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莹分娩后,生下一个男婴,按照丈夫的意思,儿子取名陈三元。她和蒋桂娘虽然不理解丈夫取名的用意,但还是决定用三元这个名字。也许是丈夫突然心血来潮想出来的名字。反正不管怎么丈夫一听生了儿子在军营那边高兴得忘乎其形,围着军帐转来几圈,恨不得马上能飞回天京见到儿子。
天京事变发生后,翼王出走,分兵西进。幸亏忠王李秀成和陈玉成合兵,先是解了安庆之围,再破清军的江南大营,一连几个大捷,使本来处于危机之中的天京暂时解除了危险,暂时安稳了。而忠王李秀成和英王陈玉成又继续挥兵南下和西进,乘胜追击,争取打垮曾国藩湘军的围剿,取得战役胜利。然而,忠王李秀成却在到达苏州后,按兵不动了,还把忠王府从天京城搬到苏州的拙政园。苏州是什么地方,富庶之地,有苏州熟,天下足的美称。拙政园是什么园子,闻名遐迩的中国名园。建造成图景摹仿自然,自然山水溶于园中景观,精巧得如诗情画意,淡雅幽静,景中有景,画中有画,布局自然而庄重。李秀成把忠王府迁到这里看来是要长期安营扎寨。仅他一人,他还觉得势单力薄,虽然统领了几十万大军,他还想把陈玉成这位小兄弟拉来。于是下令修缮狮子林,狮子林也是个名园,虽然没有拙政园名气大,但依然幽静,景色秀美,别有洞天。他想把狮子林作英王府,这样他就可以和这个自小跟着他跑的小兄弟陈玉成联手,按照他的想法和思路谋略,在江南的富庶之地站稳足根,先攻上海,再挥师北上西进。上海是通商口岸,每年光海关的银子就有五六百万两,如果攻下上海,两支队伍就不再为筹集军饷发愁,就可以和清军周旋于大江南北。他便拟了封邀请函,致信于英王府,希求英王府快速搬离天京。
“妹妹,忠王是啥意思?要我们去苏州。”蒋桂娘一头雾水问。
“我也不知道,我想忠王是不是想占据苏州、无锡这一带的富庶之地,形成鼎足之势。”王玉莹也感到不解其意。
“鼎足之势,北平、天京、苏州,莫非将来要成三足鼎立的局面。石达开出走,天王还下诏谴责,说是分裂,如果这样......”
“姐姐,我也是这么想,忠王搬去了拙政园,我们英王府又搬去了狮子林,天王府会怎么看,天京城的老百姓又会怎么看。石达开走了不说,是被逼无奈,眼下唯一能战,能担当大任的忠王和英王又要走了。说白了,就是不要天京了,另谋出路了,天京城内不就人心大乱了吗,天京城不就不攻自破了吗?”王玉莹分析说。
“搬不搬狮子林看来事关重大,妹妹分析得对,我们不能因为他李秀成一纸文书,就把英王府搬到狮子林去。”
“我也是这个想法,我马上拟信报告玉成,由他决定。”
“要不要奏请天王府?”
“不要,怕天王府引起猜疑,引发内乱。我们只有等待,等待玉成的回复才做决定。”王玉莹果断地说。她由于执掌英王府尚书之责,处事冷静,变得更加果断了。
因为王玉莹深知,一旦将此事告之天王府,天王府肯定会认为李秀成、陈玉成是想另立山头,另谋出路,在苏州、无锡一带的富庶之地扩张势力,引起闹分裂的猜测。她了解丈夫,丈夫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之人,那里再富庶,也不可能动了他对太平天国的忠勇和奋不顾身,以身报国。所以,她相信丈夫,等待丈夫的回复再做决定。
安庆解围后,天京的危机解除。安庆是天京的上游门户。安庆稳,天京稳,安庆急,天京危。王玉莹是深知安庆和天京之间的安危关系。安庆解围后,丈夫委派了他的嫡系爱将叶芸来镇守安庆。从广西到现在,叶芸来都一直追随陈玉成,由他负责镇守是选对了人,而且城内粮草充足,足以维持一年半载。但是李秀成和陈玉成合力解了安庆之围,大破江南大营,一路向南。清军和湘军由于曾国藩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调兵又趁机四面将安庆团团围住。如果这个时候李秀成和陈玉成又能合兵北上,不仅能解安庆之危,还能趁机拿下武昌三镇。然而,忠王李秀成又突发奇想,东进进攻上海,使得陈玉成每日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心急如焚。他深知,一旦失去战机,不能解安庆之围的燃眉之急,无论是对安庆的守卫将士和太平天国,恐怕都是危在旦夕,往后的生死难料。所以他力谏忠王,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回到先救安庆,先攻武昌,再南下,再图谋攻不攻上海,毕竟那时太平天国大局稳定,南方基本是太平天国的天下。而且干王洪仁轩也到苏州来斡旋,天王府也是这种战略意图。
他也知道李秀成的想法不无道理,上海是块肥肉,拿下太平军就没有经费上的后顾之忧。但是上海是洋人占了的地方,洋枪洋炮不轰垮太平军的长矛大刀才怪。打上海不是那么容易,他只能耐着性子,苦苦相劝。
数月过去了,蒋桂娘和王玉莹的苦苦等待,等来的是一封封危急报告和安庆的告急文书。王玉莹都一一转呈了天王府,但都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当她收到丈夫打算独自分兵北上,解安庆之危,攻武昌的公文时,她惊呆了,丈夫眼下只有十多万人,而围攻安庆的清军和湘军就有三十多万人,数倍于丈夫的兵力,他独自去,岂不是飞蛾扑火了,自寻死路吗。她什么都不顾了,打算亲自赴天王府,面呈天王,恳请天王马上降旨,督促李秀成也马上发兵,解安庆之围。
“姐姐,你还记得石达开临走那次玉成回来,玉成哭成啥样。”王玉莹说。
“记得呀,怎么能忘了呢,我们的丈夫才二十四五岁。”蒋桂娘说。
“他那次回来,一连几个夜晚都夜不能寐,拿着蜡烛,对着态势图站在那发呆,心里难过极了。”王玉莹流了泪说,“眼下,只有忠王李秀成和他俩人的兵力合在一块才行,毕竟有三四十万军队。他不能说服李秀成共同出征,就少了三十万大军,他要率十万人去拼命,你知道他又多难,多迫不得已啊。慧娘虽然在他军中,但慧娘什么都不懂,也劝不了他,也替他分不了忧。所以我打算亲自以英王府尚书的名义去天王府,陈述当前局势的危机,陈述玉成单独出兵救安庆之危的利害得失,我不信天王不动心下旨。”
“你去不行,还是我替你去。”蒋桂娘担心说。从未露面的王尚书太美丽了,怕露面引起注意和麻烦,而且过去傅善祥也对王玉莹说过不要抛头露面,特别是不要在那些权贵的圈子里抛头露面。
“每次都是你替我出面,没有结果,这次只有亲自出面,面呈力谏,我不信天王不动心思,不清楚后果。”王玉莹坚持亲自走一趟说,“玉成都快不顾危险了,我还顾什么。”
“我还是得陪你去,玉成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蒋桂娘只好说。
她马上吩咐备车,交待府上照看陈天宝和婴儿陈三元,就带了队亲兵,直奔天王府而去。
刚到天王府,她俩就碰到何震川。何震川一听说英王要单独分兵解安庆之围,先是一惊,也感到事态严重,事关重大,关系到天国的安危。于是赶紧派人通报天王,又亲自带她俩进金殿去等候天王。
“二位娘娘知不知道天王现在不太主理朝政了,如今主理太平天国军政大事的是幼王、干王、幼西王一类人。你们去了,还不知道他们这批人听得进去不。”何震川不无担忧地说。
“听也罢,不听也罢,除非天国想亡。”蒋桂娘愤愤不平地说。
天王府的金殿,依然是金碧辉煌,依然是无比威严。洪秀全一听说是英王娘娘来面奏事宜,还算是比较重视,在一群女官的搀扶和簇拥下,端坐到了他的金色龙椅之上,斜躺下。坐在他旁边的依次是幼王,一个尚未长大的儿子,一个是他的胞弟干王洪仁轩,还要个就是幼西王肖有和,就是被小兰和小凤打过的那人。
“拜见天王万岁,万万岁!”蒋桂娘和王玉莹按礼仪跪拜洪秀全说。
“弟妹请起,请问弟妹,她是何人?”洪秀全有气无力地指着王玉莹问。
“回禀天王,她是我英王府王尚书,有紧急军情面奏天王。”
“小小一个尚书,要劳天王大驾,知罪吗?”幼西王两眼勾勾地看着王玉莹目不转睛。他没想到一个英王府还藏了个如此绝妙的美人儿,故意说,“我是说平时来奏这王尚书不肯上殿,支个小文书来。原来陈玉成府上硬是藏了个美女,陈玉成胆子不小,瞒上欺下。”
“禀奏天王,英王府早就多次呈报天王府,均无下文。”王玉莹没有理会幼西王毫无惧色地说,“事关紧急,事关天国危亡,本尚书今天就是冒死也要面奏天王。”
“危言耸听,有那么严重吗?你讲。”洪秀全有些恼怒地说,“谁要你死,你这个尚书也是玉弟请奏,朕批的啊。”
“禀奏天王。”王玉莹冷静地说,“安庆告急,英王因为要单独分兵救安庆之危,攻武昌,十万人打三四十万,是不是以卵击石。因为安庆不保,天京门户大开,同样危在旦夕。如果天王不赶快下诏,责令忠王合兵北上,解安庆之围,破清军、湘军,攻武昌,安庆就危险了。天王难道忍心眼见英王只身飞蛾扑火,孤军奋斗,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请天王急速下诏,救英王也是救天国啊。”
连蒋桂娘和何震川都没料到,平时看上去温顺的姑娘,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不惊不诧地侃侃而谈,直指危害。
“仁轩,你不是斡旋协调过了吗,怎么玉弟又要单独分兵解安庆之围呢?”洪秀全转向干王问。
“是协调过,可能忠王有他的想法,有他的策略和用兵之道。”干王洪仁轩无可奈何说,“我回来后也向天王面奏过。忠王的用兵和谋略,我不敢妄评。打上海,是否先打,还是后打,我也吃不准。所以王尚书所奏是不是如此危急,还是请天王定夺。”
“王尚书,你可能言过其辞了,没那么严重吧。何况当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朕也不能勉为其难,再等等吧。”洪秀全只好说。
“禀天王,如果天王不马上下旨,阻止英王单独出兵,责令忠王立即联合出兵北上,后果非常严重,就不是英王损兵折将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她脸都红了说,“安庆一破,天京还能保多久?英王死了事小,天京城破了事大。”
“大胆,当天王的面敢如此张妄。小小的一个尚书妄议天国大事,拿下,把头砍了!”幼西王肖有和咆哮起来说,“胆敢不顾天王尊严,拿下。”
几名女官正要去捉拿王玉莹时被洪秀全挥手制止说:
“退下去,王尚书好歹是朕授封下了诏书,不过所面奏的事态容朕再想想,再议一议,退朝。”
天王被几名女官搀扶着一走,王玉莹就狠狠地朝幼西王甩过去一句话:
“砍头吧!安庆城破,天京城破,天国的颜面扫地,你等何来尊严,小人一个。”
她这句话把肖有和气得跺脚,把蒋桂娘和何震川都惊呆了。而干王洪仁轩也感到十分尴尬,因为他也深知如果陈玉成和李秀成一旦分兵,后患无穷,但他又无能为力。
干王洪仁轩和何震川都知道,天京事变发生后,石达开一走,如果不是忠王李秀成和英王陈玉成合力解安庆之围,大破江南大营,就没今天京城的安宁。如今两支队伍在苏州、无锡一带滞留久了,安庆就愈发危险,应该按王玉莹请奏,尽快下诏,免日后生变,但他俩都不敢替王尚书说话。何震川也深感危急,他本来想只要天王发话,他马上拟旨,派快马飞送苏州,眼见天王议而不决,他也灰心丧气,垂下头来,只好陪同她俩,送出天王府去。
“妹妹,你太胆大了,你没见那个肖有和喊砍你头吗?”蒋桂娘边走边说。
“砍了好,砍了让全天下知道他天王昏庸。”王玉莹说,“我才不怕呢,砍了,名留史册。”
她把走在一旁的何震川也说笑了。
蒋桂娘和王玉莹刚走出天王府,何震川正要同她俩道别,而幼西王这时率了一群人冲了出来,拦住她俩。
“请英王娘娘回府,王尚书留下。”幼西王肖有和上前伸手拦住嬉笑着说。
“留下干什么,肖有和,你胆子不小。”蒋桂娘护住王玉莹问。
“伺寝。”肖有和盯住王玉莹说。
“肖有和,你没长记性了吗?忘记了英王教训过你吗?”蒋桂娘厉声呵斥说,“还伺寝,不怕本姑娘今天把你废掉。”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天国女人就该伺寝。”幼西王嚣张至极地说,“一个小小的尚书,就该留下伺寝。”
何震川也感到气愤,天王府大门外,竟敢拦劫英王的夫人。而且拦劫的人又是天京城恶名鼎鼎的恶少幼西王,胆子太大了。他想上前相劝,但又怕官职太小,反而惹怒了幼西王,使英王夫人脱不了身,于是退到一旁,冷眼相看。
“你让不让开,肖有和?”蒋桂娘见肖有和要伸手抓王玉莹,抬手就打了他巴掌。
“你还敢打本王,全部上,跟我拿下。”肖有和捂住半边红肿的脸,气急败坏地喊叫起来。
他带来的十几个壮汉都纷纷冲了上去,动起手来了。没想到蒋桂娘大动肝火,拳头和脚都施展开了,三拳两脚撩翻两人,远处守候马车后边的一队军士也骑马奔了过来,一阵马鞭乱抽,把幼西王带来的人全都抽得滚地哀嚎。蒋桂娘顺势将幼西王肖有和掀翻在地,从马上亲兵手中抽出腰刀,要砍向幼西王时,被何震川冲上前来拦住了。
“英王娘娘,使不得,杀不得,他毕竟是个王,他父亲肖朝贵是西王,天国的先烈啊。你砍了他,天王怪罪下来怎么办,饶了他吧。”何震川是怕事情闹大了,虽然他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天王府门外的丑剧,但他还是拦住了蒋桂娘,怕她一怒杀了幼西王。
“何大人,请你告诉天王,养了些什么禽兽败类。这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不长记性,前几年在码头调戏洋女人,被英王碰见教训过。又被我的两个丫头打过,如今还敢肆意抢我英王府尚书。不长一点记性,我蒋桂娘该不该替他天王惩治肖有和,杀了昭告天下?”蒋桂娘用力踩在肖有和身上。她继续说,“不然这种人要祸害多少良家妇女,把天国的颜面丢尽了。太平天国迟早要败在这些人手中。”
“是该惩治,下官一定禀奏天王,由刑部处置,不能由你杀了他。”何震川真怕她手起刀落,肖有和一命呜呼,天王以犯上下诏,治罪英王府,岂不是又要酿成第二个天京事变吗,于是赶紧伸手挡住她举起的刀说。
蒋桂娘还是不肯息怒,松了脚,朝骑在马上的亲兵喊道说:“狠狠地抽,给我使劲地抽,替天王,替天京的老百姓教训一顿。”
十几名亲兵策马,举着马鞭,朝肖有和和他带来的人一阵举鞭猛抽,抽打得这群人鬼哭狼嚎,鼻青脸肿,抱头躲窜。
周围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见此情况都纷纷拍手称快,因为他们早已厌恶了这京城四少一帮人,见英王府的人为老百姓出气,都大加赞赏。
事后,肖有和鼻青脸肿跑到天王面前告状,要天王惩治英王府,天王说,你还想找死,自个收敛点吧。天王告诉他,惩治英王府,就是大家都不想活了。北王杀了东王杨秀清,已经惹恼了天下人,再惹英王府,天京的老百姓恐怕要纵火烧了天王府,你敢吗?何震川也把幼西王在天王府门外拦劫英王府尚书的事向刑部讲了,刑部尚书摇了摇头,说刑部不敢刑拘任何一个天王封的王。他这时才感到天国的悲哀,为天国往后的命运深深感叹,惋惜了。
幼西王要掳走英王府尚书,被英王娘娘和英王府亲兵痛打一顿,鬼哭狼嚎的事在天京城传开了,人们奔走相告,传的跟神话一样,天京城路人皆知,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