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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易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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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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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朊粉的温度》》连载

第二章 背井离乡

立秋,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三个节气,一般在公历每年的八月七日至九日之间。它是秋天的第一个节气,标志着孟秋时节的正式开始。一般预示着炎热的夏天即将过去,秋高气爽的日子即将来临。宋朝时,在立秋这天,宫内要把栽在盆里的梧桐树移入殿内,等到“立秋”时刻一到,太史官便会高声奏道:秋来了。说完,梧桐树应声落下两片黄叶,已寓报秋之意。尹扬洋曾写诗《如愿》道:柳枝盘绕饰垂髫,蛙声片片伴总角。梧桐一叶诉清秋,十年寒窗前程照。如今龙门跃身后,锦绣坦途比浪潮。四时八节白驹过,不遗空恨别蓬蒿。

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是对岛城景色的完整描写。八月份,岛城的旅游旺季,但也是一年里最热的月份。蜿蜒悠长的海岸线上,一对对新人在摄影师的调教下摆着幸福的姿势。梧桐树荫下,游客三五成群,灵动可爱的孩童,青春活力的少年,潇洒靓丽的青年,和蔼可鞠的老人。碧波万里,云卷云舒,海鸥绕顶,凉风袭人。乏了就去泡个海澡,饿了就蒸盘海鲜,烤几条鱿鱼,顺便喝上一扎原浆鲜啤,好不快活。也总有无知的内陆游客,顶着烈日在海水浴场嬉戏。他们即使抹了防晒霜,等到晚上回到酒店,皮肤依然会火辣难熬。毕竟中午去海里洗澡,是一大忌讳,涌动的海水像一面面凸透镜,在那白花花的肉体上肆无忌惮的晃来晃去,晚上就都变成了一只只蒸熟的红虾。

下午三点,距离海边三十里外的茂源花园中,许多人还沉浸在午休的美梦里面。蔫吧的桂花枝上,几个秋蝉扯着嗓子,在做最后的绝唱。住在一楼的年轻人正抓着手机,端坐在小板凳上,注视着屏幕上的足球比赛。

“嗐!梅西啊梅西,功亏一篑啊!”冯晓洛一把将手机甩到床上,手机翻滚几下,碰到了午休的赵卉卉,把她吓得一激灵。

“咋啦,傻蛋儿?”赵卉卉猛地起身,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顿时睡意全无。

“阿根廷差一点点就赢啦!唉...还是德国战车厉害。估计梅西这辈子都拿不到世界杯冠军了。”冯晓洛一脸的惆怅。

“你呀你,又不是你比赛,看把你激动嘞。我还以为咋了嘞,你吓我一跳!”赵卉卉听到是因为比赛的事,支撑着身体的胳膊一下子又似没了骨头,倒在床上。

这时,另一个卧室的闹钟响了。冯晓洛伸展了几下僵硬的身体,走到床边,将窗帘拉开。刺眼的光芒瞬间布满了整个房间,一股热气迎面袭来。

“快点关上!我还没换衣服嘞!”赵卉卉赶忙用夏凉被盖住自己。

“真的太热了,要不你别去了,卉卉,我自己去就行。”冯晓洛随手又把窗帘拉上。

“就你怕热,我又不怕。再说今天周天嘞,人多。”赵卉卉已经坐起来,背对着冯晓洛,脱下睡衣,换上内衣、短袖,准备去上厕所。

“人多能咋,都出恁些天摊了,我又不是忙不过来。”

“管管管!就你能,行了吧。”赵卉卉敷衍道,起身打开卧室门,“反正我得去夜市,你要是忙不过来,我就帮忙,忙过来的话我就坐旁边和爆肚家媳妇儿拉呱。”

知道女朋友的个性要强,不愿意让自己一个人吃苦,冯晓洛不再说些什么。他走到客厅,看见父母二人已经在为出摊忙碌。

客厅的装修非常简单,白色的瓷砖,墙壁刷的大白,没有吊顶,屋顶一周只有两条白线装饰,一盏方形吸顶灯稳稳地贴在上面,老式的大肚子电视,稳如泰山。黄色的木制硬沙发旁边堆砌着几箱抛光竹签,一台小型切割机紧挨着竹签,机器下面摆放着一个不锈钢盆,里面装满了切好的面筋串。

“今儿个周末,人应该多,洛嘚,咱快点收拾好,早点出摊。”尹文芝说道。

其实,这话是说给冯玉明听的。自从出了那事,来到岛城,尹文芝几乎很少和冯玉明交流,除非只有两个人在,还必须说话。她心里的怨恨怎么可能两个来月就会消失殆尽。她心里依旧生他的气,一看到他就把头扭到一边,有什么要做的事,想说的话,她都会当着儿子的面说出来,然后冯玉明去做。

当然,冯玉明心里也十分清楚,如果只是丢点钱,或者普通的吵架,哄一下,两天就过去了。但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搁谁也不能立马忘掉。那些说忘掉的人,恐怕都是在自欺欺人。在中国大多数夫妻眼里,穷点笨点没关系,不耽误过日子,但忠诚于对方,应该是婚姻里面最重要的东西吧。所以,冯玉明也理解,他一直用行动来弥补着曾经对伴侣的伤害,相信终有一日能够得到她的原谅。

看着父亲默默的串着面筋,冯晓洛心里闪过一丝可怜,但转瞬又觉得理所应当。这才哪到哪,和对母亲这些年的背叛和伤害比,补偿母亲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过,母亲不愿意多和父亲说话,他还是需要当其中的润滑剂,这一点是女朋友赵卉卉提醒过的。

“昨天你跟俺妈就忘了带小竹签了,爸,你今天别忘了。”

“嗯,知道,昨晚回来收拾停当罢,我就把小竹签搁纸箱子里了。”冯玉明不紧不慢的回答。

“昨天又少卖二十块钱嘞,有人要烤小饼,没有竹签烤不了。”尹文芝不满的看了一眼冯玉明,随即又跟儿子说道。

“以后注意就是了,姨,恁些东西,咋可能天天都带齐啊。”赵卉卉从卫生间出来,安慰道。

“是嘞,卉卉说的对,以后走之前就得把该带的东西数一遍比较保险。”看着这么漂亮还懂事的未来儿媳妇儿,尹文芝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语气也变得温柔许多。

“对了,洛嘚,周一得重新打两个招牌,老洛阳烤面筋这六个字太小了,两个架子都得换。我这几天仔细瞅了瞅人家的招牌,咱的颜色也得换,白底红字的不好看,换成黄底红字更吸引人。”

以前生意上的事,尹文芝几乎不管不问,只负责家里两个孩子的教育。她记得,从冯晓洛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开始,村里很多年轻的夫妻俩就开始外出打工挣钱,留孩子老人在家。但是尹文芝不愿意外出,她不想让两个孩孤单的留在家里,她要好好教育他们,直到上完学,长大成人为止。

现在,她觉得有必要掌握家里的财政和开销,当然也要强迫自己学习进步,了解做生意的门路。虽然摆摊烤面筋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生意,但毕竟是尹文芝自己选的,而且还得到儿子以及卉卉的支持,所以她很上心。

“就是,我也注意到了,俺姨说的对,洛嘚,你周一去改一下吧。”赵卉卉附和着尹文芝,不耽误手里干活。

“管,忙完周末就去改。”

冯晓洛爽快的答应。自从开始做这个小生意,母亲的注意力确实也转移了不少,刚来岛城时,不知道干什么,天天像是失了魂,说话也词不达意,自己真担心她的身体状况。现在能重新鼓足干劲做生意,还是自己主动要做的,只要不是特别为难的事,尽量按照母亲说的办,这是他和卉卉商量后达成的一致。

“孜然,辣椒,芝麻,餐巾纸,五香酱,小饼......”尹文芝一边小声嘟囔,一边低头认真收拾着。冯晓洛和女朋友心有灵犀,相视一笑,继续各自忙开。冯玉明装好面筋,到门外搬出一箱新的木炭,准备引火。

 

 

 

赵卉卉喜欢大海,于是大连,厦门,还有岛城就成了冯晓洛和赵卉卉毕业后备选的三个城市。大连属于东北,赵卉卉担心冬天太冷;厦门又距离老家太远;而岛城在山东,和河南口音差不太多,距离也近,喜欢文学的冯晓洛又觉得岛城的名字中带有几丝浪漫,两人才决定来这里。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冯晓洛家里出现那意外情况,在他哭坟晕倒后的第二天,一大家子商量的意见是让他带着父母,一起跟去岛城。冯晓洛提前打电话询问了女友赵卉卉的想法,心里一万个感谢她的不介意。

在岛城,啤酒和烧烤就是夏天的代名词。有钱人大酒店龙虾鲍鱼,老百姓小餐馆生蚝蛤蜊。你要是喜欢露天的,一个烤炉,两副桌椅,路边摊老板更是欢迎你的很。活跃了十几年的夜市,则是城阳区小老百姓的口福之地。夜市由两条街组成,东西街和南北街。在这里,一年四季,你能深切的明白什么是人间烟火。不论冬夏,不管风雪,摊主们不耐烦的吆喝着,烤生蚝在炉子上呲呲滚烫,羊肉串混着孜然令人垂涎,章鱼小丸子入口甜蜜,菜煎饼焦脆喜人,烤冷面酸甜可口,烤猪蹄香气四溢,还有烤蛤蜊、烤鱿鱼、烤板筋、牛肉串、臭豆腐、炒板栗、菜煎饼、北京爆肚、鸭血粉丝汤、卤煮火烧......不需要跑遍中国,就在这盈尺之地,就能尝尽各地美食小吃,对于辛勤工作的小老百姓们,算得上是一件难得开心的事。看那人群,摩肩接踵,熙来攘往,美食在口中咀嚼,欢乐在心里跳跃。应了那句老话:能吃是福,善吃是智。

“老板,我要五根面筋,两根烤肠。”

“管,一共七块五。”

“我要十块钱的面筋,微辣。”

“管,稍等两分钟就好。”

“我要四个饼,不要辣椒。”

“OK!五块钱。”

“面筋多少钱一个?”

“五块钱四个,十块钱十个。”

“我的还得多久能好?”

“你要的是...五香的面筋是吧?”

“对,还有四个甜不辣,都不要辣椒。”

“已经烤好了,卉卉,把面筋给这个美女。”

“管!给你面筋,美女。”

......

“啊,终于可以歇一会了,我的老腰啊!”冯晓洛左右扭着身体。

“我就说吧,今天周末人多,要是我不来,不得累死你个傻蛋儿。”赵卉卉拿起邻居爆肚家的小板凳坐下,左手抚摸着右手背。

“你手咋了?”冯晓洛感觉出不对劲,俯身到女朋友身旁。

“刚才递给顾客的时候,手放的低了,被炉子烫了一下,起了个小包,没事儿哈。”赵卉卉冲他眨了眨眼,小事一桩的表情。

“我看看,哎呀!都肿了!恁大一片!你搁这看着摊,我去给你买点药抹抹。”

“不用,真不用,回家抹点牙膏就行,不值当的买药。”赵卉卉拉住冯晓洛的胳膊,不让他走。

“哎呀呀!朱大胜,你看看人家小洛阳,你再瞅瞅你,我都烫多少回了,你也不带吭一声嘞。”邻摊小翠一副特别羡慕的模样,瞅了瞅他俩,然后伸出自己的双手,对自己老公委屈的说道。

刚来摆摊的第一天下午,周边好几个摊主对于这对年轻人感到好奇,纷纷前来问候和品尝他们的面筋,当然基本都是客套话,好吃、不错、加油干之类的。不过冯晓洛也不太在意,让他感到有趣的是,这些摊主之间的称呼。有人卖北京爆肚,大家就称呼他爆肚;卖混沌,就称呼为混沌;比如有起名叫娜姐烤冷面,就称呼为小娜或者娜姐;当然关系很好的,知道彼此名字的就直接喊名字。冯晓洛家租了两个摊位,尹文芝起的名字,都叫老洛阳烤面筋。他和女朋友的摊位在南边北街倒数第二个,父母的摊位在东西街倒数第六个。索性大家称呼冯晓洛为小洛阳,喊冯玉明为老洛阳。

“人家是大学生,细皮嫩肉的,咱是啥,大老粗,你这个娘们儿呀,屁事真多!”朱大胜扭头怼了自己老婆一顿,继续给摊上的顾客盛着爆肚。

赵卉卉圆润的鹅蛋脸一阵绯红,垂下的眼睑遮住了清水般的双眸。冯晓洛冲着小翠嘿嘿一笑,缓解尴尬,然后对着女友的手不停地吹着凉气。

“年轻真好呀!老李头,你瞅瞅人家小伙子,女朋友的手烫着了,赶紧使劲的吹,多贴心!”

冯晓洛右边摊位卖臭豆腐的王婶,听到他们的谈话,也看见了刚才一幕,冲对面卖卤煮火烧的李老头酸酸的喊话。

“咋地,要不你也把手搁油锅里面烫一下,我给你吹吹?吹一晚上我都行呀!”老李头将仅有的几根头发往后撩拨几下, 调侃道。

“滚你大爷的!谁让你吹!去吹牛逼吧你,没人拦着!”

附近的顾客和摊主们一阵哄笑,笑声传到前面,好多人纷纷驻足侧目,然后又各忙各的,熙熙攘攘。

“好啦,别吹了,没事儿!你看你,有那么夸张?”赵卉卉一脸的娇羞,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冯晓洛紧紧地握住。

“太让你受罪了,卉卉,以后我绝对让你过上好日子!”冯晓洛亲了亲女友的手,心疼不已。

“你看看几点了,都快十一点了吧,也不知道你爸妈那儿生意咋样?要不要给他们送去些面筋?他们位置好,人多,别不够卖了。”尽管冯晓洛的声音不大,但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甜言蜜语,赵卉卉还是很不好意思,赶快转移了话题。

“嗯,我过去一趟,顺便瞅瞅其他几家面筋的生意咋样,你搁着看一会,我一会就回来哈。”

“管,去吧,傻蛋儿,路上看着点,别让人家的竹签扎着了。”赵卉卉的一双桃花眼里流过似水的柔情。

 

 

 

尹文芝夫妻俩人的摊位位于东西街,前后畅通,都可以过人。不像冯晓洛的位置,再往南走就是死胡同,所以人流量确实比儿子的多了不少,此时依然还有四五个年轻顾客围着她的摊位。

“卧槽!哎哎哎,瞎啊你!”一个穿红色短袖的高个儿男人突然冲着身前的胖子起了高调,慌忙后退两步,从人群里滑出来,俯身仔细看着被胖子踩脏的新款板鞋,左手又使劲在上面扒拉几下。

“不好意思。”胖子回头瞅了瞅,面无表情的道歉,继续等待他买的烤面筋。

“卧槽!你他么什么态度?”高个儿瞬间上了火,这刚买的限量款的耐克,今天第一天穿,自己爱惜的很,起个褶都心疼。知道胖子不是有意的,原本想着如果能好声好气的道歉,他也就咽下这口倒霉气,想不到眼前的胖子的反应竟然这样。

“不是跟你道歉了嘛?又不是故意的。”胖子身上白色的体恤质量不错,紧紧地包裹着他身怀六甲般的肚子。大金链子在他粗短的脖子上闪闪发光,一只银色的大手表攀附着粗壮的左手腕上。他懒得动弹,只是侧过身回答道。

“你那是道歉的态度吗?!”高个歪着头,微皱的眉头间冒出不少愤怒,反问道。

“那你想咋地,逼逼叨的。”胖子有点不耐烦。

“好了好了,一点小事儿,别吵了。”和高个一起的女孩拉住他的胳膊劝阻,又面向尹文芝问道,“阿姨,我们的烤肠好了没?”

“马上,现在就给恁们装袋子里。”冯玉明负责烧烤,尹文芝负责蘸酱和打包。她目睹了刚才的吵架,希望事情赶紧平息,将原本还需要再烤上半分钟就能彻底焦黄的熟香肠打包装起来,递给那个女孩,好让这一对儿情侣先走。

“真他么倒霉,遇到傻逼了!”高个依然生着闷气,愤愤的嘟囔着。

“你他么说谁呢?!”胖子猛地一回头,脸上的赘肉跟着晃荡了两下,一双黑溜儿大眼儿冒着火星,硕大的草莓鼻孔,配合着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俨然一副电影里黑老大形象。

“说傻逼呢!咋啦!”二十来岁的大高个仗着自己是本地人,虽不及对方壮实,但有一米八九的身高放在这儿,大放厥词。

“我尼马,你再说一句试试?”胖子说着就上前去,尽管比对方矮了半头,还是想要伸手抓住高个男子的衣领。

“就说你傻逼了!就你傻逼!傻逼!”眼看着胖子逼近,高个儿男子将右手里的臭豆腐砸向胖子,豆腐汁瞬间四溢,惊得旁边的几个女孩嗷嗷乱跑躲避,路人也纷纷避让。

“我尼马呀!”胖子低头看了一眼身上,顶着一股臭味,冲向了高个,随即一把将他推翻在地。力气之大,使得高个儿不由的翻了两个跟头,撞到了对面的卖冷饮的冰柜上。顾不得头上的痛,高个儿也立马起身,跳向胖子,拳来肘往,手脚并用,和他扭打在一起。

两人犹如一颗巨石给扔进河里,激起片片涟漪,原本拥挤的夜市小道,立马腾出大片空地,给两位好汉摆出了擂台。高个儿的女朋友吓得不停地叫喊,赶紧去拉自己的男人,生怕被胖子给打坏了,却不知拉架的秘诀在于拉住别人,而不是自己人,以至于高个身上中了胖子的好些拳脚。

围观的女生们多是瞪大了双眼,吃惊不已,有的拉着闺蜜男友匆匆离开,唯恐溅上一身血。有的好心人拿出手机,在考虑要不要报警。而一旁的男生们却都挺冷静,有的拍视频,有的环抱着胳膊看热闹,唯独没有人站出来阻止。

“你弄啥去?别瞎掺和,回来。”冯玉明看见自己老婆要出去,赶紧说道。

“他们因为在咱这儿买东西打架,不能不管啊!”匆忙撂下这句话,尹文芝从邻居卖锅包肉的右边绕出去,小跑着卷入进那激烈的战斗中。

“啧!唉呀!”冯玉明一声哀叹,想要把老婆拉回来,奈何炉子上还有好多东西烤着,离不了身。

“好了好了,别打了!恁们快点停手。打坏了我老太太,恁们赔不起!”尹文芝刚开始拉不住,只好放狠话。趁他们惊讶的一瞬间,她两只手拽住胖子的一个胳膊,使劲往东拉。高个女朋友正着急上火,突然间天降神兵,很是高兴,死死地抱住自己的男友不松手。至此,虽然没分出胜负,但两个人已然熄火。胖子的白色短袖上除了臭豆腐的味道,又多了几个黑脚印,光着脚,两只拖鞋也吓得跑没了身影。高个的红色体恤被撕开了个口子,脸颊有些红肿,原本整齐光滑的发型也像是蹦了个魂飞魄散的极,凌乱不堪。

不知是谁报了警,出警效率奇高,也或许是正好有巡逻的警察路过,这才两三分钟的事,两名警察就带着警棍赶到。简单问了问情况,随后将三人带走。

“刚才弄啥嘞,妈?恁些人?”冯晓洛从渐渐恢复平静的人群穿过,来到摊位前。

“谁有恁妈厉害啊!人家打架,都没人劝,就她去劝,你问问她,刚才那个高个儿踢住她没有。”冯玉明对于刚才盲目上去帮忙的老婆很是生气。

“咋回事,妈?你去劝架了?我看看你身上。”冯晓洛连忙围着母亲转一圈,看有没有哪里伤着。

“没有事儿,洛嘚,没有踢着我。”

“两个大男人打架,你凑啥热闹?!手脚不长眼,万一碰着你咋办?人家连赔你医药费都不赔!多大嘞人了你,五十多了都......”

“人家因为买咱的面筋才弄出这事来,你看那架势,万一弄出人命来,咱能脱得了干系?”尹文芝白了一眼冯玉明,反驳道。

“那你也不能去拉架啊!你不知道男人打架多厉害!”冯晓洛知道母亲心善,但是这么大年纪搁这儿放着,他还是赞同父亲的话,埋怨道。

“你听听洛嘚说的。”有儿子站在自己这一边,冯玉明略有满意。

“烤你的面筋吧!嗷啥嗷!”尹文芝拿酱勺在盆子里狠狠地敲一下,退到摊位里面,将冯玉明一人留在炉子旁,自己和儿子说话。

“洛嘚,以后不管遇到啥事,都不要急,一急就容易冲动,急恁很,有啥用。本来就是一件小事,前面人不注意踩了后面人一脚,好好道声歉不就完了。你想想,伸手不打笑脸人,你本来错了,跟人家好好说一声对不起,别人还能打你不成?一般人也就没事儿了,顶多也就瞪一眼,说两句不好听嘞话。”

尹文芝拉住儿子的手,一双杏仁小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冯玉明,继续嘱咐道,“说不好听的话能咋着,又不能让你缺筋少肉嘞,说就让人家说呗。前面的人也真是,好好跟人家说对不起不挺好?非得不好好说,就好像活该踩人家一样,你踩人家你还有理了是吧?这路是恁家修嘞?道是恁家开嘞?东北人就是硬嘞狠,到哪儿都跟是自个儿家似的。后面的人也是嘞,碰见硬茬子,就算了呗,还不依不饶,又不是多大的事,我不是让你事事躲,洛嘚。要是大事就报警,现在的警察比已经好的多得多,我跟恁爸刚结婚那时候的警察就和流氓差不多,自己就是王法,想咋的你就咋的你,谁跟你讲道理啊!现在报警了,谁对谁错,警察都能好好断,还到处有监控,谁也难说谎。你看这可好,一点小事儿,弄得都进派出所了。这不得耽误多少事,都是出来转着玩的,年轻人,现在弄得多不愉快。打赢了又能咋的?出口气,把人家打伤了,还得赔人家钱,输了自己疼,自己受罪,图类啥?洛嘚,你说说......”

“好啦好啦!妈,我以后坚决不打架,人家不打我,我就不打人家,人家打我我再还手,行不行?”受不了母亲连珠炮似的唠叨,冯晓洛索性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这还差不多,以后遇事儿可不能瞎打架啊!”刚才目睹那一番阵仗,尹文芝心里想了不少,冯玉明背叛过自己,闺女已经出嫁,远在老家,以后她就剩儿子了,所以儿子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对了,面筋还有多少?爸爸,够不够?俺那个摊儿剩下还有一百多根。”冯晓洛问道。

“恁妈刚才正准备给你打电话,让你送面筋嘞,因为打架的事耽误了。你赶紧回去拿吧,箱子里面已经没有了,就剩下盘子上面这些。”冯玉明回答。

“管,我现在回去。”

“你来的时候看没看,其他几家卖面筋的生意咋样?”从摆摊第一天开始,尹文芝就对生意特别上心,不仅关心邻居和顾客们的反馈,连竞争对手的情况也想要搞清楚,谁家好吃谁家不好吃,谁家是大面筋,谁家是小面筋,谁家是自己做的,谁家是进的现成的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她生意路途上的第一条格言。

“川味家和绝味家的还行,他两家我路过时有四五个人,围着,其他几家摊位没有人,都闲着。”

“那就管,看来咱家搁这儿还是能站住脚跟的。”尹文芝突然觉得自己说的声音有点大,慌忙四下瞅了瞅,发现并没人往这看,她松了口气,“你回去把面筋都拿过来吧,洛嘚,然后你就和卉卉收摊,先回去吧。别累着卉卉这个傻妮子了。”

“管,知道了,妈。”

“以后得好好干,咱家的味道不比别人家的差劲,这才两个月不到,在这卖面筋的八家里面已经是前三名了。”今天的生意不错,看着儿子消失在人流里,尹文芝低头小声说道,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儿。

“管,听你嘞。”冯玉明双手不停地翻转着烤炉上焦黄的面筋,应和道。

 

 

 

“别收拾了,剩下的交给我,你先去洗漱吧,卉卉。”冯晓洛把小推车拉到单元门口前新租的停车位上,顺便空出一大半的位置,给待会爸妈的那辆小推车用。

“东西又不多,一人两趟,咱们一块搬进去吧。”赵卉卉说着,将装有孜然辣椒等杂物的纸箱往家里搬,跨过十二个台阶,放在门口。

“那好吧。”冯晓洛抬头瞅了瞅活力满满的女友,自己也抱起装面筋的塑料箱,侧身一步一步上了台阶。塑料箱很空,面筋都没有了,不过里面有五六瓶用来给面筋降温的冰冻水,还是有点重量,加上箱子特别大,影响视野,之前冯玉明摔过一回,所以之后每次一个人搬箱子上楼,都很是小心。下楼出摊时都是装满了面筋,要两个人抬,就安全很多。虽然是一楼,可还是有十二个台阶,这确实给干活增添了不少麻烦,拿东西都得来回上下,唯一的好处就是有储藏室,可以堆放几十箱木炭,不怕脏了屋里。

“你先去洗澡吧,傻蛋儿,你洗的快。”收拾停当好,赵卉卉双手捧着钱盒子在冯晓洛眼前晃了晃,嘿嘿一笑,“我先数数今天卖了多少钱哈!”

“管,今天卖的钱都是老婆大人的哈!”冯晓洛抬胳膊闻了闻自己一身的孜然辣椒味,打趣道。

“就今天吗?”赵卉卉嘟着俏皮的小嘴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不不!以后挣的都归老婆大人管!对天发誓!”冯晓洛意识到话说的不完美,马上补救道。

“好嘞!你说的哈!傻蛋儿最好啦!”赵卉卉的脸上盛开了一朵花。

“我说的,傻样儿!”

冯晓洛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一天的忙碌之后,冲个凉水澡是简直夏天最美妙的事情了!不!准确的是第二美妙的事情,第一美妙的事还在后面。年轻男人的夏天,洗澡简单粗暴。主要洗的也就三个部位,裆中央和咯吱窝,澡巾上打上沐浴露,在那些部位使劲搓搓,然后再用沐浴露在浑身上下胡乱扒拉几下,凉水一冲,大功告成。就像撒了一泡长尿的惬意时光,刚脱下裤子,就要提上。这些日子,冯晓洛都是天天推着小吃车去夜市,路程不长不短,来回也就三公里左右,再加上年轻,自己又经常忙里偷闲的锻炼,身上的肌肉线条很是好看。欣赏完镜子里面满意的身材,冯晓洛出来发现女友还趴在茶几上,正用小本本记录着今天的内容。

“2014年8月7号,第45天,今天收入(564.5)元,阿姨收入()元,又是新的高峰,加油呀!哈哈哈哈...”冯晓洛还未读完,已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你天天记录这些干啥,不嫌累得慌。”

“哎呀!谁让你看啦!一边去!”

“赶紧去洗漱吧,我好了已经。”说着,冯晓洛俯身把手悄悄的伸进赵卉卉的衬衣里面。

“起来起来!流氓!”赵卉卉起身收拾起小本子,半嗔半怒,瞥了冯晓洛一眼,转身去了卧室,换上一件小熊维尼的睡衣。

冯晓洛回到卧室,拉开窗帘,夏日晚上的凉气透过纱网拂过他的身上,如丝绸般光滑而又温润。冯晓洛闭目站立,沉醉其中。

这一切仿佛是在做梦一般。毕业前,眼里的父母还是恩爱如初,是自己未来结婚的榜样,自己还想着如何和父亲创业。接着就爆出那样的荒唐事,原来一个人的爱是会消失的,也是可以改变的,甚至还可以伪装!冯晓洛简单的头脑里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这样的反转。一向骄傲自信的父亲,如今变得多么没有存在感,默默地去拉货,默默地出摊,默默地归来。母亲也变了,以前的她眼里只有孩子和家长里短,父亲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就相信什么,从来没有质疑。从小到大都是教育自己和妹妹,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才能有大出息,才能不辜负父母亲的打拼和期望。现在自己和妹妹已经长大成人,经历父亲的背叛之后的那一段,母亲的心突然碎了似的,不停地发呆,接连不断的叹气,还经常莫名奇妙的哭泣。冯晓洛也难受的要死,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般的伤心,有时候冯晓洛恨不得亲手剁了父亲。

好在来到了岛城,现在母亲的重心也有了改变。从开始简单的创业的一个想法,到后来的每天外出观察,一蹲就是几天。再到决定做小吃,冒着酷暑,租摊位,订做小推车,跑批发市场,一家一家对比进货,最后尝试烧烤,出摊挣钱。这是冯晓洛第一次见母亲如此坚定的做生意,而老天爷也没有辜负她。虽然,他们两个的隔阂还存在,但是只要继续这样下去,时间终会弥补过去的不堪和痛苦吧。

这都要感谢卉卉啊!是卉卉的宽容,过分的懂事,像润滑剂一样,让这个几乎濒临破碎的家庭,重新燃起和睦的希望。自己的运气真好,能在高中就遇到卉卉。那时候自己是地理课代表,她是英语课代表,前后桌挨着,一挨就是两年。谁有不懂的难题就会找对方互相解决,彼此把当对方当成自己的铁哥们,至于卉卉当时是不是这样想,现在的她也没有正式的回答过。

高三时,尹文芝去了市里制衣厂上班,经常带着火腿肠牛奶面包之类的过来。班里同学很是羡慕,冯晓洛觉得他们羡慕的不是吃的喝的,而是羡慕母亲经常来看望自己。而他也经常把这些吃的喝的分给自己的同桌和舍友,唯一的女生就是赵卉卉。冯晓洛觉得高中的赵卉卉可真是大大咧咧,自习课堂,经常主动和他的同桌龙哥换座位,和自己坐一块儿,要么讨论问题,要么就是各自默默地看书,用同一个MP3听歌,做卷子。以至于后来只要她拍一下龙哥的肩膀,龙哥二话不说就主动站起来换位置。

有次晚自习,自己又和卉卉当同桌。年轻的英语老师突然火急火燎的跑进教室,喊赵卉卉的名字,让她去拿复印好的英语试卷,却发现她和冯晓洛在一排坐着。随即略有惊讶,“哇喔”了一句,全班哄笑。自此,班级里就默默流行着两个人恋爱的闲聊话,但从大家后来的日子里对自己的反馈看,冯晓洛觉得那时候的大家不是嘲笑,也不是嫉妒,可能是佩服,那种感觉自己也说不出来,反正多是好的一面吧。

想到这,冯晓洛睁开双眼,躺回床上。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高三开学后的一周,也就是英语老师“哇偶”之后的周五,赵卉卉没来上课,冯晓洛那一天回头了不止二十次,都没见她的身影,他有点心急。连着三天没见之后,周一晚上的自习课,赵卉卉终于到了班里。

她将他偷偷的约出教室,来到破旧的操场上漫步。其实当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大家都开始议论纷纷了,在这个到处充满压力的笼子里,班级里面的好学生谈恋爱,的确是一副不错的调剂品。

“你知道最近班里的传闻吗?”赵卉卉眼圈红红的。

“听说过一点,听含儿说的。”冯晓洛小心翼翼的看了赵卉卉一眼,继续低头注视着脚下。

“那该怎么办?我现在很乱,根本学不下去......”

“管他们说什么,我们清清白白的。”

“可是,你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啊,我要努力学习,考上农大!”冯晓洛自信的答道。

圆月在孤寂夜幕中打盹,身上的光芒不仅照亮了身边的一颗小星星,还无私赠与了下面的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望着一脸光辉的冯晓洛,赵卉卉的心猛然间噗通个不停,发热的脸颊几乎埋进了衣褂里。

其实这三天,赵卉卉心烦意乱的很。高三了,最后一年,十二年寒窗,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任何人都知道,这时候如果有半点松懈绝对是最傻的。可是为什么心里每天都想见到冯晓洛啊?只要见到他,心里就会很开心。早上看他拿着饭盒从讲台上从容的走过,地理课堂看他认真听老师的讲解,历史课间听他激情昂扬的背诵。只要他扭头一下,不管是不是在看她,赵卉卉的心都会砰砰跳的厉害。只要见他和别的女生有说有笑,自己就特别沮丧。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吗?现在班级里玩笑话经常冒出来,她好开心又好惶恐。

“那你得加油哈!我听英语老师说,按照往届的成绩看,咱们班能上一本的也就二三个。”

“我会的!下次就考第一给你看看!噢,对了,这是我下午在学校门口买的,有点凉了,你要不要吃?”冯晓洛从手提袋里拿出来一块烤红薯,拆开外面的三个塑料袋,冒出来一点点热气。

“哇!我最喜欢吃烤红薯啦!谢谢哈!”赵卉卉开心的接过来,“我小时候就和我妈说,谁家要是种了十亩地的红薯,我就嫁给谁。”

“哈哈哈哈!你这雄心壮志,嗯...一般人还真种不了那么多。”冯晓洛回忆了村里的情况,大部分家种红薯都是一亩半亩的种,自己吃为主,种那么多亩地红薯来卖的却不多见。

“你刚才说的考第一的话算数不?”赵卉卉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脱口而出嫁人的事,趁冯晓洛想多之前,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

“什么话?”

“下次就考第一啊!这么快就忘了?”

冯晓洛刚才一时激动,想到自己的大学目标,脱口而出,说了大话。自从选择了文科,他高二一整年在班级里都没有进过前三名,最好也就有一次考了第八。没想到赵卉卉竟然抓住不放,他心里有点没谱。

“哎呦,看来你吹牛的本事比考试厉害。”赵卉卉伸手撩了下额头前面的刘海儿,见他不说话,揶揄道。

“谁说的,说话算话!你等着瞧!”冯晓洛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汉,在女孩面前不能掉了面子,经过她这么一激将法,十分硬气的回答道,“不但要考第一,我还要考好几次第一呢!”

“好!你说的哈,咱们打个赌,你要是考了五次第一,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只要我能做到的!”赵卉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你确定?只要你能做到,任何事都答应我?”冯晓洛一脸狐疑,脑子里闪过一个连自己都吃惊的想法。

“我保证!女子一言,驷马也难追!”赵卉卉挺了挺胸,十分严肃的答应道。

后来,不光是赵卉卉和同学们,就连自己也没有想到......

那真是高中生活里美妙的一夜啊!冯晓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发现赵卉卉已经洗完了澡,对着自己笑。

“你笑啥?”

“傻蛋儿,趁我洗澡这会儿,你想啥美事儿呢?你瞅瞅,乐得嘴都岔到南地啦!”

冯晓洛坐起身,瞧见赵卉卉正歪着头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那白皙的鹅蛋脸上还挂着几滴水珠儿,优雅的拱形眉下,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大眼眸忽闪不止。还有那粉嫩的小嘴唇,高挺的小鼻梁,刚才笑起来时隐约可见的小浅酒窝。他细细端详,觉得女友简直就像个瓷娃娃一般精致。冯晓洛的目光往下移了移,赵卉卉黄色的睡衣里,饱满的胸脯随着她擦头发的动作晃动不止。

“你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冯晓洛抿了抿嘴唇,咽下口水,想起夏天了第一美妙的事。他忽然站起,把赵卉卉搂倒床上,翻滚半圈,将她压在身下。

“干什么呀?头发还没干呢!”

“你真美,卉卉!出水芙蓉就是为了专门形容你,才造出来的词语。”

“哎呀!虚伪!”

“说谎天打五雷轰!”

“不准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你好香啊,卉卉!让我好好闻闻!”

“不要!”

“累不累,我给你按摩按摩。”

“你按哪里啊!”

“全身按摩嘛!”

“你压着我头发了!”

“哦,对不起!”

“流氓!啊!嗯嗯...不要!轻点...你戴套套了么?额额...抱紧我,傻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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