚乱,英王府一样有危险。翼王府的人平白无故就被杀了,谁想得到。反正我们这些嫁了这些当王的女人,就等于是坐到了火山口上,命都不是我们自个的了,自个也掌控不了。我和你还有很多天国的女人都是身不由己,听天由命了。姐姐,别多想了,她也自个执意要去。”
“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我蒋桂娘不仅追悔莫及,恐怕要成罪人,是我害了她。”
“别胡思乱想,只要我们的丈夫没事,她能有什么事。”王玉莹安慰她说,“我这里经常都有玉成的快报,前线的消息,就知道慧娘在军中的情况。放心,一有消息我就会马上告诉你,免得你牵挂。”
蒋桂娘听了后才悄悄平静了下来,但她总感觉预感不好,但这种预感为什么不早点有呢,无论王玉莹怎么说,她总还是有些不放心,总认为自己是玉成的大老婆,是两个妻子的姐姐,要操这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