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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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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1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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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农民调查 农民记者笔记之一》连载

第七章 乡村女教师:不仅是为了曾经的爱( 5)

我把自己以前的高中课本、辅导材料、学习文具都翻找出来,白天我在学校里教学生,晚上我挑灯夜战辅导陈立柱。说实话,陈立柱虽然聪明,可文化基础太差,他只在县农中上了一年,而且是半工半读式的,加上那个年代学校不敢抓教育,只有在抓革命的前提下促点教育。不过,他很刻苦,很认真,也很灵透,我更是不遗余力地教,所以整个复习进度还算顺利。

接下来,我要改变陈立柱的形象。虽然他以前在学校养成了卫生习惯,不过衣着、发型却是需要钱来改变的。因为家里没有钱,所以只能穿他娘亲手纺织和缝制的机织布衣裳,发型是走街串村的剃头师傅理的草帽头。衣服我可以给他买,至于发型就需要我来练了。当时,就算是在城市里也不是每家每户都有闲钱去理发店,在我正式参加工作之前,都是由我母亲给剪发,我父亲和哥哥们的头发也是我母亲理的。在哥哥们理发时,我时常会逗闹着装模作样地先用推子推几下,然后母亲再理,我一边和哥哥斗嘴,一边看母亲理发。所以,在理发上我算是有一定的基础。

我从家里拿来一把旧推子,花1角钱把剪齿打磨好,虽然弹簧和中轴有些损坏使用起来很别扭,但毕竟能用,梳子我自己就有,围布是用一块旧床单改造的。就这样,我的义务理发室开张了!先是尝试着给陈立柱和学生们理,后来村民们也闻讯而来。他们对发型也没什么特别要求,只要理短就行,所以我就敢下推子,大不了最后理个光头。很快,我的理发技术突飞猛进,不仅邻村的村民,就连公社里的干部也会借着下乡的机会来找我理发。

理过发,换上我买的一身深篮色中山装,以及从大哥那里“借”来的一双黑皮鞋,再在上衣口袋别上一支钢笔,陈立柱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在镜子前面不停地前后左右照看,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最后憨头憨脑地说:“姐,我该怎么报答你啊?”我说:“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个姐就行了。”

当天,他就回报我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把他家的一口水缸搬到我的宿舍,并从运河里挑来水灌满,又放进去一些白矾,用水瓢搅动了几下。他说这口缸里的水干净,可以刷牙洗脸、做饭烧水喝,原来的那口缸里是就近从村边水湾挑来的水,可以用来洗衣服洗脚、打扫卫生或泼洒压尘。他还说,以后会负责把这两口水缸灌满。

第二件事是给我做了一支秫秸哨。秫秸哨是一种民间自娱自乐的自制乐器,在鲁西北一带很流行,用材在农村随处可见可取,其实就是高粱秸或玉米秸的顶部,截取一寸长,用小刀割起一个簧舌,再用针把秸杆的内瓤掏空,然后含在嘴里吹奏,可以吹奏出戏曲、歌曲、鸟叫甚至方言。当然,这需要长时间的练习。

我试了一下,只能吹出单调的“吱吱”声。陈立柱接过秫秸哨,在袖口擦掉口水,然后含在嘴里试吹了几下,随即一首歌曲的旋律从秫秸哨中飘扬出来,先是《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然后是《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以及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打虎上山”、《红灯记》的“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后来是我从没听过的曲调,有时欢快,有时悠扬,还时高时低、时粗狂时婉转,好像是男女在对唱,听得我心里痒痒的。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陈立柱才红着脸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只是跟着长辈们学,后来听说是一些民间的淫词浪调。”

我打趣道:“我这个弟弟懂得真不少啊,真是长大了,是不是已经有媒人在说媳妇了?”其实,在农村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都有结婚生孩子的了,我也听说有媒人在给陈立柱介绍对象,是邻村的姑娘。

他听我这样问,脸更红了,嘟囔道:“我不稀罕!”转而盯着我,好像是在赌气地说,“你不是也没说媒嘛,干吗管我!”

我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他站起身,挑起水桶向运河一溜烟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从心底里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在放寒假前,我买了一辆自行车,金鹿牌加重大飞轮。

那时候,买自行车需要车票,就如同粮票、布票、肉票、糖票、烟票似的,只是普通人很难得到。我原本也没有资格,那天一名下乡的公社干部找我理发时说,上级为了照顾偏远地区,特别批下来5张车票,他有幸抓阄抓到一张,得意之余又为凑不足买车的钱而骂骂咧咧。其实,当时的国家干部也不是很富裕,如果生的孩子多,日常生活就更困难了。听他这样说,我的心不由一动,就找了许多借口和好话求他把车票让给我,包括学校的闫老师年龄大该退休了,如今只能由我去公社甚至县里开会,而且下发给村里的文件我也可以顺便带回来,等等。还是基层干部可爱,最终我只花5角钱买了一包能砸死人的点心,就把车票换过来了。听说,省城里一张车票已经卖到5块钱。当时的5块钱是什么概念?那是一个一家三代农户一个月的口粮钱。

我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又让父母支持了一部分,就带上钱和车票去县供销社提车。毕竟自行车在当时属于贵重物品,我又是一个小女子,所以就叫上陈立柱一起去。

去的时候,先搭顺路的小毛驴车到公社,再从公社坐长途车到县城,等买到车后,我们就一路骑回来了。如今,早已是村村通公路,而且是水泥路。当时,出了县城不远,柏油路就已经是坑坑洼洼的了,还没到公社,连柏油路都没有了,全是乡村土路。一半多的路程是他骑车,我坐在后架上,遇到颠簸免不了要搂一搂他的腰。等快到野村寨时,我把陈立柱换下来,由我骑车带着他,然后一路按动转铃骑进他家大院,正好赶上吃晚饭。

这成为了野村寨的头号新闻,成了新时尚的代名字。据说,野村寨的人至今还会给儿孙们讲起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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