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贤说:“你莫看这马家坪是在湖北陕西的边边儿上,要说是农会,那是早就有呢!十几年前红军到这儿来成立过一个,我就在农会牵头。那时年轻胆大,又有红军撑腰,几天就把马家坪地主的地分了,那几家地主,也不敢咋的!”
“红军到马家坪那年是1935年,那些红军,有的是鄂陕游击队的,有的是豫陕游击队的,还有的是红25军的。这些队伍在梁家坟碾子坪整编成红74师,师长是陈先瑞。”张宏鳌说:“地主恶霸最怕红军!红军一到,他们自然是乖乖的,当然不敢咋的!”炳贤说:“也不是都乖乖的,有些有势力的也反抗,红军走了又把土地弄回去。我们这儿就有一个张天鹰,霸占了马家坪一半土地,养着骡子马,还有十几个家丁。红军来的那天,家丁吓跑了,张天鹰也吓跑了,只在他们家箱子里找到一些地契,一把火烧了,第二天一天就把他家的地分给了没地的穷人,还定了桩,划了界,给了一个证儿。可没几天红军走了,张天鹰回来了,带的那家丁拿枪的拿枪,拿刀的拿刀,挨家挨户地逼着撕证儿拔桩,把土地要回去。东坪黄家分了一匹瘸马,不想这马瘸着腿半夜里跑了找不到,张天鹰便叫他拿十七岁的女儿抵了这马,那女儿不肯,一气之下,跑到银洞沟投井了。还有一个,也不晓得为啥事儿,张天鹰那些人给了一枪,一枪就打死了!那天我们农会的一二十个人帮这两家找张天鹰讨说法,张天鹰派家丁收住院门,乱枪打死了两个,还挂在前头河边的老槐树上,叫家丁照着练靶子。我就是再劲大,也顶不住那枪!”
潘友謌一拍桌子:“真是罪大恶极,应该严惩!”炳贤说:“嗯,就是哩!隔了一个多月,红军一支人马又从十里坪过来,抓了张天鹰两个家丁,拉到大洼到小洼那山包子上砍了头,顺坡滚下去。但张天鹰却跑了,躲进了赵川党耀初的炮楼。这张天鹰跟陕西湖北的官府都有瓜葛,惹不起啊,唉!”
把个刘山听的忘了神,半天才说:“这头砍的过瘾!看他还敢不敢跟红军作对!我遇到欺负老百姓的恶霸,也是要砍他的头!砍头比打枪痛快!那张家庄子,我们游击队也打过一回,却一直没抓住那张天鹰。要是抓住了,我也把他的头砍了,挂在前头槐树上!”
炳贤道:“张天鹰能的很!郧西商南都有人给他报信!红军第一次来他躲在郧西,第二次来他躲在赵川,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能捞一把就捞一把,估摸打不过,就散了家丁自个儿躲起来,跟红军来来回回拉了几次锯。”
忽地背后大娘端了浆巴出来,看这几个光顾说话,不吃菜也没喝酒,便嗔道:“你看你们!是我做的不好还是咋的?你们不吃,光说话?”炳贤哈哈一笑:“潘书记他们几个直夸你做的好呢!平时舍不得吃的,都拿出来!没给咱家丢脸!”潘友謌端起酒盅站起来:“大娘,我敬你一盅!我们杨小安在你家养伤,你天天伺候着,真是辛苦了!”大娘说:“不苦!不苦!就当是我又生了个儿子!”
吴相富沉思一会儿,说道:“我看这建立根据地,首先还是要把农会再建立起来。”潘友謌说:“嗯,我们从白鲁础过来时,李先念司令员也交代,要我们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充分组织和发动群众。这农会一定是要建起来的!”炳贤说:“红军走后,以前的农会虽然被打散了,但大家还有些联系,建了一个搪墙班子,干些搪墙的活儿,遇到事情,倒也互相帮衬。”潘友謌说:“哦,那倒是好!就以这个搪墙班子为基础,大叔你再牵头,把马家坪的农会再建起来,你看好不好?”炳贤说:“那自然好!只是我年龄大了。我给你推荐两个年轻的,两个都叫大富,一个是东坪的黄大富,一个是桃园的赵大富,有这两个人出头,肯定能把农会办好!”
潘友謌笑道:“那自然也是离不开你!-—大叔你领我们找找这两个人如何?”潘友謌、吴相富、张宏鳌和刘山几个站起来,炳贤带着,先到东坪找黄大富。
这黄大富四十左右,虎背蛇腰,一眼看出是一个壮劳力。可是他名叫大富,家里却穷的叮当响,搪墙班子有活儿干时,挣得几个铜钱给他妈买药治病,没活儿干时就打点短工,换回一两升包谷。纵使是个大汉,也养不活他的老娘和妻女。那年红军来,他家分了张天鹰两亩地,还得了张天鹰一匹瘸马。那马要是好马,大约也不会给他,该是被部队带走了。但那马又老又瘸,一个红军便让他牵回来。可就是不走运,这瘸马却在夜里不见了,找了几天仅是没得踪影。张天鹰回来到他家要马,那马哪里还有? 张天鹰说:“好你个黄大富!我的马你也敢要!你把我的马弄丢了,你就得赔!”黄大富怒到:“我没偷你没抢你,我赔你个啥子?我就这两间棚子,拿啥子赔你?”张天鹰说:“你不是有个妮子嘛!你赔不起,就拿你妮子顶!”黄大富说:“那匹马是红军分给我的,分给我了就是我的,丢不丢关你屁事!就是不赔!”那地主道:“你咋说的?这马就是我的!你不赔球都不行!”说着使唤家丁:“绑了他妮子,走!”可伶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在到张天鹰家的第二天晚上,就抹了泪水悄悄跑出来,月光下投了井。
黄大富没了女儿就像是丢了魂,整天没精打采,闷葫芦似的不说一句话。搪墙班子的人都晓得他想报仇,炳贤跟刘山说也想帮他把这仇报了,可那天刘山去打张家庄,也是没见张天鹰。潘友謌来马家坪的这几天,黄大富就盘算:这郧商支队的人,肯定能帮他出这口恶气,所以也想到安沟找潘友謌。
可巧潘友謌到家里来了。没等炳贤介绍,黄大富左瞅瞅右瞅瞅:“这不是潘书记嘛!那天开郧商县成立大会,讲话的人不就是你?”潘友謌说:“你是大富大哥吧?是炳贤大叔搪墙班子的人吧?我们几个来找你,就是想把马家坪这方圆所近的穷苦百姓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农会,想请你当会长哩!”大富说:“那敢情好!我们马家坪几千人口,该有一个跟以前一样的农会。不!是跟以前更厉害的农会!好好治治张天鹰!”指着炳贤:“瓢把子,你说我们该咋干?”炳贤道:“潘书记刘山都来了,他们叫你咋干,你就咋干呗!”潘友謌说:“桃园不是还有个赵大富么!我们去找赵大富,再通知阚连长一起开个会,把马家坪这农会建立起来。土地是农民的,要把土地还给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