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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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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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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盘行动》连载

第四章

表哥很少来公司检查工作,阿峰到公司差不多半年了,也只见过他几次。他一般都是来督检的,说白了就是来看公司里的员工有没有乱来,有没有懈怠,他要在有效的时间内捞取更多的利益。

这家公司最少的时候都有六七十个员工,据阿坤说,公司最多时有二百多个员工。那应该算是鼎盛时期了吧,虽然表哥现在一直在努力地招兵买马,但来的多,走的也勤,能够长期留下来做的也就那几十号人。有一阵沿海一带出现了用工荒,阿峰他们那儿也不例外,招工广告一直都在打,也让员工自己拉人来干,但来者廖廖。有的看不上阿峰们的工作,说这份工作工资低,根本不是外企;有的说这份工作是诈骗,是犯罪,将来要坐牢。

每招一批新员工,表哥都要亲自训话,也就是洗脑,“你别看有的人找工作挑三拣四,那些人我们还看不上。”表哥训话的时候,就拿眼看阿峰,那意思好像在说,你们看阿峰,如果没有我这层亲戚关系,他还不一定能进来。“我们招员工对学历呀、履历呀什么的都不重要,特别是不用政审。但首先要形象好,还要脑袋灵光,那些只会使蛮力的根本不适合我们这个科技型金融公司。当然,起码得会玩手机,聊微信,刷抖音,这些都是信息时代的基本功。你们也知道,现在的幼儿园孩子都会这些基本技能了。所以,我们的公司完全有理由优中选优。能够到我们公司来上班,那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价值的体现。”

不得不说,表哥讲话很有煽动性,讲得员工们热血沸腾。听了他的讲话以后,阿峰就以为自己找到了发财的秘诀,很快会到达暴富的彼岸。但往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工作了几周后,阿峰的激情渐渐消退,他不习惯这样的脑力劳动,甚至心理上有抵触,有时想去大汗淋漓地跑一通,再大喊大叫地发泄一番,这样才能消除自己心中的疲惫。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五点半,终于下班了。下班后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阿峰先到饭堂匆匆吃过了饭,就到楼下的院坝去转圈。院坝不大,只有一个篮球场的面积,周围用围墙挡着,员工平时可以在这里简单地锻炼身体。因为一会儿还要上班,所以这个时候打篮球的人不多。缅北这个鬼地方热得要命,稍一动就是满身汗。阿峰这个时候不想剧烈运动,就围着篮球场转圈,一来缓解工作压力,二来也可以沾点地气,整天都闷在工作间里,时间长了,不生病才怪。

转圈的时候,阿坤也过来了,他没有去打篮球,见到阿峰,便快走两步,跟上了他的速度。“阿峰,吃过了?”

“吃过了,你也转圈?”阿峰边转边回答,阿坤已经跟了上来,两人的步速逐渐一致。“坤哥,还是你厉害呀,一下子就搞了五十个W。”阿峰又想起了那天阿坤讲的业绩,这样的业绩的确令人羡慕,甚至令人嫉妒。

公司规定,新员工第一个月的工资是5000元,一般从第二个月就是有责任的底薪5000元,保底业绩要达到6万元和4个会员,每个会员必须充值500元。如果没有达到任何一项,就会扣底薪500元,但是不影响业绩提成。如果业务员没有达到3万元的业绩就会扣除1000元的基本工资,然后就用业绩量乘以6%就是他的工资。如果业绩量是3-5万,就是7%;5-10万就是8%,10-20万就9%,20-30万就是10%,30-40万就是11%,40-50万就是12%,50-100万就是15%,100-150万是16%,150-200万是18%,200万以上就20%。“照这样算,你这一单的提成就是好几万呀。”

“这才多点儿啊。”阿坤故作谦虚,“还有比我更厉害的,你知道三组的阿飞,每个月的业绩都是200万以上,听说最近又养了一条肥的。”

“还是你们厉害,不愧是培训师兼业务组长。”阿峰恭维地说。

“阿峰,你知道,我们出来就是捞钱的啦,现在这个社会,都笑贫不笑娼了,你手里没钱,就会遭人看不起,只有你有了钱,你的腰杆才会硬。”阿坤不失时机地开导阿峰。是的,在表哥这个公司,阿峰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实力,什么是尊严,他还记得工作间的墙上写了一副标语,“用行动证明实力,用业绩捍卫尊严”。一开始,阿峰不懂这副标语的意思,渐渐地才明白,到哪里,不论做哪个行业,都要讲实力,用实力说话。

“阿峰,今早上你表哥来公司了。”见阿峰沉思,阿坤又提起了话。

“他来干什么?”阿峰不假思索地问了一句,但马上觉得自己问得天真。表哥每个月都要来公司督查的,至于为什么会一个月才来一次,有的说他平时都是在赌场赌博,也有的说他公司开了很多,每个月能到每家公司来看一下就很不错了,还有的说表哥平时都是躲起来的,每个月到公司来露一回面,就是告诉别人他还活着而已。

“他是来例行督检工作的。”果然不出所料,阿坤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次他还说要扩大规模,已经在国内招兵买马了。”

“还要搞大的?”阿峰将信将疑。

“老板说,他最近去了菲律宾和马来西亚,开扩了视野,那些国家还有更大规模的杀猪盘公司,而且科技手段更先进,国内的警察很难查到。老板还说,他参观了菲律宾的公司后,才感觉到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知道,老板也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估计这下,他要干票大的。”阿坤滔滔不绝地向阿峰吹嘘着,完全把他当作自己人。

“是呀,人多力量大嘛,到时候你又得搞培训了,下次得把你五十个W的业绩当作案例来讲。”阿峰一边敷衍着他,一边加快了转圈的步伐。

“阿峰,好好干,你表哥还说要给你涨工资呢。”阿坤一会儿称表哥,一会儿叫老板,不知道是他表述不清,还是有意这么说的。阿峰知道,涨工资就是表哥一句话的事,这家公司就是他自己的公司,他说给谁涨就给涨,他说涨多少就涨多少。但他偏偏是一个挺认真的人,他还不大喜欢靠裙带关系扶摇直上,他要凭实力说话。所以,他对工作间那句“用行动证明实力,用业绩捍卫尊严”的标语很感冒,认为是完全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回到工作间,打开工作用的手机一看,果儿又发来了微信,“阿峰,你上次说的那个彩票靠谱吗?”

“只要你按我说的买,保证你赚钱。”

“可我不太会。”

“很简单!我可以教你啊……”

“可是我也没什么钱。”

“你先买一两百,我带你赚几百。”看着果儿逐渐在上钩,阿峰心情大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阿坤。阿坤这个时候也进了工作间,刚打开工作手机的样子。

公司有严格的规定,生活和工作用的手机是绝对分开的。生活用的手机平时放在宿舍里,上班时不允许带到工作间。工作用的手机就放在工作间,下班后不准带出。

阿峰也见过把工作手机带回宿舍的,那是阿飞,他是公司的另一个业务组长,业务能力每个月都是数一数二。有一次他和客户聊得正是关键时候,该下班了,他请示了后勤助理,后勤助理又请示了后勤组长,才同意他将工作手机带回宿舍继续和对方聊。那一晚,他聊了很久,阿峰都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第二天阿峰醒来的时候,听到宿舍里嚷叫一片,同事们纷纷向阿飞表示祝贺。阿峰打听后才知道,那天晚上阿飞成功的骗到了对方一百万。在向阿飞表示祝贺的同时,阿峰心里暗想,一百万,得是多少钱呀,在老家得娶多少个老婆呀!再后来,也有个别人偶尔把工作手机带回宿舍,但都不是很常见。

阿峰现在还记得自己做第一笔业务的情景。那时他刚参加完培训,结束的时候阿坤说,“培训内容就这么多,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以后业务发展得好坏,全靠你们自己去打拼了,我相信,我们这里面一定会有优秀的员工产生。”阿坤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峰一眼,仿佛将来那个优秀员工就是他了。

新员工到了公司,都要发一部电脑、手机、微信号、抖音号和陌陌号,这是标配,有的还有其它交友软件账号。阿峰领到这些东西后,信心满满地坐在工作间指定的位置上,按照阿坤教的方法,准备现学现用。很快,他就在陌陌上聊到了一位美女。美女自称叫菲儿,成都人,30岁,离异,做微商的。俩人很快就在网上聊得热火朝天,后来建立了“恋爱”关系。阿峰当时的人设是一位软件分析师,头像用的是公司给的头像,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极富诱惑的网名——东都王子。聊了几天后,他就告诉菲儿自己知道一个博彩网站的漏洞,攻击后,可以提前知道博彩的结果。菲儿半信半疑,他便发给她一个二维码,让她试一下真假。她扫码注册后,充值了500元钱进行投注,他让后台故意让她中奖400元,而且还让她提现900元。他以为菲儿从此会信以为真,便又让她充值10000元申请VIP赚更多的钱。哪知菲儿却说,她有一个闺蜜称这是杀猪盘,是诈骗。他知道菲儿已经产生了怀疑,要想从她那里骗到更多的钱是不可能的了。按照阿坤教的办法,果断将她拉入了黑名单。这是阿峰的第一单,虽然损失了400元,但他还是总结了经验,“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阿坤打开了工作手机,看他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对方有回复了,他的脸上已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但那笑容一闪而过,转而又恢复了高深莫测。

阿峰不敢懈怠,赶紧和果儿抓紧聊天。这次他不再急躁,而是循序渐进,他让果儿先投注了100元的即开型彩票。100元钱每个人都能接受,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有一点点警惕性,但因为钱不多,大家便会放松警惕,抱着即便损失了这100元也会无所谓的态度。按照公司的传统套路,这个时候,肯定不会让对方损失这100元,而且还会让对方赚钱,让对方尝到甜头,以便下一步投入更多。这种套路就像养猪一样,先让猪吃些好的,然后慢慢地把它养肥,最后一刀将其杀了吃肉。所以,就像菲儿说的,国内的警察通常称这种诈骗为杀猪盘。

果儿在彩票中心投了100元的注,阿峰赶紧给后台说自己的客户已经投注了,安排让她中奖。

所谓的后台也是和工作间挨着的,能够随时掌握所有员工的工作进展情况。但是员工一般的聊天他们不关注,只关注谁的客户投了钱,他们就按照员工的需求进行技术操作,要么让对方中奖,要么让对方成功提现。当然,如果对方最后投入了很多钱,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实现技术操作,让对方不能提现,往往这个时候,就完成了杀猪的业务。

按照阿峰的需求,后台马上开奖,果儿中了20元。她在微信中向阿峰发来一个礼花表情,又发来一段文字,“你好厉害,果然中奖了呢!”

“我是谁呢!”阿峰不失时机地吹嘘,“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包你赚钱。”

接下来,果儿按照阿峰说的办法,每次投100元,都能赚20元。渐渐地,她对阿峰越来越信任。又投了几次后,阿峰跟果儿说,“你看能不能提现,有的博彩公司不能提现。”阿峰之所以这么说,又是一次欲擒故纵。

按照阿峰说的,果儿马上在手机上申请提现,后台立即对她的申请进行了兑现,一共提出500元。

一提现成功,果儿立刻向阿峰报喜,“今天一共投资100元,赚了400元,你太厉害了。”

阿峰趁机鼓励,“今天你可以去吃个大餐了,赚这么多钱,能抵得上你两天的工资了。”果儿高兴地给他发了个小红包,说要请他的客。阿峰跟她说了谢谢,道了再见后,就关机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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