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中原军区后卫部队,眼看这支队伍的最后一名战士收走了幢子沟岩屋弯儿的最后一个铁锅,潘友謌便回耳爬问卫生员:“小东同志!这些伤员的情况怎么样?”卫生员小东说:“报告首长!现在一共有十二名伤员。后卫部队留下的五名重伤员,刚给他们换了纱布,这会儿在中间屋和后门上的那两户老乡家里休息;这次掩护,独立连有四个战士受伤,游击队有三个战士受伤,都是皮外伤,也都进行了清创包扎,最严重的那个叫杨小安,腿被打断了。”小东一指爷爷炳贤:“在这位大叔家里,子弹还没取出来”
爷爷炳贤说:“这个娃子是我从大山尖上背下来的,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家就在这耳爬,刘山经常来住,就让这娃子也住我家养伤吧!”潘友謌说:“那就谢谢大叔!其他的那些伤员,也请大叔帮忙,找几家老乡帮忙照料,在老乡家里养伤!”爷爷说:“这没事儿。刚才搪墙班子的还来了几个人,说看帮点啥子忙呢。这马家坪的人,都是热心肠哩!这萝卜坑儿有个徐先生,西坪有个刘先生,都是郎中,改日我请了他俩来帮忙治!”安置了伤员,爷爷回耳爬,见西坪刘先生已经来了,正在给卫生员小东帮忙看杨小安的腿,那子弹打在杨小安的大腿上,炸得肉索子一片,却不是钻了孔飞出去,子弹还卡在里面。奶奶一边照松亮子,一边阿弥陀佛地念,心疼这孩子遭罪。爷爷对奶奶说:“他娘啊!这娃子就在咱们家养伤!这伺候的事,就交给你了!”奶奶白爷爷一眼:“这还用你说!”
安置了伤员,爷爷领阚秀宝到铺子,说:“大部队就住这儿,这铺子是老四和老六他们的,房子多,屋里能住一些人,马栓到后院。屋里住不下的,就在这院子里搭个帐篷。再住不下,这一河两岸的老乡家里还能安排,找我就行!”说罢便带潘友謌进安沟:“这安沟是我给首长找的点儿,在沟里头,离这儿有两三里,我带你们去!”潘友謌便跟了爷爷进安沟石峡。随潘友謌进安沟的,还有独立连的笔杆子张红鳌,这张宏鳌也是商南人,没想到打了日本打老蒋,南征北战的这一路又打回商南了。同时到安沟的,还有独立连的一个班,这个班负责潘友謌和郧商县委机关的警卫工作。
从黄龙洞的那个龙洞圈口往上,顺沟走一段青石板,就到了田家大院。这田家大院果然是个大院子,几排房子夹在桐树和核桃树之间,还有一块竹园,挡住这院子的土墙。田永新见爷爷领着一队人来,料定是以前说好了的、要来租这房子的人,便走出来招呼爷爷:“老表啊!就是这些客人要住这房子吧?”爷爷说:“你晓得这些客人是哪个?是共产党的部队!是李先念的部队!跟那一年来马家坪的红军,是一样的部队!”田永新赶忙迎着,叫大家到碾盘跟前坐,转身回屋提个铁壶放到碾盘上,给战士们倒水喝。
潘友謌握住田永新的手:“老人家!真是麻烦你们了!我们这次来,不是住三天五天,可能要住很长一段时间。这要叨扰你让你腾了房子,我们过意不去啊!”田永新憨憨一笑:“长官说哪里话!住我房子是看得起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田家大院,是我兄弟四个人的房子,我随便在哪个兄弟家都能住!附近还有叶家和井家,都是好人咧!这三间房子,还有房子里的锅火碗盏,都留给你们用,想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时间!” 潘友謌看看这安沟的山,又看看这房子和碾盘,对爷爷说:“你给咱找了个好地方!这房子里可以住人,碾盘上还能开会!进了沟好防守,出了沟也好打仗。不错!不错!”
说来马家坪也真是奇妙,地处两省三县交界,四周都是大山,中间的平地像个椭圆的盆,盆里装着东坪和西坪;偏又有一条小河从这盆底画出一道印,把这盆地分成湖北和陕西。就在这盆地的西坪,紧靠耳爬又有一个状如馒头的小山丘,稳稳地坐在这盆底,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圆圆的印章盖在这马家坪的中间。
阚秀宝的独立连除了一个班随潘友謌进安沟,其余的都住在安沟口铺子。刘山的游击队以前就住在耳爬,现在仍然住耳爬。这三个驻地,安沟离铺子有三里多,翻过山梁是湖北的萝卜坑,下到沟口便是马家坪,这安沟地处峡谷深处,属于山里套山,那自然是既隐蔽又安全。铺子在安沟口也在幢子沟口,是两条山沟的汇合处,从前这地方开过铺子,养过骡马,现在也还有一大院房子,独立连住这儿虽然不很宽裕,但在马家坪这地方也算是上好的人家,那院子里的六爷当过马家坪的村长,剪了辫子,留一个有点古怪的民国头。重要的是从这铺子进安沟,有一个极窄的峡谷,两边都是绝壁,往这铺子一守,那安沟的重要机关应该就万无一失。刘山大闹漫川关以后来白鲁础马家坪这一带,就在耳爬落下了脚,现在仍然住耳爬。这耳爬也是马家坪的一个大院子,我爷爷炳贤以及他同辈的几个本家住在那里,那里离铺子也就是一里左右,站在园上包子上,差不多一声就能喊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