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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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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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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梦似梦(长篇小说第一章)》连载

第三章

第三章

我后来才知道,学校同学之间恋爱最后能走到一起成为两口子的真的不多。虽然没有统计数据来支撑这样的结论,但我们在校的同学中流传的恋人们,当然包括大学的同学,有多少真正成为了两口子呢?虽然经过了三年、四年、五年乃至六年七年的“恋爱长征”,当初两人爱得死去活来,海誓山盟,但一旦到了毕业,为了就业,为了生计各奔东西之后,或者说,毕业后在新的环境下,遇到了自认为更为合适的,那死去活来,那海誓山盟,那信誓旦旦就会坍塌,就会瓦解,就会烟消云散,就会取而代之。

 

高考完的那天下午,我特地叫住了李小菲,她感到很突然。我并没有对她说什么,而只是递给她一张纸条。我简单地写了几句话:

李小菲同学:

    真的很对不起。这句话我很久之前就想对你说,

但我没有那个勇气。现在我们高考完了,就将分开

了,应该是向你道歉的时候了。

    你是个美丽阳光的好女孩,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和家庭,你能找到更好的爱你的男朋友。我不合适。

我们还太年轻,还有太多的路要走,让我们共同努

力迎接美好的人生吧!

再说一声对不起!祝的考上好的大学!

信的结尾没有留下我的名字,也没有写信的日期。把这封信交给她之后,我转身头都不回地走了。李小菲看没有看我写给她的信,我不知道。但我心里却好过了许多,像是欠了她的债已经还上了。

 

我与李小菲自高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来往,没有了联系,连梦里也没有了她。她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据说她高考的成绩不理想,但她叔叔很有能耐,给她弄到了外省的一个警察学校,中专,包分配的。她毕业之后就分配在她叔叔他们单位当了一名警察,穿起了制服,还在机关上班。

我自然是按照我的理想和愿望考上了华A师范大学。按照我的成绩完全是可以进北京或是上海读更好的学校的,也可以在本省读个更理想的重点大学的。但我死心踏地要读华A师范大学,而且选的专业是中文专业。

二嫂自从我拿回录取通知书后,那高兴劲就不用说了,就像是自己或者是她儿子考上了大学一样。她提前好多天就给我制办了铺盖、衣服、洗漱用品等等。自然也搞了一次小型的家宴,我爸爸妈妈也来了,二嫂也要她爸爸妈妈来了。几位老人还拿了礼,虽然不多,但我接过他们给我的钱时,心里热乎乎,当然也沉甸甸的。

我去学校报道的那天是96号,江城的天气还挺热的。二哥把他们单位的桑塔纳小轿车开回来给我拉行李物品。二嫂和毛毛也一同前往。二哥说他一个人送就行了,全家出动,有些兴师动众。二嫂说:“我去给老三铺铺床,收拾一下房间。”

二哥一脸不屑,说:“这个我比你强。想当年我在连队当连长的时候,那检查卫生,连水壶盖上有灰我都能查出来,你还信不过我。”

“今非昔比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些年你都五体不勤了!”二嫂拉着毛毛坐在了小车的后排。

 

读大学的日子真的是苦尽甘来。没有上大学之前,总以为大学肯定难得读,要不这高中都这样难读。进了大学校门才知道,大学太好读了。用个比喻来说吧:读高中是在下地狱,而读大学是进入了天堂。上课可以睡觉,想听的课就听,不想听的课就不听。笔记想做就做,图书馆想去就去。天天可以到校园外去吃好吃的——但要有钱。还可以毫不掩饰地男生女生手拉着手招摇过市地谈恋爱,如果烦学校环境影响两人之间的卿卿我我,那就成双成对的到学校外的出租房去租房子。实在是长期租房承受不起的,还可以去搞AA制租钟点房。当然也有认真读书做学问的。这其实也跟读高中时一样,说得好听一点是热爱读书,渴求知识,说得不好听就是只会读书。

我们学校的环境绝对算得上优美,南边有个大湖,湖边是环湖绿道,除了有垂柳之外,还有白杨、冬青、梧桐。春天青枝绿叶,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空气青新,沁人肺腑,情侣们成双结队地在淡淡的灯光下,坐在道边树荫遮掩的石凳上或紧紧搂抱,或脸挨着脸,嘴对着嘴,如入无人之境……我刚进学校的时候最怕去这样的地方,也一般不去这样的地方。先要声明一下,是因为我此前过去一次,看到了这样的情景,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其他原因,反正就再也不愿去了。 

校园里还有一个好的去处,那是一片水杉树林。好大一片,树径笔直,棵棵高入云端,三四月份开始枝叶繁茂,直到深秋,在瑟瑟寒潮的一轮轮攻击下,松毛状的枝叶变黄、脱落,树枝光秃秃的,让秋天和冬天增添了不少寒意。水杉树林中有弯弯曲曲水泥便道,宽的路面可以并排走四个人,窄的路面可以并排走两个人。到了晚上,也有不少恋人在这些人行便道上牵着手,搂着腰散步。其间也有不少老师,或老师与同学。我在这里散步的时间比在湖边道上散步的时间要多些。这里虽然没有凳子,但树林中的草坪很厚实,踏在上面软软的。这样的地方,当然更适合情侣们依偎在一起互诉衷肠。

我自认为是个不懂感情的人,或者说是个慢热型的人,对于感情,尤其是男女同学之间的感情看得很淡,也从来都没有往心里去。要是能往心里去,在高中的时候,跟李小菲肯定就谈上了。我后来曾经想过我和李小菲之间的事儿,除了她的一厢情愿,我没有把男生女生之间的感情当回事儿之外,似乎还有种逃避的感觉。逃避感情,还是逃避二嫂的监督,还是逃避老师的责骂,一直没有想明白。都说人是个感情动物。但对于感情,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人接受,有人排斥,有人不以为然,有人穷追不舍,有人半途而废,有人朝三暮四。我自以为属于不以为然那种。我曾经后悔过。我那样三番五次地退掉李小菲的信,她一定很伤心——虽然我只看到她眼睛不屑的光亮,我伤害了一个女孩子,拒绝了一份可能是真心实意的感情。但我又固执己见,我就是我,只会这样去做。不知是为什么。多年后想起这段往事,还是不知所以然。

现在的大学生谈起他们的大学生活总结了四句话逃课,上网,谈恋爱加挂科。但我们上大学的那个年代还没有网可上,连电脑都是稀有物品,除了少数的机关单位有个一台两台台式电脑外,家庭想都不敢想。那个年代,能安上电话的家庭要么是在当地当大官的家庭——一个县从县城到公社,了不起三五百部电话,一般的家庭想安电话不仅得三四千块钱,而且还需要找人弄指标。电话真正普及到平常百姓家,差不多都到了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了,要么是特别有钱的家庭——在当时几乎不存在贫富差距,要有,就是家里多生了几个孩子,吃饭、上学的多了带来的困难。后来进入大砖砖头手机和BB机的年代。我二哥因为单位好,不仅单位给安了电话,而且腰里挂上了BB机,后为还拿起了大砖头手机。因此,我上大学的年代,是现在的大学生想象不出来的年代。逃课我从来没有逃过,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没有电脑,上网是我到高中教书之后才学会的——我曾估计,二哥家当时属于我们县城里第一批拥有电脑的家庭。谈恋爱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其实在读高中的时候,因为李小菲的出现,就偶发奇想的定下了找女朋友的标准,那就是像我二嫂那个样的。我们师范学校当然是女生的天堂,天南地北,长江内外,苏杭塞北的都有,而且算得上美女如云。而男生当时不过30%,在这男女失衡的环境里,男生成了女生主动追求的对象——有人形容师范学校的男女生比例有点像当年纺织厂,这一点都不为过。一个男生被几个女生“围猎”是常有的事儿,由此引起的女生之间争风吃醋成了师范学校的一道风景。还有一种现象,那就是女生们争相打扮自己,以吸引男生的眼球。

我虽然长得很一般,但五官还算端正,个子虽然没有我爸爸和二哥那样高,但也超过了一米七,算是中等身材。二嫂为了打扮我,不仅在我到学校报到之前给我买了全新的服装,而且还给我配了副平光眼睛。她说我的脸有些平,戴眼镜能够增加气质,提高女孩子的回头率。我相信二嫂的审美观。因此,我就天天戴着一副平光眼镜——开始不习惯,总是想摘下来,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有同学问我眼镜是多少度的,我就说:“零度的!”说得别人不明不白、稀里糊涂。虽然学校的女生满眼都是,我就是没有发现有哪个像我二嫂。我自己还问过自己:“这几万号女生没有像二嫂的?”的确没有。所以我没有谈恋爱。挂科那更不可能。到了大学,虽然我的学习劲头大不如从前,或者说没有从前的30%用功了,但每考必过,从不挂科——虽然分数不高——不挂科是我对自己提出的基本要求,应该称之为最低标准吧。

我就读的大学离二哥所在的县城不远。其实我们家是省会城市下面的一个郊区县,从学校回家,转两次车,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家。我每两个星期回一个家,有时候特别想家了,也就多回去一次。其实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挺多就是换换衣服,吃两餐二嫂做的饭菜,走的时候二嫂会给我双肩包里装些吃的零食,把半个月的伙食费给我。

十一月底的一个周末,因为来了寒潮,气温降得厉害,我穿着毛衣感觉冷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怕冷,而二哥不怕冷。周五上午我就在想着趁周末了回家拿棉衣,吃完中午饭就往县城返。

走出学生宿舍,看见瑟瑟秋风后校园里那片水杉的枝条已经是光秃秃的了,校门两边梧桐树的叶片飘落一地,树枝上残存的几片树叶也在一阵阵的大风中摇摇欲坠,偶尔有几只麻雀在枝头唧唧喳喳,飞来飞去。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太厉害、太神奇、太奇妙了。春风一吹,能够让大地从沉睡中苏醒,让万物复苏,百花齐放;而秋风一来,特别是寒潮的到来,就能让青枝绿叶变得枯黄,让我们一夜之间从穿单衣、短袖赶快换上长衫、棉衣,伸长的脖子缩进了衣领,双手插进了裤袋或是衣兜里。

我下了到县城的客车,没有急着回家。因为二嫂他们五点半才会下班,回到家里差不多六点了。我见时间还早,就想着去新华书店看看,一是去消磨一下时间,二是去看看有什么可以买的书。

我刚到县一中上学的时候,新华书店还在县一招的对面,两层的店面,一楼书架上摆放的是社科、文史之类的书籍——我把它称为成人书籍区,二楼的书架上摆放的是学生课本、辅导资料、学习用品之类——我把它称为学生书籍区。老新华书店记不起来是高一那年还是高二那年拆了,反正现在的新华书店搬到了离原来老新华书店不到五十米的位置,是栋五层的楼房,书店在二楼,只不过面积缩小了一半都不止。布局变成了一半摆放的是成人书籍,一半摆放的是学生书籍。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成人书籍区没有几个人,倒是学生书籍区已经有十来个背着书包的学生站在书架、柜台之间走来走去,有时候还会停下来拿起一本书翻一下,又放回去。我来到成人书籍区,在“现代文学”书架前拿起几本书翻了翻,有个男士走到我身边,有气无力地问:“同学,你想买什么书?我可以给你推荐。”“我随便看看。”我答。男士悻悻地走了。

转了几个书架,也没有敢伸手拿书。因为我看了一下每本书封页后的标价,都是大几十块钱一本。在我看来,书是所有商品中涨价最多的。原本两三毛钱一本的书,现在都是大几十块钱了,一般的学生是买不起的。我囊中羞涩,花几十块钱买本不是急需的书,实在是舍不得。再说了,我这些年读书的花销全是二嫂在拿。高中三年,每学的学杂费、补课费就得两千来块钱,大学虽然是上的师范,要比其他学校便宜一些,但也得三千多——这也是我当时想读师范的原因之一。这都不含衣食住行的花销。我曾经想过,得亏是二嫂家里没有人读书,要是像我一样花他们的钱,日子只怕不会有现在这样好过了,我也不会过得现在这样滋润、心安理得、无忧无虑了。当然,更直接的原因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书。

 

我回到二嫂家时,二嫂和毛毛已经回家了。

我进门脱鞋的时候,看见毛毛脸了有几条红印子,眼角有些红肿;二嫂的眉头耷拉着,脸色阴沉沉的。我立即跑过去抱起毛毛,问道:“这是怎么啦?”

“怎么啦?”二嫂哭笑不得地说,“你说是怎么啦,把我给气死了,更让人笑死了,他在学校跟同学争风吃醋打起来了!”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二嫂,你说什么?这么小的孩子?”

“争风吃醋,跟他们班另外一个男生为一个女生打起来了。”二嫂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后面又补充一句,“比你和他爸爸还有出息些。”

我摸摸毛毛的头说:“毛毛是真的?那你比叔叔厉害多了!”

后来二嫂告诉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毛毛跟他们班一个姓胡的同学因为都喜欢班上一个姓尹的女生,周五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因为毛毛过去跟姓尹的女生说句,姓胡的男生就过来跟毛毛打了起来,姓胡的学生脸上也被毛毛抓了几条血印子。毛毛边抓姓胡的同学,嘴里还边喊着:“我爸爸是局长,要我爸爸整死你。”在毛毛和姓胡的同学打架的时候,那个姓尹的女生跑到老师办公室喊来了班主任,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把毛毛他俩拉到办公室,经过一番了解,把在办公室的四五个老师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来姓胡的男生跟姓尹的那个女生是同桌,毛毛应该是越界操作,姓胡的学生是在保护自己的领地不被侵犯,而毛毛是入侵者,是第三者。有个年纪稍大的女老师连连说:“有意思,有意思,有意思,现在的孩子太有意思了。我们那个时候二十几岁还不知道谈恋爱,现在可好,小屁孩就开始争风吃醋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因为两个学生脸上都有伤,老师怕家长找学校的麻烦,就打电话要家长到学校去。二嫂去了以后才知道,姓胡的学生的妈妈也是县医院的,是外科的护士。二嫂跟姓胡的同学妈妈见了面,知道了情况之后,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二嫂当着女班主任的面说:“丢死人了。回去要他爸爸好好教训他一顿。养不教,父之过。”并对姓胡男生的妈妈说:“对不起了!”姓胡男生妈妈对二嫂说:“都还小,不懂事,算了,长大些就懂了。”两个家长虽然握手言和,但这事却成了之后我和大学同学以至于我参加工作之后茶余饭后的谈资和讨论的话题。

其实,这样的事儿发生在孩子们身上早就不是奇事、怪事,更不是新鲜事儿了。就在那年元旦,二哥家里来了个在乡下小学当老师的远房亲戚——当然也是我的远房亲戚。当二嫂问起他教的小学孩子有没有谈朋友的,或者是为了争风吃醋而打架的事儿时,我那位远房亲戚侃侃而谈,讲出了一大堆发生在他们学校,以及他从其他学校老师那里听来的相关故事。小学一年级学生过情人节,二年级学生传纸条说“我爱你”、“我爱死你了”、“我想死你了”、“没有你我就活不成了”,六年级学生写情书称“吃醋”……过半小学生称有喜欢的对象,“谈恋爱”在小学生中渐成“潮流”。远房亲戚说,现在网上不是流传这样的顺口溜吗:“三年级美女没人追,四年级帅哥一大堆,五年级情书满天飞。”经过这样一番交流,二嫂悬在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这不就是我们小的时候所搞的过家家一样吗?!我就想起了《少年维特之烦恼》和歌德的那句名言:“英俊少年哪个不善钟情,妙龄少女谁个不善怀春。”虽然维特从年龄上讲比毛毛大一些,但少年的烦恼却是一样的——只是他们开始的年龄不一样而已。

经过毛毛这件事,我有时感到很郁闷,觉得自己有些落伍了,连小我十一岁的小侄子都比不上,自叹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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