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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终于抵达滨海站，我累得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十二个小时的旅途，几乎是一站到底。
我万万没有想到，现在南下的列车突然变得这般拥挤不堪，还没有过元宵节，车厢里就塞满了出来找工作的民工。记得四年前第一次的春节后返校，车厢里空荡荡的，运气好的话整排座位都没有人，躺下来睡个囫囵大觉都没有问题。后来，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是像今年这样的爆满，绝无仅有。早知如此，真应该事先托人买好票再出行。
我是临时决定提前返校的，老妈听到我又要提前回学校，脸上全是不可理解的表情，愣了半天才问，怎么又待不住了，难道是老妈哪里又惹你不痛快了。
这倒没有，虽然免不了磕磕碰碰，这个寒假相比半年前的暑假，激烈程度陡降了三万英尺。除了那天为高考招生表的事情跟老妈真刀实枪理论了一番，几乎都没有真正的冲突。招生表的事情虽说是我先惹起的事端，但是吵过之后，老妈真的把招生表收了起来，再也没有看见她翻阅了，这说明老妈默认了我的观点，也说明这番争执是行之有效的，是值得的。
我决定提前返校，是基于两个缘由。首先，这个寒假南溪冷得异常，我很不习惯，与其整天在家缩手缩脚，还不如回温暖的滨海施展拳脚。其次，我突然想起班主任魏老师在实习结束前，离开上海的时候，说过元宵之前，在学校有个供需方面的人才交流会，届时会有全国各地的众多用人单位来学校招聘人才。
高考制度恢复已经十多年了，以往的大学生完全由国家包分配的就业模式，这几年开始发生变化，双向选择取代了单纯的国家分配，毕业生和用人单位可以互相选择。
昏昏碌碌浑浑噩噩的大学生活就要进入最后一个学期，只剩下半年时间就要毕业了，而工作的事情还没有一点眉目，正好可以借助这场交流会试试身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我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一五一十告诉了老妈。
老妈听了很高兴，非但不反对提前返校，反倒对我赞赏有加：“儿子，你终于有紧迫感了。这次，妈特别支持你。回到学校你要好好准备一下，怎样去面对用人单位，怎样跟用人单位交流，一定不能打无准备之站，给人家的第一印象一定要好，人家才会对你满意，印象深刻了人家才会录用你。”
老妈一张嘴就是一大通道理，我有些不耐烦了，打断道：“妈，我知道了。”
老妈仍是不放心，继续嘱咐道：“现在是双向选择了，不光人家选择你，你也可以选择人家。我希望你在做选择的时候，慎之又慎，千万别像你大哥那样冲动，光看那个工厂有个华丽的外表，效益好工资高，这都是短视行为。选择单位关键要看有没有前途，适不适合你们年轻人长远的发展，这些才是最主要的。”
我最烦的就是老妈在耳边唠叨，听到这里更是泄气，嘀咕了一句：“我们这种专业，这么冷门，有人要就不错了。”
老妈一下噎住了。我一直不喜欢所读的专业，当初若不是老妈固执己见，逼迫我报考重点大学，又责令我在志愿表上填上服从分配四个大字，我或许就进不了滨海大学，而是去一所普通院校。假如是去普通院校，那么凭我的考试成绩，可以随随便便轻轻松松挑选一门喜欢读的专业。只是，普通院校牌子毕竟没有重点院校响亮，权衡利弊，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以后在社会上总是会更吃得开吧。
想到这，老妈安慰道：“从林，别说丧气话，谁说没人要，我那个农林大学的同学听说你是滨大的，举双手欢迎你去呢。”
我懒得再理论了。已经否定多少次了，老妈还在惦记着农林大学，搞科学研究你儿子是那块料吗？唉，人都是没有先知先觉的，走过的路只能回头看去，才懂得哪一条最好的路径。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认这个命吧。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小弟人杰别重蹈覆辙，有哥哥的沉痛教训，弟弟再不能走弯路。
滨海的天就是暖和，一轮红日才刚刚跃出海面升上山头，我就忙不迭脱下身上厚重的羽绒服。拖着沉重的步子，辗转回到宿舍。站在门口，刚要掏出钥匙，低头一看，大门居然没有上锁。奇怪了，提前这么多天，居然又有人比我更早返校。这是谁呀，这么早回来莫非也是准备参加这个人才交流会？
我咣当推开门，进去一看，里面坐着的居然是张良。张同学正坐在床边上全神贯注看着一本厚厚的英语书。听到动静，他手一抖，书落在桌子上。
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推门进屋，满脸挂着惊讶之色，慌里慌张站起来，声音有些颤抖地说：“老四，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我已是疲惫不堪，直奔自己的床铺而去，铺开席子，也顾不上床铺有多脏，就斜躺了下去，好半天才半睁着眼对同屋说：“你这么早，就不能我这么早吗？”
张良搓了搓手，有些难堪地回答道：“哈哈，彼此彼此。”
“老三，你这么早回难道也是……”我本意是想问他是不是也是来参加人才交流会，猛地听到身后张同学那张床有异样的响动，便好奇坐了起来，朝那里走去，边走边问道：“老三，你蚊帐里面什么情况，好像里面藏了个人。”
说着就要去掀蚊帐，张良急忙站起来拦住我，大声道：“老四，你别乱来。”
我停下手，朝蚊帐里仔细瞄了一眼。没错，被窝里躺着一个人，虽然整个身子都蒙上了，看不出是谁，但我心里已经有数了，故意问道：“老三，你真行，还金屋藏娇，里面是谁呀？”
“老四，你把脸转过去。”张良红着脸对我说。
我很听话转过身，就听得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一会传来蚊帐打开的声音，像是一个人从床上下了地。我不失时机猛地转过身来，一瞅果然是赵小云，与自己猜测的并无两样。
看见我，赵小云一下羞红了脸，点了个头，一句话没说，一路小跑溜出宿舍。
等到赵小云走远，我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同屋说：“我说你破天荒这么早回学校，原来是一对奸夫淫妇，偷偷来这里偷情来了。”
张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回应道：“老四，话到你嘴里怎么就这么难听，谁奸夫淫妇了？”
看着室友尴尬的模样，我收起笑容，拱手道歉起来：“老三，真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么早回来，搅了你们的好事。”
张良这才轻松下来，嘟囔道：“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我忽然来了干劲，旅途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对张良扮了个鬼脸，说道：“谁说你干坏事了，你们是在谈恋爱，又不是狗男女，干坏事那也是理所当然。”
“去你的，我说没干坏事就没干。”
“鬼才相信，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把人家咔嚓了？”
“老四，你这思想太龌蹉了，我们俩真没什么。”
我看了看张良，指了指那张有些凌乱的床，嬉笑道：“都这样了，你还不承认，说出去谁信。咱们都是男人，做了就要敢于担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张良争辩道，“可关键是我真没有做呀，没有做，叫我怎么承认？”
我不说话了，一屁股坐到张良床铺上，掀了掀被窝。
张良急了，扑了过来，推开我，大声地说：“老四，你想干什么，你能不能不这么无聊。”
“这怎么是无聊，这里面很有意思。”我站起身，狡黠地说，“我就是想验证一下，两个人都钻一个被窝了，干柴烈火，还能相安无事？”
张良眼见说不过我，干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应付道：“你就不能把人往好处想，我们就相安无事咋了。”
哟哟哟，我连着几声尖叫，然后紧盯着他说：“这么说，你们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我们就盖着被子纯聊天，怎么着？”张良生硬地回答。
“看起来你还是当代柳下惠了。”我先是击掌，随后竖起拇指夸赞道。
“我就是柳下惠，怎么着？”张良仍是硬邦邦地回答道。
我绕着他转了一圈，眨了眨眼睛摇头说：“柳下惠我看不像。”
“那我像什么？”张良追问道。
“看你这副猥琐的样子，我倒觉得你更像会下流。”我噗嗤一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