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上,吃了早餐后,阿春与她的儿女们一行八个人,来到了汽车站。阿春顺路在菜市场打了一个猪脚,买了几斤长寿面。一会儿,玉枣、玉桔、焕桐、明东、元杉、静雯和儿子振礼也一起来了。十几个人买了车票,上车就座。阿春遇见几个熟人,闲聊了几句。不久,汽车发动了,驶离车站。
约莫行了十几分钟,路边有几个人招手,司机停下车,让他们上来,车上座位就满了。又行驶几十米,又有三个人招手,司机摇摇手,说已经满载。那些人不相信,追赶上来。司机只好停下来,打开车门,让几个人挤上车。
阿春把元铁抱在大腿上让座,玉茶看见一个老人提着一个大袋子,行动不方便,也站起来让座,自己和玉梨、元竹挤在一起。另一个青年,则站在过道上,手扶着椅子,汽车上路了。
晴朗的天空,凉风从窗外吹来,两边的木麻黄和桉树,化成一道道绿色的影子往身后飞速隐去。
元竹对坐在身边的两个姐姐说:“读小学时,有一次听老师说明天要秋游,那晚,我高兴得睡不了觉,巴不得天快点亮。第二天,我左边背着水壶,右边背着妈妈为我准备的馒头。我们来到北沙,听‘洞头先锋女子民兵连’讲述她们的故事。”
玉梨说:“有一次春游,我们坐船去大瞿岛,当时南风大、浪又高,许多同学都吐了,我没吐。”
玉茶说:“姐姐很勇敢!”
邻座的元杉,见几个弟弟、妹妹聊得开心,插上一句:“你们想听听大姑当年是怎样和姑丈谈恋爱的吗?”他的话,一下子引起弟弟妹妹们的兴趣,都说:“快说,让我们听听。”
元杉说:“姑丈是一个农民,每隔几天,挑一担柴,到北岙街卖。当年爷爷年纪大了,干不了山上的活,爸爸又体弱,像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爷爷让他向邻居的一个师傅学木工,也就是做棺材的生意。姑丈每次挑柴从家门口过,总是吆喝着,‘买柴罗!’。爷爷是他的常客,时间一久,姑丈和爷爷混熟了。如有卖不掉的柴,姑丈就说‘这柴卖不掉,再挑回家费力,送给你了’。大姑年轻时很漂亮,姑丈看中她了。其实,他的柴不是卖不掉,是有意把柴送给爷爷。大姑看他这个人老实地道,就嫁给他了。”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一说一笑,汽车在山路上弯来拐去,便到了团部的停车站点。有两个人下车,没有人上车,车又开走了。再经过十几分钟的爬山公路,汽车终于到达大长坑村。
这是一个恬静又美丽的小山村。十几栋石头房子错落有序地依山而建,房前屋后都种有果树和瓜菜。一道道梯田盘在半山腰,水稻都到了收割的时节,一片金黄色。一阵海风吹过,像海里的波浪,翻腾了起来。山上有高大茂密的树林,山脚下,是一片沙滩和大海。对面是大瞿岛。
阿春一行十几人,下了车,玉兰和明东手里提着猪脚和一些礼品,玉枣挽着妈妈的胳膊,焕桐脖子上挂着照相机,被玉桔、玉梅、玉桂缠着要照相,他只好举着相机,找角度、按快门。元杉的肩膀上骑坐着儿子,静雯跟在旁边笑着。元竹和元铁看见路边树上几棵柚子树挂满果子,看着数着,脚都迈不开。玉梨和玉茶,蹦跳着直往姑姑家奔去。
大姑拄着拐杖,满头银发,微笑地站在门口,把一只手掌放在眉下当眼帘张望着。站在她身边的是她的两个女儿,年纪都四十几岁。一个在村里当会计,一个在长坑水库上班,在医院上班的小女儿春香没来。姑丈几年前去世,姑姑一人在家,平时生活自理。两个女儿住在村里,时时过来探望。
大姑望见阿春一家子,笑道:“哎呀,今天是什么风,把你们都吹来了?”
阿春赶上几步,说:“‘土地公,白眉眉;没人请,自己来。’大姑,我早就想来看你,只是儿女们事多,分不开,迟迟没来,让你老人家惦记了!”
元杉等兄弟姐妹,纷纷向大姑问好。阿春也就把女婿焕桐介绍给了大姑,又说明东是玉兰的男朋友。
大姑一一点头,连声说:“好好!”
大姑的房子是一栋三间面的石头房子,两个女儿觉得屋里低矮狭窄,把椅子搬到门口的几棵梨树下,让客人们休息,她俩便张罗着中午饭去了。她们叫来家里的几个孩子,分头去地里摘来白菜、青瓜、豌豆。抓了一只鸡和一只鸭,从树上摘下几个熟透的大柚子。正好有渔民收网回来,又买了两尾鲳鱼和鲈鱼。
元杉动手把柚子掰开,把一辫先给姑姑,然后分给妈妈、妹妹和弟弟。
阿春说:“大姑,今天是你七十大寿,孩子们正好休息,一高兴,都来了。”
大姑乐得张着嘴,可见嘴里掉了几个牙齿。过了一会儿,她说:“文才生意好吗?”
阿春说:“时好,时坏,我倒喜欢他没生意。”
大姑说:“如果没生意,我们这些老太婆便成了老妖精了。”众人都笑了。
元杉取张靠背椅,让大姑坐好,毕恭毕敬地说:“大家都过来,给大姑拜寿!”他和焕桐、明东、元竹、元铁站成一排,双手合掌一揖,说道:“祝大姑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然后,轮到妹妹们来祝寿,最后是妈妈。礼毕,家里的菜都准备好了。
元杉说:“大姑,彩长兄近日有回家吗?”
“她昨天和媳妇、孙子都回家,说是今天去温州开会。二儿子和小儿子也都经常回来看我。”大姑说,“到屋里吃饭吧,你们肚子该饿了,边吃边聊。”
大家进屋,顺便把椅子也带进来。大姑和妈妈、女儿们一桌,在上桌。元杉和焕桐、明东、元竹、元铁等人一桌,在下桌。元杉这桌,多了一瓶温州老白干。大姑叫元杉把白酒开了,元杉问了焕桐和明东都不喝酒,喝酒没伴,他也不喝了。第一道菜,端上来,长寿面。大家尽情吃了,又陆续上来鲳鱼葱花汤、清蒸鲈鱼、姜末炒鸡、白切鸭、油滚白菜,炒马铃薯等等,都是农家菜。
公路上开来一部小货车,从车上下来四个人。原来大姑大儿子苏彩长听说元杉兄弟姐妹都过来了,就让供销社副主任代他去温州开会,他和妻子叫辆朋友的小货车给送过来。半路上,又遇见二姑和姑丈,一起上车了。大家彼此见了面,又坐下来一起吃饭了。
苏彩长见大家不喝酒,不尽兴,就把那瓶温州老白干开了,给元杉等几个人斟上酒。他笑道:“人生看透透,烧酒配土豆。”大家在他的鼓动下,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一醉方休。
饭还没吃完,元竹和元铁悄悄溜出去了。过了许久,才回来。
元竹俯在焕桐耳边说:“二姐夫,山上有几棵大杏树,叶子都变黄了,很漂亮!你有照相机,还不去拍?”元竹的讲话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
焕桐正吃得津津有味,听了他的话,瞧了瞧玉桔,说:“等吃完饭再去吧。”
玉桔问:“什么事?”她正嚼着鸭腿,满嘴油油的。
焕桐往前倾过身子,说:“山上有杏树,一片金黄。元竹去看了,我也想去看看。”
玉兰听见了,觉得肚子也吃饱了,又怕自己吃太多,长胖,说:“大姑,我们吃饱了。”
大姑笑道:“再吃嘛,饭还没吃呢。”
几个姐妹都说:“吃饱了。”
元竹又对元杉耳语几句,元杉也站了起来:“大姑家里的菜,几年都没来吃了,还是这么好吃,吃太饱了,恐怕走路都走不动。这样,彩长兄和嫂子,二姑、姑丈,你们迟到的,再多吃一点。我把这杯酒喝了,陪他们几个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好,好!”彩长说。
元杉等人站在门口,元竹说:“告诉你们一个好地方,山上有几棵杏树,太美了!你们要去吗?”
“去去,我去!”静雯说。
饭吃饱了,也不想坐下。况且,这个小山村挺美的,何不四处转转、散散步。元杉见妻子这般表态,说:“那我们都去看看吧!”
“好!”元铁蹦跳了起来,“走,我带路!”
一拨人由元铁带路,沿着公路,往前走去。元杉借着三分酒意,侃侃而谈:
杏叶变黄,一般在10月中下旬出现,它是由树的色素、温度、光照,在不同天气条件下发生变化而成的。然后逐步呈现赤、橙、黄、绿等颜色,使秋的韵味变得惟妙惟肖。杭州朝晖公园,两边的银杏树枝叶相互交叠,是游客的好去处。
秋天,不仅有杏叶,还有其他树种也是观赏的好时机。如台州临海红杉林,被称为江南喀纳斯的绚丽彩林。那一棵棵红杉树高耸入云,浅红、深红、金红多种色彩交织在一起。温州文成县龙川岭,崇山峻岭中的最老牌红枫古道,枫香、松树红成一片。奉化溪口,这个时节,枫叶正红,层林尽染。一边是清澈见底的溪流,一边是弯曲的小桥,如诗如画。
“大哥走的地方多,见多识广。今后,我有机会,一定要走遍全中国。”元竹说,“读万卷书,行千里路。古人徐霞客,是多么潇洒啊!我想,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冲出海岛,走到外面去看看大千世界的。”
玉梨说:“我很可笑,长这么大,才去过温州五马街和信河街,至于全国各地,想都不敢想。”
“元竹,今后你要去哪儿,都带上我们。”玉梨和玉茶说,“我们和你走遍天涯海角!”
“二哥,还有我!”元铁也不甘落后。
“好!”元竹伸出小指,说,“拉勾。”四个人同时伸出小指,勾在了一起,喊道:“拉勾、上吊,谁骗是小狗,一、二、三!”
为了这句话,为了这个承诺,后来他们四个人,竟然一起到了海南岛,到了三亚。风生水起,干了一番事业。
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