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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火车，我没有回学校，直接去了大哥单位。我替他挡了老妈一个多月的风雨雷电，不打他一通牙祭，怎能解我心中之愤恨。
仙源制药厂很小，大哥又是工厂分配来的第一排大学生，很快就找到他的宿舍。今天是休息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哥正倚在床头看小说。虽然我们是双胞胎，我们俩却有很大的不同，很容易区分开来。大哥留着短发，而我一头飘逸的长发；大哥戴着一副颇显斯文的眼镜，而我脸上一马平川；大哥好静，长期在室内活动，所以比我更白。
大哥宿舍的房门虚掩着，我拎着一个破旧的旅行袋，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环视了一下宿舍，突然大声嚷道：“住的还不错嘛，一个人一间，这算什么级别的待遇？”
大哥吓了一跳，放下书站起来，问我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顺手拿起书，胡乱翻了翻，扔到床上说：“我就不明白你看书能看到两耳一点不闻窗外事。”
大哥倒了一杯开水给我，他没有想到我这么早返校，便问我。
坐了一天的车，我还真渴了，接过水杯猛地喝了一大口水，咽了咽唾沫说：“还不是代你受过，整天接受你妈的批评批评再教育，受不了，回来清净。”
大哥是老实人，有些难为情看着我，半天才转移话题说：“学校现在空荡荡的，怕是你要难熬了。”
大哥当然了解我的为人，懂得我的个性。我不以为然，充满对离开老妈的生活的憧憬说：“不会，我早就向往一个人的生活，在宿舍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上十天好觉。”
“看你能的。”虽然很是怀疑，但是大哥并不想坏了我的兴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问我晚上要不要留下吃饭。
我压根没打算走，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晃着两只脚说：“老大，你这上班一个多月了，该发工资了吧？”
我似乎总是料事如神，来的正是时候，大哥昨天才发的第一个月工资，太有口服了。
大哥说：“你坐一下，我下去叫几个菜，买箱啤酒来。正好舒大堆也要来，管你跟他喝个够。”大哥说完出去了，一会儿提了几盆菜上来，放到垫好报纸的办公桌上。
还没等全部放好，我就迫不及待伸出手抓起一只卤鸡爪，津津有味啃起来。
“还没进屋就闻到香味了，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时大哥的中学同学舒大堆从外面走进来，这厮一脸的络腮胡，遮盖了大半个嘴脸，却掩不住他那特大的嗓门，一进门就高声嚷嚷着，看见我，他一愣，对我提早回来也是一脸惊讶。。
“早点回不可以吗，专门赶回来打你们的土豪分你们的田地不行吗，现在你们不一样了，都是有工资的人了。”虽然是大哥的同学，我跟他来往也很密切，甚至有时比大哥还打得火热，所以跟他说话用不着客气。
舒大堆哈哈一笑说：“请你吃饭没问题。不过，老大才是真正的土豪劣绅，我第一个月工资一百七十多，我们工资差不多，老大奖金却比我多了百十来块，你说土豪不土豪、劣绅不劣绅，最先打倒的是不是他？”
“是吗？”我吃得满嘴流油，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半天。
舒大堆哭丧着脸诉苦道：“我们医药公司效益差，哪里像老大的仙源制药厂，现在是市里著名的企业，老大是不是？”
“别扯了，坐下来喝酒吧。”大哥笑而不答。
舒大堆毫不客气倒满一杯酒，打开话匣对着我说：“老二，来干一杯。不要怕花老大的钱，这钱他该花，你是不知道，老大这一个月有多风光，上班头一天上班，就上电视了。”
“是吗，还有这等好事？”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舒大堆加重了语气：“是吗，这还不算呢，后面又上了一次。一个月上两回电视，你说让人羡慕不羡慕。”
我不明白，参加工作一个月，怎么能上两回电视。大哥解释说：“瞎猫撞上死老鼠。第一次是电视台来厂里拍专题报道，我们新来的大学生被厂长拉进去凑人数，稀里糊涂就上了电视；第二回是医药协会会上，摄像镜头正好对着我多照了几秒钟。”
“不管是不是撞上的，说明老大在单位还是受重视的，你是没看见，电视上老大戴着一副银丝眼镜穿着崭新的白衬衫，别提有多光彩夺人。再看看我，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整天窝在仓库里看人家搬东西，实在窝囊。来，老大，这一杯酒你一定得干了。”
大哥不爱喝酒，按住酒杯说：“你跟从林多喝点，我就不要勉为其难了。”
“不行，这杯酒是我真心要敬你，祝贺你工作的第一个月就跟度蜜月一样，甜呀。”舒大堆推开老同学的手说。
“大堆兄，你这样一说，我倒是觉得众森这样未必是好事。”我突然提出不同看法，“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众森这是幸福来得太快，这么快出头，说明这个企业不是一个正常的企业，没有完善的规章制度，用人随心所欲。”
见我泼凉水，舒大堆先是一愣，随后不满道：“老二，你瞎操什么心。让我度蜜月，我开心死了。”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众森的选择是错误的，众森还是应该去那些制度更完善的单位上班，比如一药这种大的国企。”其实对于大哥的工作分配，我跟老妈看法是一致的，但同时我尊重大哥的选择。
“一药现在徒有虚名，效益不好。”舒大堆不以为然。
“但是众森就适合这种按部就班的工作，脚踏实地一步一个坑的工作。像仙源这种暴发户一样的单位，我倒是觉得更适合你大堆来。”我坚持己见。
“你这是表扬我吗，夸我不脚踏实地是吧？”
“我可没这么说。会叫的孩子有奶吃，我只是说你比较善于抓机会，制度的不完善可能会给你创造比较多的机会。而众森不会叫，不懂主动，总是要等别人来给机会。”
舒大堆一脸恐慌的样子：“危言耸听，你这是说我是耗子，会钻漏洞是吧。”
大哥一边给大家倒酒一边对同学说：“你别听从林的，他总是要整出一些跟人不一样的歪理来，喜欢唱反调。”
“哈哈，标新立异。”舒大堆大手一挥，“不说老大了，说说你自己吧，老二你也马上毕业工作了，你跟我们说说你适合什么样的工作和单位？”
“我呀，还没想好呢。”我摸了摸后脑勺，想了想说，“我这人好高骛远，高不成低不就的。”
“哈哈，你还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舒大堆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脑袋说。
我大口吃菜，嘴里含糊着说：“反正还有一年，管它呢。”
“是呀，喝酒就喝酒，扯那么远干嘛，面包总会有的。”大哥怕扫了我的兴致，举起酒杯说。
“对对对，喝酒。”
三个人喝得正高兴，我耳尖，听得楼下有叫喊声。大哥开了房门走出去，不多时间拎着一个看上去很沉的行李箱，领了一位披着长发的年轻姑娘进来。
看见漂亮姑娘进来，我和舒大堆停止了喝酒嬉笑，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来很有礼貌的迎接新来的客人。大哥看了看桌上的杯盘狼藉，惴惴不安问美女，要不要一起吃点。
好呀，大家都没想到美女居然很干脆答应了。大哥听了有些小激动，立马就要出去再叫几个菜。
“菜够丰盛了，不用麻烦了。”长发姑娘拦住大哥，然后麻利地在我对面坐下。
“这位美丽漂亮的姑娘，让我们这蓬荜生辉，来，我们一起喝一杯。”舒大堆看见女人就冒绿光，殷勤地倒了一杯酒递给女孩，他不愧是学中文的，满嘴都是冠冕堂皇的奉承。
面对一屋子的陌生人，这个尚不知来历的女生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一杯酒喝完，大哥才给我们做了简单的介绍，女孩叫单月红，也是大哥他们厂刚分配来的大学生。看来这家不起眼的工厂倒是挺吸引人的，这么美的女大学生也被他们招来了。
“单姑娘喝酒挺爽快的，人美酒量大。”舒大堆继续跟女孩套近乎。
“是吗，”单月红抿了抿嘴，爽快地说，“在北方读了四年书，性格像男孩子了。”
“长发翩飘，声音清脆动听，哪里看得出像男孩子了。”我不敢苟同了。
“就喝酒像，刚才那架势一仰脖子一杯酒下肚，把我们都镇住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舒大堆头一抬，夸张地学着女孩喝酒的动作。
单月红被说得脸红起来，露出女生才有的羞涩：“谢谢夸奖，来喝酒吧。”
四个杯子又叮叮当当碰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