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渊,出来!”梁渊回监舍不到一小时,看守所警察又在过道里杀猪般地嚎叫着,给脸色青黄的梁渊戴上手铐,这回带往的是审讯室。
审讯室里还是老样子,几个警察背着手站在墙边准备刑罚伺候,坐着扶笔记录的小警察据说也姓汪,人称“小汪警官”,是大汪警官带的新徒弟,小汪对老汪惟命是从不敢怠慢。大汪警官坐在桌子上,早上吃了糯米红枣豆沙粽子,胃有点闷,捂着肚子背对着提审的嫌疑犯,这让梁渊感到有点意外。梁渊被几个警察摁住,一屁股坐在审讯室带围木的椅子上,他抬手让一个警察打开手铐的锁。卸下镣具的梁渊镇定地用手抚摩了椅子托手的地方,等着汪大警官骂他推他恐吓他。看来,汪警官这回要面对的梁渊,再不是那个软绵绵的梁老板了,犯人梁渊横竖横要豁出去了:自己没干过的事,打死也不能承认;梁渊我不用诡词公辩,因为我没做任何坏事;梁渊我无需提供没有将人毒死、弄死的证据,谁要告我杀人放火,拿出证据来!梁渊对汪警官的提审不再那么害怕了,他想起同监舍魏大哥的关照,想起律师临走前给他的暗示,梁渊把束腰蹬靴的汪警官想象成悬崖边一头青面獠牙的困兽,只会张牙舞爪,暂且构不成他梁画师亡命。梁渊开始闭目养神,准备同汪大警官兜兜圈子逗逗闷子,用交锋的力量较劲,用较劲的功夫交锋,就是不能窝囊,就是不能自己把头伸向刽子手的铡刀……
大汪警官依然拿老套路提审,不过他一上来没有像前几次猎犬似地急于搜索和发现,他打发走了几个警察,室内只余他和徒弟,为了笼络人心还跟画工小梁打起了温情牌:“怎么样,梁渊,看守所还蹲得惯吗,饭捺能,好却法好却(好吃不好吃)?”梁渊微睁着眼,没有理会他。汪警官背对着梁渊苦口婆心地劝说:“看守所嘛终归是看守所,好赖人都不愿蹲,那些泼皮无赖最多有九进宫的,皮糙肉厚不怕棍棒。啊呀,你同他们不一样,也不是顽劣也不是恶少,细皮嫩肉的经不起磨折呀!我帮侬忖忖,还有那牢饭侬哪能吞下去,又没有什么荤腥,一年到头除了菜帮子还是菜帮子……”老警官拿警棍敲了敲桌边,继续唾沫横飞:“看守所嘛,都是迭能样子,死嘛死不了,活嘛活难受…想要好点待遇,跟我说好了,我有办法让侬蹲舒坦嘞……”汪警官对看守所了如指掌,说的倒是大白话。这看守所向来是无赖、泼皮的‘驿站’,进进出出的频次比上外婆家还勤。看守所还存在鄙视链:初次进来的人在外面越体面,越被三进宫、四进宫的老犯、惯犯欺负,越被警察鄙视。
汪警官见梁渊掼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不管有没有搭理他,顿了顿又恩威并施地说道:“我真想不明白,你一个画画的斯文人怎么就愿意呆在那破地方呢?看守所的臭虫、虱子、老鼠、蟑螂,爬上爬下窜来窜去,多得要稀(要死)脏得要命,你不害怕吗?我想想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汪警官把上半身摇晃几下,好像还动了动腚,继续发表汪氏高论:“看守所嘛,迭个地方,还有几进几出的泼皮无赖见新犯人就爬你头上拉屎撒尿,你不三拜六叩跟他称兄道弟,他就对你称王称霸。哎,对了,那帮泼皮,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
梁渊没接话,依旧垂着头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别一个人扛着,多重呀!”汪警官突然起身,绕到梁渊身后,猛地按住梁渊的肩膀,阴森森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幸灾乐祸又装作体恤的样子说:“别一个人扛着呀,都说死人死沉死沉,很重的,况且她还死于毒药。你不怕半夜三更鬼来敲门,我还怕案子破不出来,那女鬼找我算账,梦里拿皮鞋揣我呢!”
生性从无强悍的梁渊猛地甩开老警察的手,鼻腔里黏糊的东西猛地往回缩后突然反唇相讥:“你就别恶心你自己了,那女的要是还能开口说话,我看她指不定说你根本不是捉拿凶手,而是公权私用虐待无辜呢? ”话一说出口,梁渊都被自己前所未有的勇气惊到了,他情不自禁地将右拳敲了一下左手心,又伸手抓了抓自己又长又瘦的大腿,有感觉啊,不是做梦!是啊,前几次汪警官提审梁渊,身正也怕影子斜的梁渊两腿打颤瑟瑟发抖,被厄运降临后袭来的恐惧吓得不轻。
“你这是什么意思?”汪大警官好像被飞过来的马蜂蛰了一口,他惊愕地打量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文绉绉的梁画师,突然觉得对手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老警察毕竟是老警察,他很快又在泥塘里蹚起浑水来,拿出资深警察的派头,对他审讯的嫌犯语重心长循循善诱:“我也希望你梁渊是无辜的,咱们一个舻山城里蹲勒哈(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把侬弄进来,得罪人的事我干了,可局长又说我对侬太心慈手软了,我难呀,真难呢!”说到这里,老警察斜眼看了一下梁渊的后梁槽,装作无奈地叹叹气,又叨叨地说个没完:“不是我放马后炮,你就不该画她,你那天晚上甩甩手把那笔生意推了,不就嘛事都没了!”
“嘛事都没了”这句话是天津籍局长的口头禅,也就成了全局警察的口头禅,汪大警官也常常拿来借用。汪警官大概后背又痒痒了,最近他的慢性荨麻症又复发了,他忍了一会究竟没忍住,用手反背抓挠了好几下,稍顿说道:“你梁老板沦落到今天这地步,不要怪我汪明鉴,你到看守所可不是,可不是谁要难为你,警局也是照章办事,不得已而为之。”
见梁渊又不搭理他,汪警官觉得有点自讨没趣,但还是上嘴唇碰下嘴唇没个完:“梁渊啊,我用不着在你跟前讨好吧,不过你真的得谢谢我,不是我在局长面前一趟趟替你说情、开脱,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毫发不损?就你梁老板这长竹竿那样的瘦身板,恐怕早被我手底下警察三下五除二撤骨(拆掉的意思)了……”
不过,汪警察这番话倒是实话,“毒鼠药案”一出来,梁渊刚被关进看守所,大汪警官就对一帮动不动给人施刑的警察好一通敲打,说:“那些家伙什你们别给我乱动,用刑得看人,不是谁都可以上烙铁、枷锁的,人家老爹、小叔都在台湾,跟老蒋蹲一个山头,我们要稀(死)快还对梁老板动刀见血的,他小命保不了是其次,弄不好我们遭人暗算,这不划算,晓得不?”老警察某日午饭后将皮鞋搁在饭堂的长条凳上,剔着牙绘声绘色一番话,不仅蒙过了那帮小警察,还骗过了局长。所以,梁老板呆在看守所总算皮肉还没吃苦头,看守所里泼皮烂人、牢头狱霸那样的人,也不像欺负其他新犯人那样欺负梁渊,因为他们得知梁渊有汪警官罩着。不要小看那帮把看守所当亲爹亲娘一样亲近的老泼皮无赖,他们鬼灵鬼灵。
“你那帮兄弟真能干,动不动就拳打脚踢,把人打得稀巴烂。哼,这算什么本事!”梁渊戳了戳黑皮们和老警棍的痛处,反正已经落入这老家伙手里了,要宰要剐要油锅里煎由他去了。
汪警官似乎看出了梁渊的就是死也要死个鱼死网破的心思,他暗自说:“笨蛋,我可不想宰你,不想油里炸你,我只想捏你在我的掌心里,囚你在老子的眼皮底下,我连法院都不想把你弄过去!”老汪头开始在审讯室里踱步,他伸出食指,直勾勾地盯着梁渊的后脊梁沟,话锋一转说:“不要怪我老汪头眼睛毒,你梁大公子那天去悦来客栈画像时心怀鬼胎的样子,早被我琢磨上了。人呢,不能做坏事!你别否认,你画像时发抖的手,你恐惧的眼睛,你肚子里那些翻江倒海的酸水,早就出卖你喽!”老警察停顿一下,接着劝梁渊:“说吧,说出来,或许我还能帮上你,你看你这快要当爹的人了,我不可怜你不帮你,我这他妈的还是人生的吗!”
梁渊冷笑了一声说:“那真有劳汪先生了,我是不是要谢谢汪大警官,有生之年定要报这大恩大德,做牛做马都在所不惜!看,看,你把我弄进来,让我活着,让我毫发无损,让我每天咬菜帮子,多好啊,那么大的人情,我欠你太……”
汪警官见梁渊公堂之上还敢这般冷嘲热讽他,没等嫌犯说完,举起警棍跺着脚欲朝梁渊后脑勺打去,牙齿也咬出了嘎迸的声响,老警察阴沉着脸狠狠地说:“有种,跟我死扛,算你狠!”
一旁记录的小汪警察上前一把拉住大汪警察说:“算了,算了,汪警官息怒,息怒,别跟文化人一般见识!”
汪警官老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白,猛然走几步跳到椅子上,指着梁渊的‘狗鼻子’大声骂道:“狗日的,不识好歹,我不跟你磨这嘴上功夫了,你就把,就把这看守所当家蹲吧!”
这回,梁渊算是弄明白了,刚才汪警官背对着他问了半天,原来老脸又破相了,这回敢情不知又为哪个女人挨揍了,鼻梁和眉弓淤血未褪光,脸还肿胀着,变型的脸加上让梁渊气一顿,整个脸扭曲得难看极了。要不是在公堂,梁渊肯定捂着肚皮“噗噗噗”笑出声来。
“不用大惊小怪,你死起来比我现在这样子难看多了。招了吧,招了免你一死!”汪大警官提着警棍在审讯室里溜达,他想让梁渊看出他并没有真希望梁老板胡说八道,把“毒鼠药案”往自己身上揽。
“我没啥可招的,你们把我这小老百姓捏在手心里,不就像捻死个蚂蚁臭虫那么简单嘛。您现在好比国君,看不惯谁就拿谁弑头,我怕也没用,你要剐要斩要劈要砍,尽管来吧!” 梁渊向老警官看了一眼缓缓地说。
“拉——倒吧,就你这小身板,梁先生,我都不用怎么给你用刑,你就等着趴下吧。不是我吓唬你,我们什么人没见过,铜嘴钢牙的,有啥用,到头来都是一死。你不想跟我说,你喜欢看守所虱子多咬咬你,那你就继续呆着吧,这里多好,‘雅间’嘛,牢饭也挺好吃的,不是嘛!”汪大警官说着说着索性跳到了桌子上,他手里的警棍重重地敲着桌沿,比他的喉咙更响。
梁渊想翘起腿无法翘,他只好手抱在脑后,头仰望着屋顶,说:“我宁愿被你的屠刀,被你的长矛夺命了,我决不,对,我也决不把狗屎往自己头上撒!”梁渊突然板正身体,直视着二汪。
“哼哼,可是,可是你已经说谎了,不止一次。年轻人,要知道说谎是一切罪恶的源头。”汪大警官揶揄道。
“是啊,是啊,像我这样的人还劳烦您来拯救,你不觉得这世界极端可爱,相当好玩吗?!”梁渊像个射手,用嘴射出一枚蒺藜给主审官玩玩。
“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跟我犟嘴,要不是看在本乡本土的份上,我才懒得跟你费口舌。长脚鸬鹚啊,你欠人家一条命,你拿得出你没有杀人的证据吗?”汪大警官站到梁渊面前佯作义愤填膺,只是胃里阴森森的疼痛又袭来,早上那两个该死的糯米粽子引起了胃对主人的屡屡不满。
“没—有—证—据”,梁渊一字一顿吐字清晰,“事情很简单,因为她想死,所以她死了。与我有关,是因为那个女人觉得留下一张画,比净身出活人户头要好。至于她为什么想死,那么有劳你们警察去叫醒她问问她,本人无可奉告”。
“狡辩!别跟我斗心眼,从实招来,或许还能保你一条小命。我说,梁渊,我巴心巴肺地帮你,为你在上司面前我保你我避重就轻地说,可你领我情了吗?我说你长得是人耳朵还是驴耳朵,听进去了吗?”汪大警官走到梁渊身旁咬着双排牙附身说道,声音不重不轻。
“恭敬不如从命,听着呢,你这一通‘掏心掏肺’地感动到了我,能落在你汪警察手里,我荣幸至极,谢了啊。我正考虑回监房写下来,将来我变鬼也好托鬼魂报答你那一番苦口婆心出手营救。警官大人,您说呢?”
“好好,好,小子哎,算你狠,你泰山压顶不弯腰,我们警察都是一群废物,酒囊饭袋,行吗!你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呀,多新鲜呀,在公堂还给我耍威风耍嘴皮子。你这一把瘦骨头几斤几两,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哼,狗仗人势,秋后蚂蚱,得什么意呀!”
“老子不跟你废话,我再给你几天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项上的脑袋可只有一个,不是一根葱,拔了又长!小兄弟,毕竟一条鲜活的人命啊,警察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放纵实施罪恶的人。”刚才还气急败坏的汪大警官义正词严威风凛然,他代表的可是政府,可是警察,可是吃皇粮的国民政府精英啊!尽管那个政府的地盘已经所剩无几,几个岛也被共军团团围困。
“感谢你的提醒,用不着考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命拽在你汪大人手里,你老该杀杀该剐剐,油里煮着火里烤着,生杀大权不在你手里嘛,悉听尊便!我梁渊无缘无故头被剁了,碗大个疤,三十年后还是条好汉。你要我现在承认我没干过的杀人放火灭绝人性的事,我的良心会站出来阻止我,我的理智会跳起来反对我,我的列祖列宗会活过来轮番掐死我!!”梁渊往地上狠命“呸”了一口,“操他娘的,鬼儿子,老子倒要看看自己的下场!”梁渊情急之下竟然骂了声“鬼儿子”,那是老川兵家的响铃教他的蜀语。
老警察觉得被难以名状的东西一下一下地猛抽,要不是冲着圈住这棵‘摇钱树’的终极目标,他恨不得揪住梁犯的后颈皮,扭断他的脖子才解恨。不过,他深知他演绎的‘外强中干’不能让旁人看出破绽。他压住心头泛上来的火,没动手,心里想:说狠话你梁先生说得过老子吗?“跟我耍横,你嫩了点,梁某人!杀人放火者肯定没有好下场,你以为我们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年轻人呀年轻人,那么多证据凑一起都指向你,不要把我们当饭桶。我们警察的忍耐有限,我们的时间有限,我们一旦收网,你就必死无疑。你不会连死亡都不害怕吧?碗大个疤,说得倒轻巧,头砍了就装不上了,不是野草,割了长,长了割,年轻人……”汪大警官斜眼观察了一下梁老板,接着说:“甭给自己壮胆了,我知道你梁渊怕死,没有人不怕死的。你招了,我可以帮你,我们都可以帮你。我再重申一遍:我们有你与这件‘毒鼠药案’有关的系列证据,你拿得出你没有杀人的证据吗?”
梁渊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他睁大眼睛镇静地说道:“因为这世界总在发生离奇、恐怖、毛骨悚然的事,而那些饭桶警察找不到证据,就拿全天下人怀疑,想抓谁就抓谁,为了结案就不怕冤枉无辜……我们是否该你说的那样,每个人都要拿出与那些破事无关的证据,才能证明我们的清白?!”梁渊没有想到,他刚才一席话,大汪小汪俩汪都没有发作,而是抬头看着他,尽管脸上都不怎么挂得住。于是,梁渊就索性放开了讲下去:“譬如说,民国廿九年(1940年)腊月廿八夜里,舻山城里最大的金店被人撬了,管店的伙计被人捅了,至今还是悬案一桩。请问警官大人,你能拿出自己与那件刑事案无关的证据吗?你能说出那天夜里你都跟谁在一起,你都做了些什么吗?”没等二汪答话,梁画师接住自己的话茬说:“好啊,你们说不出,那你们也是嫌疑犯!”
“这,这……”大汪警察语顿几声后,突然醒悟过来,提起警棍猛敲几下,干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说:“反过来了,怎么反过来了?他妈的,老子胃里一阵哆嗦,酸水都往上涌,都快撞到嗓子眼了!你这个犯人倒神气活现,反客为主滔滔不绝,好个辩才……反了,反了,以前我真是小看你了,想不到咱这名不见经传的士蓝街上,还有钢嘴一张铁笼头一个,不简单,不简单那!”
“承蒙夸奖!”梁渊抱拳说道。
老警官听得出梁某人语气里的反讽,他指着面前的人几近干嚎:“梁渊啊梁渊,你这‘狗鼻子’不要了?小子哎,不要人待你客气,你就当福气!”大汪警察提着警棍站到地上又猛敲了几下桌沿。“哼,你已然在我手心里,你相信不相信,我想让你扁你就圆不了,进了这里还敢跟我周旋,妈的,还跟我消极对抗,不晓得脑袋会搬家啊?!”
“搬就搬呗,那生杀大权落在你汪大警察手里,你多自在,想逮谁就逮谁,想关谁就关谁,天下是你们的嘛!”梁渊的话绷直、绷硬,还带着满不在乎的嘲讽口气,明摆着存心气气老警察,看见他汪大警官双脚跳,画师心里才高兴呢。
“娘的,老子火起来一枪崩了你!梁渊,你该不会蹲班房蹲上瘾了吧?别那么犯贱好不好,那么拧巴有意思吗……年轻人,你依我的话,保险错不了。别再跟我唱对台戏了,看谁拗得过谁,不信你瞧!”
“瞧就瞧,神气活现什么呀!”梁渊反眼白了一眼老警官。
小汪警察大概看不下去了,猛地扔掉手中的笔,“嗖”地从记录椅上站起来,指着梁渊说道:“我今天算是领悟了,为什么你梁渊会成为舻山城里独一无二的画师,市侩的、奸诈的、厚朴的、滑稽的,都能在一张纸上活着,而我们都不能,是因为我们吃下的是五谷,是稻粟,而你大概是外国的黑豆、黑咖啡、黑牛奶喂大的,加上中国的黑墨汁,你多有才,看了不少外国破案小说吧!别跟我们玩那一套,瞎周旋,没用,说破个大天也没用,警察总是对的,到了天边都是这个理!梁渊,我看你就乖乖承认了吧!这样,于你于我于大家于国…国家都好……”小汪警察的一席话,一听就知道是个刚出校门不久的乳臭未干的黄毛,也能说会道,但他独独在“国家”两个字上打了咯哒,看来他也觉得国家已不属于他们国民政府,舻山岛警察局像没娘的儿子在孤岛漂流。
“好了,好了,我累了。总之一句话,我给你特殊化管理,你小子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大汪警察拿起桌上的记录本看了一遍,签上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对梁渊说:“你梁渊就是幕后元凶,至于证据嘛,总是在警察手里。要不然,政府拿那么多钱岂不白养我们?!”
“你爱咋想就咋想,从即刻起我闭嘴,我默声,我也说累了。你汪警官一手遮天,怕不是第一次给人罗织罪名吧。大不了三十年、五十年以后,我梁某人在阴间等你们,再一起斗斗嘴,如何?到时候,你大汪、小汪到了阴界,不会在道上见了我装作不认识吧。你汪大警官即使锻成灰烧成炭,我梁某人也能认出你!”梁渊把心里的话在心里说了遍,然后伸出双手,让小汪警察带上铐子,在看守的押解下返回看守所监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