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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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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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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梦似梦(长篇小说第一章)》连载

第七章 非梦似梦

第七章

柳银这次从沈阳回校,给我带了东北的煎饼、小咸菜。她说,煎饼是她妈妈亲手做的,比外面买的味道好。她告诉我,煎饼是一种用小米、黄豆、玉米、大米等通过渗泡以后磨成了米浆,然后在一个像平底锅样的铁板,东北人称为“鏊子”上煮出来,薄得像纸样的面食。东北的每家每户都会做几百上千张,放在大缸里保存,随吃随拿。她说,她们在家吃的时候还会卷上大葱,抹上大酱。初次吃这东西,尝到的就是有点点酸味,除了饱肚子之外,没有其他什么味道,但咬起来很费劲。只不过,小咸菜倒是脆脆甜甜的。

柳银告诉我,她有个哥哥,这次回家,其实是她哥哥结婚,她回去是喝哥哥的喜酒的。她说她哥哥二十七了,右眼睛有点毛病,找个媳妇不容易。哥哥在家帮着父母种菜,还经营了个小商店,买些油盐酱醋生活用品什么的。她读书就是靠哥哥辛苦挣钱才一路到了今天。她说她嫂子是抚顺清原县一个农村的,是亲戚介绍的。听说柳银他们的那块正在闹着要征地拆迁了,姑娘家里就都同意了。姑娘长得还可以,家里条件差点,妈妈长年小病不断,是个药罐子,没有读什么书。再说了,她说她哥哥的眼睛是小毛病,只是有点影响美观,不影响生活。结婚是过日子,又不是天天抱着看脸蛋儿,灯一黑,都一个样。从她的意思看,她认为她哥哥娶这个嫂子并没有占什么便宜,倒是她嫂子家里有攀高枝的意思。

我就说她说得太有道理,太有水平了。她重重在拍了我一巴掌,说:“你这是表扬我还是损我?!”

“表扬、赞美,还很有哲理!”我轻轻地扭了一样下柳银的脸蛋儿。柳银是东北人常见的猪肚子脸:两个脸蛋鼓鼓的,圆圆的,肉肉的,捏着很有肉感。

 

9月10号上午,学校举行新学年开学典礼暨教师节表彰大会。活动是在学校运动场举行的,隆重而热烈,研究生、本专科新生都参加了活动。校长发表了开学致辞,党委书记宣读了优秀教师的表彰决定,学校全体领导为受表彰的教师颁发了证书。我们是大二了,没有参加活动,因为教师节,没有参加教师节表彰活动的老师也放了假。我们学生当然就自由活动了。

我和柳银前一天就约好了趁着没有课,到超市去买点东西。柳银爱吃零食。她到校内的超市,或是校门外的小店里购物,我只要在场,付钱买单就是我的事儿。每当这时,我就很心痛自己那薄薄的钱包,也感觉这男生谈朋友真的不容易,至少是没有经济实力就不行。只不过我二嫂真的是对我关怀备至,知道我谈女朋友了,她每个月在给我伙食费的时候就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二百块钱。现在看来不多,但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字。有了这两百块钱垫底,我的胆子就稍微大了些,在给她买单的时候底气也足许多。

我们每次约着一起压马路或是出去逛街、购物,柳银总是到我宿舍门口来等我。这在大学校园里太正常不过了。我们宿舍的8个同学,我是只后一个有女朋友的。而我,被他们看成是最幸福的一个。

大学学生宿舍跟我高中时的宿舍一样,男生与女生都是分开着的,并且还有管理员。男生不能到女生宿舍串门,女生自然不能到男生宿舍串门。在女生宿舍串口,有管理员阿姨还别出心裁地用白色粉笔在大门上写着“女生宿舍,男生勿入”几个大字。男生、女生约会,当然都是事先都约定好了在什么地点会面、碰头的。我和柳银每次都是如此。但也有违反规定的,尤其是男生,就有把女生带进男生宿舍,而且还带着一种在同学中炫耀、卖弄的意味。我们宿舍有个据说他妈妈是个厅级领导的,人长得挺帅气的,经常就带着女生到宿舍来。更为让我们几个不能容忍的是,他平凡的更换对象。他还说,他不是真的爱谁不爱谁,就是玩玩。见谁好就跟谁玩,玩够了,就不玩了。同宿舍的同学都知道,他们家有钱。他说他的银行卡里他妈妈第一年就给打了十万块钱。我们几个同学听了瞠目结舌。只不过,这十万块钱不到一年,他就全部花光了。

我们学校面积有点大,从学校相关宣传资料上看,虽然现在已经成了市中心区,但当年可是城市的偏远区域,占地面积有近三千亩,有东、西、北三个大门,南边是湖。据说早些年湖里的水很清,后来附氧化了,水葫芦疯长,米把高,密不透气,无耐之下,只能请来人进行打捞。近些年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热天在南风的吹送下,校园里总臭味还是很浓。

我和柳银要去的那家超市在东门,要走研究生那几排宿舍边上的马路过。我和柳银手拉着手还离研究生宿舍楼有一百多米距离时,发现最后排的那栋楼路边上停着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还有一辆救护车停在旁边,车顶上的灯光也在闪个不停。有不少穿着警服的警察,而且还有几名警察正在拉警戒线,还有几个警察正外把警戒线内的人往外赶。

柳银抓紧我的手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警察,还拉警戒线?还有救护车?”

“是发案子了吧?!”我也说不清楚,只能这样回答。

“过去看看。”

“走!”

我们两加快步伐跑了过去。围观的人已经越聚越多,只见几个警察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地上一堆被一条白床单盖着的物体,低声地说着什么。警戒线外的几名警察不停地对围过来的人群进行驱赶,还有个肩牌两杠三星的警察拿了个电动扩音器喊道:“不要看了,请大家尽快离开,请大家尽快离开!”我和柳银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像是死人了。你看到了吗,那白床单盖着的是个人,是个女的,有只脚露在外面,穿着高跟鞋……”

“是他杀还是自杀?”

“不知道。”我摸着她的头发,“我相信,我们从超市购物回来就能听到消息了。”

 

果然,我和柳银从超市回到校园,有关消息就已经铺天盖地在学生中传开了。简单说就是两点:一是死的是个女硕士研究生,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二是警方现场初步调查的结果,是女生跳楼自杀。而自杀的原因是她的导师欺骗了她的身体和感情。有人说,自杀女生的肚子里已经怀着她导师的孩子了。因为女生在跳楼之前留下了遗书。

我和柳银听到这些,都默不作声。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当时就想:这不就是殉情吗?!难道这就是爱吗?就是爱情吗?真的就是一些人说的爱得死去活来、寻死寻活吗?我问自己:“值得吗?”也问了柳银。她什么也没有说,似乎还在思考,一时没有找到答案。以死的女硕士研究生为例,我相信她至少是智商很高的人。她追求爱情是她的权利。但是一旦错爱了,爱错了,爱情就成了陷阱,就成了一张挣不破的网,就成了一根越套越紧的绞索。我通过和柳银的接触和我对二哥、二嫂家庭的观察,我把爱情理解为家庭、生活、性和物资的四者统一,即四者缺一不可。如果四者不能统一,爱情就变成了同情,或者亲情。夫妻能够白头偕老,共度一生,最终是把爱情变成了亲情——一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而这种亲情让他们能够互相包容,能够相依为命,能够同富贵共患难。这是我的观点。柳银她能够接受,别人能不能接受我不知道。在这个大千社会里,什么东西都会因人而异。就像人们对幸福的理解,对爱情的理解也是一样。就像我说过的,它也是一道作文题,答案是千差万别的。

柳银一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不知道是她手上的汗还是我手上的汗,还是我们两人手上都有汗,只知道汗津津的。我们两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林荫道上,虽然太阳很大,耀眼的阳光从枝叶间泄到便道上、水泥凳子上,但还是有不少男女情侣紧紧地依护在一起,似乎通过这种紧紧地依护,可以赶走一阵阵袭来的热浪——而这些恋人们似乎没有受到女硕士的跳楼事件的影响,他们该亲热的依然亲热。是的,这与他们和我们何干呢!

我说:“回去吧,到图书馆去,那里凉快。”

柳银说:“在外面转转吧,我心里挺难受,闷得慌。”

我这才发现她眼睛里装着郁闷、惆怅、难过。

“为跳楼的那个女生?!”

“是的……也不是……反正心里挺压抑、挺难受的。”

“……”

“我不为女生跳楼死亡可惜,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惜,”柳银接过我从购物袋里拿给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接着说,“我想的是她的爸爸妈妈如何接受得了她的死。如果她的家庭是农村的,她的学业是她爸爸妈妈靠种田种地、养猪种菜,或者是借钱来供她上学的,她在这就要毕业了,她的爸爸妈妈就要看到了曙光的时候,瞬间光明成了黑暗,她爸爸妈妈不疯才怪。”她顿了顿,“要是我这样子,我爸爸妈妈,至少是我妈妈会上吊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也赞同她的这番表白。但我又不想去责备死去的女生的自私。一个人没有选择生的权利,但在一定程度上有选择死的权利,这种选择有时候虽然自私,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我对柳银说:“在我们的生活中,或者人生中,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活着。活着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她突然惊奇地望着我,说:“你这话太深奥了,也挺绕人的。”

“本来就是这样。”我说,“你还记得那首诗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该可抛。这首诗受到了很多争取自由的人们的赞美。但我以为,在爱情、生命、自由三者放在一起的时候,是可以合而为一不分取舍的。而只有当三者必居其一时,才去无奈地做出选择。我曾经想过,如果既能保护生命又能去争取自由这不是更加完美吗?!”

“你这里完美的理想主义。”柳银说。

“有点!”但我说,“我说的是,不要把生命当儿戏,一定要尊重生命。在很多时候,我们要自己去尽最大的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命!”

“理想过了头就成了浪漫主义了。”柳银补充了一句。

 

因为那个女硕士生的跳楼,学校里笼罩着一种低迷、压抑的氛围,一些学生看老师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但时间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淡化一切悲伤或者欢乐。一个星期或是更长几天时间,学生中活跃、欢乐的气氛又恢复到事发之前了。足球场、篮球场上到处又是欢声笑语了。虽然偶有学生还在议论,但远没有事发前后几天那样具有杀伤力、冲击力了。柳银大约过了七八天才从那件事的阴霾里逃出来。那天下午没有课,我主动把她约出来,说去她们铁岭老乡的店子里吃酸菜,吃饺子。她愉快地答应了。

在边吃边聊中,我们又说到硕士死亡的事儿上了。但我们没有去讨论硕士的死亡,而是说得更宽泛了些,那就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学里学生自杀事件时有发生了。这里社会原因,还是教育原因,还是家庭和学校原因,我俩边吃边谈论,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当时对柳银说,这样的事儿或许以后还会更多。因为现在的孩子,心里所能承受的压力和挫折越来越小了,越来越少,而自我、自大、自私、自尊心理又越来越强。

 

新学年开学后我一直没有回二嫂家。一般情况下我一个月不回她家,她就会往我的银行卡里打生活费——银行卡是她给我办的。十一月初的头一个星期五下午,跟柳银说我回一下二嫂家。她点点头,说:“想嫂子了!”

我本来是个不会开玩笑,不会说笑话的人,当柳银说了这句话之后,我倒这样回了她一句:“小叔子想嫂子不行吗?”

这句话倒是把柳银问得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才说:“可以,该想,没有人反对你想。”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二嫂问起了我们学校发生的女研究生跳楼自杀的事儿。我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报纸上、电视上都有。”二哥说。

“大街小巷的小道消息更加活灵活现。”二嫂说,“她那个导师就是个蓄生。”

“你也不要这样说,那个女生自己也有问题。”二哥把筷子放在空碗上,点着一支烟。

“那个导师先是勾引她,没有得逞,就威胁她,要让她挂科,还说不让她毕业,”二嫂眼睛看着二哥,像是正看着那个女生的导师,目光尖刻、凶狠,“人家还是个没有进入社会的姑娘,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儿,一哄二吓三骗,那还不就范。”

“这十几年快二十年的书就白读了,都是从屁眼里读进去的。”二哥显然不赞成二嫂的观点,愤愤然说,“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看过猪走路啊,没有看到过那些白天是教授晚上是禽兽的坏蛋,还没有听到过啊。现在是信息时代,有报纸、有电视,还有电脑了、手机了。除非她那研究生是开后门进去的……再说了,二十大几了,怎么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我像她这年纪的时候当连长了,管一百多号人。她还一个大知识分子了……”

我在二嫂家住了快四年了,第一次看到他们俩口子因为一件事儿因为观点不一致而这样的争论起来。我和毛毛对坐着,两个人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

二哥接着说:“现在的教育其实也有问题,学校读书论分数,单位用人讲文凭,让一些高文凭低能力的人吃香了。现在的老师只讲教书,不讲育人,那怎么能行。你看看现在大学里跳楼的有多少,就是那些顶尖的大学里也有,这怎么得了。一些学生看起来成绩很好,书读得不错,但却做不了事,做不了人。书读完了是要做事的,做不了事读书干什么?!还不如不读。教育不能错人子弟!不能培养些高智低能、有才无德的人。”

在二嫂家,她们夫妻俩个虽然不是夫唱妻随,但两人属于和谐相处,平等互让的那种。我很是羡慕和佩服。其实,夫妻过日子,或者说爱情,能够到这个份上是相当不容易,相当不错的了。在随后的某年里,他们家被县里的文明办评为文明家庭,后来二嫂又被县妇联评为“贤内助”,在我看来是完全够得上这两份荣誉的。

当然,他们家能够得到这两分荣誉,或者得到我的认可,少不了我二嫂的功劳。在这两个“军功章”里——如果也可以称之为“军功章”的话,二哥和二嫂不是“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而应该是二嫂占一大半,二哥一小半。因为两个奖项都是有关家庭的。在二哥这个家庭里,二哥连户口本上的户主都不是,当年转业回来的时候落户就是落在二嫂户口本上的。更重要的是,前面说到的,二哥只在外面轰轰烈烈,回到家里真就成了北方话说的“爷们”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经常想,二哥这十几年兵白当了。

话又说回来了,在一个家庭里,夫妻之间或许这样才能更加恩爱、包容、互让,才能和谐,才能天长地久。一次老师在讲课的时候,就讲到了人为什么要分男女。他说的意思是,分男女不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还有重要的一点是为了和谐。因为男和女是阳和阴。因为万事万物只有达到、实现阴阳平衡,阴阳互补,才能融洽,才能和睦,才能和谐。难怪我们的祖宗说一山容不了二虎,一笼关不了两只叫鸡公。在家庭里,如果把谁对谁错看得特别重要,那就会产生矛盾,就会互不相让,就会不和谐。

对于这点,二哥曾经讲过他的观点。他说即便是所谓的原则性问题,如男女一方出轨了,有的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搞得鱼死网破。但有的则采取了冷处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对方回心转意,幡然悔悟。不仅维持了家庭的完整性,而且也维持了幸福的生活。他很赞成后一种处理问题的方式。他说,这不论是对自己,对孩子,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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