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侍卫长按照蒋桂娘的安排,在靠近西门的一个空了的寺庙提前趁着黑夜,带着化装的英王府亲兵,保护两位娘娘和两个幼王离开了英王府,躲进了这座小寺庙。果然街道上挤满了恐慌的人群,都是惊恐万状。不远处,攻城炮声不停地轰响。探马来报,有个高达十多丈的城墙被炸出了大缺口,清军攻进城了,城里早已是大乱,火烧房屋,喊杀声,哀嚎声响成一片,已经是尸横遍野了。
清军、湘军一破城,大批人马举着火把,直奔英王府和各大王府,开始了血腥、惨无人道的屠杀。英王府幸亏蒋桂娘早有预见,在离开前还凭吊了英王,然后毁掉了灵堂,连英王的画像也烧掉了。清军一杀进英王府,早已见空无一人,便点燃了英王府,熊熊大火惊得那几十匹卸了马鞍,脱了缰绳的战马嘶叫着冲出马厩,四处惊恐地逃窜奔跑,吓得纵火的清兵四处躲闪,避之不及就被脱缰的烈马撞倒。天京城彻底沦陷了,金碧辉煌的天王府除了惨绝人寰的屠杀,也被大火烧毁了。天京城到处是一遍火光冲天,把夜空照的通明。
果然是大批难民在破城时不顾生死,冲了出城,四散朝黑暗的荒野奔去,落荒而逃,如同黑夜里大海的潮水一样。陈侍卫长率领的几十个人,把蒋桂娘和陈天宝护夹在中间,躲过了一次次追杀,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围攻,他们就靠拳打脚踢,气急败坏地一路摸黑狂奔,直到黎明时分,才看到远处田野尽头有座荒秃的破败的土地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才发现保护王玉莹和陈三元那队人没跟了上来,陈侍卫长慌了,蒋桂娘也慌了,跟来三十多个人也慌了。
“王尚书他们跟掉了,幼王三元也跟丢了。”陈侍卫长清点后说。
“遭了。我走的时候还叫玉莹把天王颁诏的英王封书藏在了三元身上。一旦被清军发现,恐怕连命都要没了。”蒋桂娘这时也乱了方寸,气得她捶胸顿足急忙说,“一旦发现,我害了玉莹和三元啊,三元还不到一岁,连父亲都没见过。”
“娘娘别慌,我马上派人原路去找,一定找到。”陈侍卫长马上吩咐安排了六七名亲兵,分头去寻找。他看了看四周地形说,“娘娘,你带幼王和大家去那破庙中休息。那破庙背后有片林子,地势又高,看得远,到庙子只有这一条田间小道,一有情况,就可以躲到那片林子里去。我们就到这庙子中去等消息。”
土地庙内破烂不堪,屋顶四处漏光。庙里的那尊矮小的土地神早已掉了头,断了膀。案前布满了蜘蛛网。一看这小庙早就破败了,荒芜了,很久没人来过了,暂时是个避难歇脚的地方。进去后大家只能席地靠墙而坐,跑了一个晚上和白天,都累了,困了,而陈侍卫长却坐在那半开的破木门边,眼睛始终盯着那条天地间的小道。田地里种的玉米早已收获了,那玉米杆也萎了,叶子枯黄。还没完全天黑时,朦胧中,陈侍卫长发现那小道有一群女子在慌慌地朝这破庙走,赶紧朝蒋桂娘提醒:
“娘娘,有一伙女人朝这庙子走来了。”
“是吗,有多少人?”蒋桂娘问。
“七八个。”
“是些什么人,女子结伙跑来?”
“有点像青楼的女子,穿着打扮像,不像是老百姓家的人。”走近了,陈侍卫长看清楚了,便问,“要撵走吗?估计也是逃出来的。”
“撵什么撵,都是逃难的人,放她们进来歇一会脚。”蒋桂娘抱着躺在她怀里睡熟了的儿子陈天宝说。
几个女子跑了进来,一见庙里有人,都吓得不敢张口说话。被几名亲兵吆喝着蜷着坐到一堆,紧张望着这庙里的一伙人。当她们发现这群人里有个女人和小孩,才稍稍安定下来,估计是成群结伙逃出来的人。
虽然庙里光线很暗了,但蒋桂娘一眼认出这群青楼女子中,有个人的身段,脸容,姿式多像忠王的宠妻董琬啊。她怎么跑到青楼去和这些小小年纪的姑娘混在一块了。她原本认为董琬离开了忠王府,忠王府的人也找遍了天京城,还以为她失踪了。她现在有些拿不准,就试着小声喊了声问:
“董琬,是董琬吗?”
董琬听到有人叫她,惊诧地站起来四处张望,没有回答。这地方还有谁认识自己了,她除了惊诧,还显得慌张,手足无措。因为天京城谁都知道她曾经是忠王李秀成的妻子,一旦被查到,捉了必死无疑。所以她听到有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吓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董琬,是我叫你,你过来?”蒋桂娘怕惊醒儿子,便招手说。
董琬正要朝招手的人走过去,被两名亲兵挡住了,吆喝她退回去。
“你们放她过来。”蒋桂娘招呼说。
董琬已经听不清,分辨不出英王娘娘的声音了。她小心翼翼地走近了,才辨认出是英王娘娘,赶紧跪到她面前说:
“英王娘娘,我是董琬。你怎么也逃了出来,我还以为天王府、英王府和其他王府都遇洗劫蒙难了呢?我们跑出来的时候,天京城到处都在大开杀戒,好恐怖啊,幸亏我们跑得早,逃脱了。”
“董琬,我想问你个问题,这是憋在我心里好久了。”蒋桂娘一边用手拍着熟睡的儿子,一边问她说,“你好端端地,为啥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忠王府,害的忠王府派人四处找你,天京城内都找遍了。刚开始他们还以为你到英王府来玩了呢。董琬,你真不应该呀,走哪里也该给府上的总管说一声啊。你害得你的贴身丫头,府邸总管到苏州挨忠王的责罚。董琬,忠王对得住你呀,那么多女人中最宠的就是你,你太不懂事了。”
“英王娘娘,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辜负了忠王。”董琬双手掩面小声哭泣着说。
“你不光是辜负了忠王的事,你还败坏了他的名声。你一走,天京城内都说忠王连自己的婆娘都管不住,私自跑了。”蒋桂娘有些气愤地说,“你我都是封了王的女人,好坏都关系到男人在外边的名声,我没说错吧。”
“你是说的没错,我和你和王尚书不一样,你们都喜欢英王,英王也喜欢你们。”董琬一边抹泪一边说,“忠王是喜欢我不假,但我并不喜欢他。说实话,我真的是一点都不喜欢他,我也过得很难,很不快乐啊。”
“那你就该不答应嫁给他。”
“我敢吗?他那么有权势,又带几十万大军。你想,我比他小女儿都小,我过的幸福吗。他是宠我,比他的任何女人都受他宠,可是英王娘娘,我过得苦啊,我有我想喜欢的人,我喜欢的是儒雅一些的人,不是他啊。”
“是不是那个张申伯?在忠王府我和王尚书早就发现了。只要张申伯一到忠王府,你董琬就公开跟他眉来眼去,真胆大。”
“你和王尚书都看见了,知道了?”
“当然知道你的心思。当你们总管跑来问的时候,我们就什么都没说。说了,恐怕那个张申伯早就没命了,被忠王杀了。”
“他到了苏州,估计这会也没命了。天京沦陷了,苏州同样也保不住了,张申伯恐怕也活不成了。”
董琬说完就双手掩面,低声地啜泣起来,陷入痛苦而又悲戚的回忆之中。
......
忠王府总管宣布了搬迁到苏州的消息,忠王府全府上下几百号人都异常高兴,因为苏州是历史上人文荟萃之地,富庶而风景优美,有与杭州西湖比美的小西湖之称的瘦西湖,还有无数著名的园子,拙政园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个。消息一宣布,全府上下就忙成一片,装箱,清理贵重财物,而唯独董琬闷闷不乐。此去苏州拙政园与天京相隔甚远,更和张申伯难以见面。张申伯虽然在天京城中并不显贵,但诗赋词作确实才华出众,只是天王府中一个谋士。董琬早已仰慕很久,喜欢他的才华,更喜欢他那风流倜傥,举止潇洒,谈吐不俗的风度。而董琬又是风姿绰约,神韵独具,貌美如花的女人。然而董琬认识张申伯时已经嫁进了忠王府,而张申伯也因为常来忠王府公干而与董琬相识。无奈,董琬已为人妻,两人虽生爱意,也只能以眉目相传,不敢越雷池半步。使董琬感到痛苦而暗恋这个多情的张申伯。忠王府要搬走,连她与张申伯那么点可怜兮兮的靠眉目传递情愫都将永远阻隔了,掐断了,她不甘心。她淡淡地描妆,支开丫头,悄悄走出了忠王府。
董琬不知道张申伯的住地,只知道他供职于天王府。当她冒着胆量,颇费周折,找到张申伯供职的地方一问,才知道张申伯于昨日奉旨到苏州忠王军中处供职去了。董琬听了大吃一惊,既然他去了苏州,何必跑天王府来,多此一举,天王府如此之大,如此威严,一旦被人认出她是忠王的宠妻,传了出去,不从此惹忠王大怒吗。她忐忑不安地垂了头,匆匆往回走,刚出天王府不远,就被一伙人拦住了。
“站住,抬起头来。”立在她面前的正是微微发胖的嬉皮笑脸的幼西王肖有和,身边是他的几个随从。
“抬不抬头关你什么事,走开,别挡了我的路。”董琬还生气地说。
“姑娘,长得蛮好看,跟本王走吧。”肖有和伸开双手挡住她的去路说。
幼西王的几个随从都被董琬的相貌惊呆了。如花似玉,貌美而娇娆。
“闪开,我是忠王府的董琬,你敢拦吗,知趣早点让开。”董琬还在坚持说。
“忠王府的董琬,李秀成的宠妻,你跑出来干啥。跟本王走算你识相。”肖有和把手一挥,随从就蜂拥而上,抓了董琬就走。
“救命啊,抢人啊!”董琬高呼起来。
居然在天王府外,居然天王府有那么多的守卫,眼睁睁看幼西王带人抢走一个女人,女人还在呼救而无动于衷。
路人也纷纷让开,只见肖有和一伙人把她拖进马车,马车朝西王府奔去,一路留下董琬的绝望的呼救声。
被掳进西王府,一扔到床上,董琬也试图反抗过,也试图威胁过幼西王,一旦忠王知道,一定会杀了你这个淫魔。幼西王哪见过这种绝色美女,他兽性大发,不顾董琬高呼按辈分我是你幼西王的婶子,忠王是天国的名将,你要遭天报啊。硬是撕碎她的衣裳,撕得一丝不挂,果然是人间尤物,风情万种,性感优雅的女子,美到骨子里的那种女人,他兽性大发,见她反抗,一顿耳光和拳头后,把她强奸了,兽欲满足了。一连几天,把她囚在房间,供他玩乐。
最令她感到羞耻的是不仅被幼西王糟蹋,而是被去见到了跑来的忠王养子李士贵,碰上了更是使她羞愧,惊恐万状。李士贵是忠王的养子,平时就游手好闲,虽然也贪恋董琬的美色,但更惧怕养父。李士贵一见肖有和弄来的到是董琬,先是破口骂了几句幼西王,然后就是对她一顿暴打,骂她是贱货,败坏忠王名声,又竟然把肖有和撵了出去,脱了衣裳要奸她。
“士贵,我是你婶子啊,你饶了我吧,放我走吧,求你了。”董琬绝望地哀求说。
“你还知道是我婶子吗,肖有和都把你奸了玩够了,你还有脸当我的婶子,贱货一个。”
就这样李士贵也强暴了她,他和幼西王轮番奸淫来,一直把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大半年的光景,忠王府早已搬迁去苏州。董琬这个名噪一时的才女,在幼西王和李士贵手中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死人一般了。
“找人拖出去找个地方埋了。”幼西王肖有和看她半死不活的样子说,“不行就放了出去。”
“放出去,坏了我义父的名声。埋了,便宜了这个贱货。念她跟我义父多年的情份,留她个活路,反正义父一家都搬迁苏州去了,就卖到妓院,使这贱货贱一辈子。”李士贵狠狠地说。
从此董琬就被卖进青楼,整日过着卖笑的卑贱的生活,痛不欲生。
......
“不哭了,不说了。董琬,你都是聪明人,怎么擅自跑天王府找人。那地方是你该去,是女人该去的地方吗。董琬呀董琬,你都是读过书的聪明人啊,怎么这么糊涂,轻易就相信了张申伯呀,几个眉来眼去,就使你丢魂落魄了。”蒋桂娘轻声对她说,“你都碰到了这种事,你说天国该不该亡。”
“羞愧死了,脸都丢尽了,英王娘娘,都怪我鬼迷心窍,心血来潮,活该这辈子如此受罪。”董琬悲痛欲绝地望着蒋桂娘说,“我这辈子算完了,活了也跟死了一样。我只有死了后,到 阴曹地府去跟忠王说对不起他了。”
“董琬,别再跟着你那姐妹跑了。”蒋桂娘自个眼红了,替她难受说,“到我旁边靠着墙睡一会,等到有王尚书的消息,你跟我们一块走。别再去糟蹋自己的身子了,睡吧,我也困了。”
蒋桂娘清楚,董琬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的任性出走,不仅仅是她蒙受了奇耻大辱,也玷污了忠王的名声。她不知道往后历史或后人怎么评价她。她是有过错,但她也想有个人的追求,只是这种追求在那时害了她,封建时代,战乱时代,婚姻不能完全自主,自由的时代,太平天国高层腐化、奢侈。封王众多,带兵打仗的封王,不带兵不打仗的也封王,两千多个王,如此混乱不堪,如此淫乱不堪,董琬的命运由此而决定了她的才学和美貌变得不值钱,一生多舛成为悲剧。蒋桂娘不敢多想,只觉得她不该出生在这种时代,多好的一个人啊,才貌皆备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