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五
又下课的时候，刘亚芸再次拉着贺雨霏来到了她们刚才玩的地方。这次她们没有画画，而是坐到了一处干净的水泥板上，就像大人一样开始聊天。
“你们老家有自来水吗？”刘亚芸问道。
“有啊！”贺雨霏说，“我们的自来水是从山上引来的。山上有一道泉子，叫马刨泉，那泉水可清可甜啦！”说着，贺雨霏瞪着牙齿“嗞”了一声，意思是让刘亚芸看她的牙齿，然后说，“看见了吧，我的牙齿可白呢！哦，妈妈说牙齿不能说‘白’，是‘青’，青得就像玉一样！我们村人的牙齿都这个样，好美吧！连附近村里的人都说：‘新广武的萝卜旧广武的蒜，圪针窝的女儿们不用看。’……”
“新广武是什么意思？”
“它是我们村附近的村子啊！”
“哦，那旧广武也是个村子喽！而且，这儿的萝卜和大蒜很好吃，是当地的特产，对吧？”
“那当然啦！”
“圪针窝是什么意思啊？”
“那是我们的村子名儿啊！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啊？”
“那圪针窝的女儿们不用看又是什么意思啊？”
“是夸我们村里的姑娘长得好看啊，特别是牙齿。”说着，贺雨霏再次瞪着牙齿“嗞——”了一声。
刘亚芸盯着贺雨霏的牙齿认真地看了看，然后学着贺雨霏的样子，也瞪着牙齿“嗞——”了一下，问道：“我每天刷牙，跟你的一样白吧？”
贺雨霏仔细地看了看刘亚芸的牙，点了点头，说：“马刨泉旁边有一大片白桦林，青白的树皮，反射着阳光的时候，很好看。林子里有好多半翅子，还有鹌鹑，沙鸡，还有……”
刘亚芸听呆了，怔怔的，满脸都是羡慕的神情。
“我们常常在马刨泉边洗手，洗脸，渴了就捧着泉水喝……”贺雨霏说，“牛花青大哥养的蜜蜂也常常到马刨泉边喝水。蜜蜂们很温和，从来不蛰我们，就是落在你头上也不用怕，只要你不动它，过一会儿它就会飞走的。牛花青大哥说蜜蜂落在人头上是在吸人头上的汗呢，据说，吸一次汗就可以在窝里休息三天……”
刘亚芸听得缓过一口气来，说：“你们那里真是太美了！”
“我们村后面是一大片杏树林，那杏子的个头真大，就像这么大！”贺雨霏双手围成一个圆圈，夸张地比划着，“每年夏天，有好多好多的人去我们村买黄杏。有一年春天，正是杏花开得正盛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的人来了，说：‘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大家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都觉得人家说得好。村里人都说：‘桃饱杏伤人，黑枣树下埋死人。’可是，我们村的杏子任你吃多少都没事儿的。”
“什么叫‘桃饱杏伤人，黑枣树下埋死人’啊？”
“就是说，桃子吃多了，人是不会出事儿的，但黄杏吃多了人会难受；村里有一种小小的果子叫黑枣，更不能多吃，吃多了会要命的！”
说实话，刘亚芸本来是瞧不起贺雨霏的，以为她不过是村乡里的一个小姑娘，一定没有什么见识，没想到，她讲的这一切，自己连一顶点也不知道，顿时对贺雨霏佩服起来。
“你们村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进城里呢？”
“还不是为了念书？”贺雨霏说，“我们村的孩子都找好点儿的地方念书去了，大家都离开村子了。学校空了，老师也没了，我就来到了这里……”
“那你爸爸和妈妈在哪个单位上班啊？”
贺雨霏犹豫了一小会儿，说：“妈妈在城里上班，爸爸在村里种庄稼，还养了些牲口……”
这时候，上课的铃声又响了。刘亚芸一把拉起贺雨霏向教室跑去。贺雨霏叮嘱刘亚芸：“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啊！”
虽然刘亚芸重重地点了点头，但贺雨霏还是后悔了。她后悔自己不该跟刘亚芸说那么多话，特别是爸爸在村里的那些情况……
教室里，胡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时朝贺雨霏的座位看一眼，似乎有什么心事。当他看到贺雨霏跟刘亚芸一前一后回来后，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儿似的，端端地坐回来，耐心地等着老师来上课。
教数学的王老师早就站在班门口候课。在孩子们还没有全进教室的空档，贺雨霏将书本规规整整地放在了课桌上，顺便拿起了水瓶看了看。她将瓶子底子朝下翻了个个儿，看着瓶子里面的泡泡慌乱地上升，心想，这些泡泡一定是想从瓶子里跑出去吧；接着又将瓶子底儿朝下翻了个个儿，就见那些泡泡又争先恐后地往上跑了过去……贺雨霏看着泡泡，想象着它们一不小心也许就会摔倒，那样子一定很狼狈，心里就按捺不住自己，脸上就浮出了浅浅的笑意。她又将瓶子翻了几个跟头后，忽然就想喝口水，于是打开了瓶盖，没想到，一股急速的水流瞬间喷泉一样向四周喷溅而出……
贺雨霏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顿时傻在那里。无巧不成书，王老师刚好从她身边走过，一阵骤雨刹那间落了王老师一身。王老师没有提防住，吓得叫了一声，差点儿摔倒了。身边的几个孩子也被浇成了落汤鸡，尖叫声连连，班里的秩序顿时大乱。
待缓过神来，王老师一边擦着身上的液体，一边看着目瞪口呆的贺雨霏，说：“贺雨霏，你为什么要玩雪碧可乐啊？”
贺雨霏结结巴巴地说：“我——雪碧——不是——那个——”
看看贺雨霏无辜的样子，郭婕马上说：“王老师——”随后又看了看胡鑫，只见胡鑫潮红着脸，嘴巴张得老大，正吃惊地关注着这边的突发事件。
“哦，胡鑫。”王老师生气了，说，“你这个喜欢捣蛋的胡鑫，这好事一定是你暗地里做的吧？不要影响我们上课，到徐老师办公室走一趟！”
胡鑫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狠狠地盯了一眼郭婕，然后乖乖地朝徐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徐老师正在扫地，看见胡鑫进来了，问道：“胡鑫，你不好好上课，到我办公室干什么？”
胡鑫的眼里憋满了泪水，一不小心就要倾泄而下的样子。
“咦——这么一个坚强的男子汉怎么要哭了？”
“徐老师，我不是故意的。”胡鑫硬是把泪水憋了回去，“我发现贺雨霏从来不喝饮料，估计她家里困难没钱买，我就在她出去完的时候，把她瓶子里的水全年，又偷偷地倒满了雪碧，想让她尝尝饮料的味道。我还给她换了一个瓶盖，是一个‘再来一瓶’的瓶盖。我想给她一个惊喜，让她在喝完这瓶饮料以后，再用瓶盖兑一瓶饮料，没想到，她在喝饮料之前摇晃了瓶子，然后就……”胡鑫将班里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
徐老师爱怜地看着胡鑫，轻轻地蹲下来，抚了抚他的肩膀，说：“你是个好孩子。去吧，跟王老师倒个歉，好好上课去吧！”
胡鑫来到王老师跟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真诚地说：“王老师，对不起——”
王老师原谅了胡鑫，让他赶快回到座位上去。郭婕还在一边悄声警告：“看你还敢不敢捣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