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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一个节气，一般在公历每年的2月3日或4日。立春是孟春时节的开始，意味着风和日丽、万物生长。自古以来，立春就是一个传统节日，古代中国自官方到民间都极为重视，立春之日迎春已经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宋朝张栻有诗：东风带雨逐西风，大地阳和暖气生。万物苏萌山水醒，农家岁首又谋耕。
“今天几点下班，老婆大人？”
“六点半吧，今天应该不加班，咋啦？”
“真巧，我路过你公司，现在就在下面，等你下班哈！待会咱们去家佳源逛逛。”
“去家佳源干啥？你没出摊吗？”
“给你买衣服啊！我今天休息，马上过年了，老婆大人那么可爱，得换新衣服才能配得上你的气质嘛！”
“哎呀，就你贫！虚伪！”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件新年礼物，待会下来看看哈！”
“还有惊喜呀？怪不得今天路过，啥礼物？”
“秘密！你待会下来就知道啦！”
“好嘞！我马上弄完这些活儿，就下班，等我哈，傻蛋。你要是冷，就先去大厅里等我。”
“不冷不冷，你先忙吧哈。”
冯晓洛把手机揣进兜里，冷的打了个喷嚏。都说五九六九，抬头看柳，但这几天的低温比粘在车轮上的口香糖还要顽固，两步一回头，忽冷忽热，搞得人没脾气。不过，幸好两个月前让卉卉找了工作，不用和自己一样，傻傻的在外面挨冻。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实在是傻，女友学的日语专业，四年下来，年年都是一等奖学金，毕业之后竟然让她跟着自己摆摊，娘希匹的呀！真是浪费人才！还是上班好，不用灰头土脸，每天穿的干干净净的，皮肤也更好了，这才是女孩该有的样子啊！
来前，尹文芝从银行取出两万块钱，让儿子交给卉卉，就当是这几个月来在夜市辛苦付出的工资吧。冯晓洛知道两万不多，但是想想来到岛城半年多，人生地不熟，到处都是花销，四个人一共也就挣了四万块钱，他心里不禁叹口气。
临来时，尹文芝还交代自己，一定要陪卉卉买些新衣服。这是当然，即使母亲不说，自己也要给卉卉买。女友太精打细算了，平日里几时买过好点的衣服？身上穿的基本上都是在夜市上淘的，几十块钱，上百的都少，还成天乐呵呵的。化妆品也不买好的，总是说自己年轻，一般的用用就行。卉卉明天就要回家了，怎么也得穿的像样才行，不然怎么向自己未来的岳母大人交代。
一个穿着白色貂皮马甲的女孩挽着赵卉卉的胳膊，有说有笑的从旋转门里走出来。女孩铅笔般修长的双腿紧紧地套在蓝色牛仔裤里，黑色的高筒长靴在灰色的石板上“哒哒”作响。转眼间女孩就钻进一辆红色奔驰车，摇下车窗和赵卉卉告别。冯晓洛往后退了三四步，目送着四个排气筒的奔驰轰鸣而去。他扭头瞅了瞅自己给赵卉卉准备的礼物，越看越觉得差劲。
“咋啦？傻蛋儿，叹啥气？”赵卉卉小跑着，连蹦带跳来到冯晓洛身边。
“啊？你怎么下来那么早？不是说六点半吗？”
“工作都处理完了呀！你不是说在等我吗，我怕你着急。”
“你呀你！我...我没叹气啊，天太冷了，我就是哈口气。”冯晓洛试图努力藏起来自己的低落，摊开右手往前一送，“你看看给你的礼物，老婆大人！”
“哇！小刀电动车！哎呦，连挡风被都是黄色的哈！很漂亮耶！”赵卉卉跑到车子前，坐上去左右晃晃，又把脚放在踏板上面试试，“很合适我嘛，还有贴心的手套呦，谢谢傻蛋儿！”赵卉卉洁白的牙齿上挂满笑容，两颗虎牙格外可爱。
“以后你就不用走路上班了，想穿高跟鞋也不用怕脚疼。走吧，咱们去家佳源。”冯晓洛平静的说道。原本是想给卉卉一个惊喜，可刚才的一幕犹如盆凉水，浇灭了他的激情。
“出发！向着幸福出发！”赵卉卉挪到后座上兴奋的指挥着。
“现在买两轮，先将就着，以后挣钱了给你买四轮哈！卉卉！”
“好嘞！我记下来，说话不算话是小狗哈！”
“汪汪！”
“那么快就变卦了？唉！虚伪！我要下车！”
“哈哈哈哈....”
夕阳早已被寒风吹去，留下染红的晚霞慢慢被夜幕吞没。远远望去，春城路上的垂柳泛着浅绿色的光芒。不知何时，两旁路灯的腰板上挂起了一串串的红灯笼，增添不少的喜庆。路灯下，越来越多的汽车汇聚到马路中间，等候着红路灯的差遣。就连安全岛上面，嘈杂的人群里不时传来愉快的笑声，都印证着过节的氛围。当绿灯亮起，一辆黄色的小车飞驰而去，上面载着欢笑和打闹。
“再仔细瞅瞅，卉卉，回家用的东西别忘了拿。”尹文芝叮嘱道。
“没啥了，姨，都拿齐了，没啥忘得了。”赵卉卉最后看了一眼卧室。
“你就别瞎操心了，妈，昨天都收拾好了。再说，卉卉就回家半个月不到，带东西多了还得带回来，不够麻烦的。”
“要不，卉卉还是留下来，跟我们一块过年吧。”尹文芝的声音里带着不舍。
“我得回去看看俺爸妈呀，姨。”赵卉卉婉拒。
“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看你，妈，别瞎难受了。”冯晓洛安慰道，“再说，卉卉从夏天来，现在还没有回去过一次，这都过年嘞，再不回去，你要是卉卉她爸妈，你不得更难受？”
“好了，晓洛，你别说了。姨也是不舍得我，”赵卉卉握住尹文芝的手，眼里微微有些湿润，“你放心，姨，我回去看看俺爸妈，他俩天天搁老家待着，我也可想他们。等我初十左右还回来，再说还得上班嘞！”
“卉卉说的对，咋的也得回去看看，孝顺孝顺父母才对嘛！”冯玉明在门口说道。
“走吧，都四点半了，叫的车已经到楼下了。得早点去，路上万一堵车耽误事。”冯晓洛催促道。
“唉！既然买好票了，那就走吧，我会想你啊，卉卉！”尹文芝拿袖口抹了抹眼泪，勉强笑了一下，“卉卉穿的衣服真好看，显着更白了。”
“我昨天相中的，卉卉还不要，你看看，跟个小仙女似的，多好看。”冯晓洛把行李箱掂出门外，往下走。
“好啦好啦，你眼光好，行了吧，嘚瑟嘞样儿。”赵卉卉怼道。
“那必须嘞啊！眼光不好，能找你！”
“好啦，你闭嘴吧哈！”冯晓洛当着父母的面说这话，弄得赵卉卉很不好意思。
“对了，洛嘚，昨天给卉卉妈买东西没？”尹文芝两眼一瞪，拍了拍大腿，好像突然忘了件天大的事。
“买啦！姨！俺妈没有穿过好衣服，昨天晓洛非得给她买了件羽绒服，还有营养品，吃嘞喝嘞都有，你放心吧。”
“那就管，你看看这半年，卉卉都瘦了，你这一回家，恁妈不定咋埋怨我嘞，没让你吃好喝好，我这心里面不好受。”
“不会嘞，姨，我这是减肥。太胖了不好看。”
“胖啥胖，一点都不胖，身上有肉才有福嘞。我这后半辈子遇到卉卉这个妮子，就是我的福报啊！”
尹文芝牵住赵卉卉的手，两人并肩走着。冯晓洛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冯玉明默默地跟在后头。这些日子，尹文芝想了很多事情，或许就像书上说的一样，人的一生，就得经历过酸甜苦辣才算是完整。哪有那么多的一帆风顺，多少名人的一生不都是坎坷不止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前半生普通，后半生应该也是平凡的度过。这算是坎吗？跨不过去就是，跨过去就不算。自己以前为家人付出太多，几乎失去了自己，摊上这事儿，自己觉得活着都快没意思了。幸好遇到了卉卉这个妮子，不嫌弃这个家，愿意带着自己来岛城，重新活一回。她和洛嘚还只是男女朋友关系，没结婚，也没过门儿，能够和大人们住一块儿，这得多委屈啊！可她还没有抱怨过，儿媳妇，这辈子就认定她了。
今日逢集，小区里面的本地人都忙着外出置办年货，人流匆匆，招呼不断，话语间飘着喜悦。两个拐弯之后，四个人就到了小区东门口。门口上面，四个大红灯笼分列两边，欢度春节四个字闪着金光，分外耀眼。前面摆放着一个红色龙门架，供小区百姓放鞭炮用。看地上残留着的碎鞭炮，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火药味，应该是哪户人家着急，过小年时就已经开了响。冯晓洛已经把行李箱放好，打开车门。
“卉卉，我和恁叔就不送你了，让洛嘚送你，路上可得慢点，到家给我来个电话。”
“我知道了，姨，你和俺叔回去忙吧。”
“我们也没啥给你的买的，这是压岁钱，妮子你拿着吧。”跟了一路的冯玉明从兜里拿出个红包，塞给赵卉卉。
“哎呀！不用了，叔，我都恁大了。”赵卉卉忙用胳膊挡住。
“这是专门给你的，不能不要，听话，拿着！”尹文芝接过红包，硬塞进赵卉卉的羽绒服的口袋里。
“我爸妈的一点心意，你就拿着吧。”冯晓洛劝道。
“可...好吧，谢谢叔和姨了。这半年，恁们也辛苦了，照顾好身体。”赵卉卉给尹文芝夫妇两人微微鞠了一躬，同冯晓洛上了车。
赵卉卉的头靠在冯晓洛的肩膀上，两人手挽手安静的坐着。赵卉卉回忆着上次的分离，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冯晓洛领毕业证比自己早三天，跑来洛阳陪同自己毕业答辩。因为自己准备的充分，一切很是顺利。加上自己最亲的闺蜜张慧芳，三人一起吃了顿梦寐以求的肯德基全家桶庆祝。之后就是收拾行李，打包寄回老家，然后在准备出发去岛城之前，各自回家看望一下家里。幸运的是，晓洛和自己是同一辆火车，哪怕只有两个小时的腻歪时间也倍感珍惜。后来晓洛在中间下车，站台上目送自己离开，两个人又都挥洒下不舍的泪水。
其实高考结束后，冯晓洛报考的农业大学，赵卉卉选择的洛阳师范，两个人从此天各一方，在新的环境里忙碌并充实着，那打过的赌也默默地沉寂在岁月的长河里。可不曾想，大二下学期伊始，曾经的高中女同学于中午打电话告诉晓洛，赵卉卉的耳朵好像出了点问题，她在犹豫要不要去医院检查。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冯晓洛眉头紧皱，从未有过的担忧涌上心头。他立刻逃了下午的课去火车站，却被告知郑州到洛阳的车票只剩晚上的。倍感煎熬的他等待不及，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拿钱直接打车去了洛阳！当他在校园里一路奔走询问，最终在宿舍楼下见到赵卉卉时，两人都呆住了。两年多未见，冯晓洛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高中打的赌，我赢了。顾不得接受路过女生们羡慕的眼光，赵卉卉被冯晓洛真真切切的拥抱在怀里。那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埋藏在自己心里的那份感情，是这么的深沉而厚重。
时光荏苒，两人到现在相恋已经快三年。在一起时，两人欢笑，也会吵闹，可是只要在车站分离，彼此都会哭的稀里哗啦。赵卉卉曾经和宿舍人说过这事儿，舍友们都觉得很夸张，好似是偶像剧。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是短暂的分离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此吗？别的异地恋情侣，虽然分别时也会难受哭泣，也没像他们这样过啊！三年来，二人穿梭于郑州和洛阳之间不下四十次，每次的车票都保留着，装满了奥利奥饼干的满满一铁盒。每次分开，两个痴情傻瓜都会泪流满面。人活着都要流泪，或开心，或痛苦。既然如此，那这辈子的眼泪就以幸福的方式抛洒吧，赵卉卉一直这样在心里为自己感到幸运。
到底喜欢傻蛋儿什么呢？在宿舍人眼里，她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冯晓洛中等个头儿，瘦瘦的身体，给人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脸上还时常起有痘痘。赵卉卉坐起身，盯着眼前的男友，冯晓洛的剑字眉中带着几丝正气，一双月牙眼微微眯着，修长的眼睫毛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好看，还有那突出的喉结，不时的跳动几下。是因为对自己好吗？还是日久生情？亦或是命中注定？不！都不是！是他眼里的光芒，他的温柔，他的自信，他的美好，他的正义，征服了自己，和他在一起，永远是放心的，是温暖的，对未来是可以憧憬的！即便马上要再次短暂分离，洒下的泪水也还是以前一样，属于幸福的！
“别难受了，卉卉又不是不回来。”冯玉明缩了缩脖子，瞅瞅闷闷不乐的老婆，绿灯亮起，他开着三轮车继续往前，“对了，你没听错吧？川味家那个大胖子说过年生意很好，到底真嘞假嘞？”
“你恁啰嗦，没听错就是没听错！我收摊的时候正好路过，他跟烤猪蹄说嘞！他一大家子去年春节没回家，在夜市，从白天一直干到晚上，到处都是乌央乌央的人。他们家的三个摊，面筋，烤冷面，还有烤鸭肠，都卖脱销了。”一说到生意的事，尹文芝回到了现实中，“你想想哎！守着家佳源，利群，万象汇三个大商场，过春节的人都出来吃喝，看电影、玩游戏、买东西，生意不火才怪？”
冯玉明点点头，老婆说的是这么个道理，春节七天假，大家不出来花钱，还能干啥？
“没想到过年期间，夜市白天也可以摆摊，咱们还真不知道嘞！那今天准备的钱估计刚刚够进货，三轮车得拉满满一车回去。”
“就照着半个月的用量来进货，用不完就算了，反正东西又不会坏，放家里以后继续用。万一现在进的货少，不够用，到时候光看着人家卖货，不得后悔死？”尹文芝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管，到时候看看，不忙的话，就出两个摊；忙得很的话，就出一个摊，你和洛嘚出，我在家做面筋。”
“今儿个腊月二十七，从今天进完货回去，咱每天就多做四五斤面筋，搁冰柜里存着，以防到时候做不出来，供不应求就毁了！”
“是嘞，这可以。”
当时尹文芝他们选择城阳区摆摊的原因之一，就是这里有着岛城最大的批发市场。粮油，调料，厨房用品都是单独的批发市场，相互紧邻。即使是他们用不着的海鲜，水果蔬菜，生活用品批发市场也是错落有致，应有尽有。小年已过，大年将至，批发市场车流滚滚，人声鼎沸。冯玉明开着红色三轮，在里面左转右拐，来到一家门头房前。
“新年好呀！老板，恭喜发财哈！”冯玉明把车停下，留老婆待在座椅上，走进富成调料店里。
“都发财，都发财哈！”老板着一身灰色的罩衣，正弓着腰磨麻椒，扭头看见老顾客，连忙招呼。
“今天货比较多，给我两袋味精，二十斤微辣辣椒，十斤特辣辣椒，十斤孜然，再要四箱油，一袋盐，要一百斤的，特辣的辣椒要打碎，最细的那种。”冯玉明看见老板娘已经在记录，继续说道，“餐巾纸两包，对了，还有鸡粉两箱。”
“好嘞！现在就给你拿货。”老板娘个头不高，声音却很是洪亮，她满经风霜的双手，诉说着这个店铺有些历史。
尹文芝边走边看，来到店里，这个店是她第一次来进货时就决定以后长期合作的。店铺老板和老板娘打眼一看就是实在人，说话简单，没有弯弯绕绕，价格报的也实在，不像有的老板，装腔作势的厉害。
“你搁这儿等着吧，我去旁边先把竹签装上。”冯玉明对老婆交代道，然后去了旁边的成举烧烤用品批发。
“呦，你这稀客啊！今天怎么一块儿来啦？”老板娘正往车上放餐巾纸和鸡粉，不经意间发现了尹文芝。
“还是你们这生意好啊！快过年了，忙得不得了。不像俺们夜市，冬天一冷，人都少了。”尹文芝看着老板的儿子也跟着忙前忙后，在给几个顾客搬货物，羡慕道。
“可别这么说，你看着我们怪忙，挣的都是几毛几块钱的生意。”老板娘冲尹文芝摆摆手，把辣椒称好装袋，然后继续装孜然。
“至少你们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啊！还是开个店好。”尹文芝想到自己这半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尤其是夏天，大雨说下就下，淋过好几次落汤鸡。冬天没雨还好，就是风大，有时候连架子后面的帆布棚子都能给吹跑，摆摊实在是难。
“好啥好，一年下来真挣不几个钱，唉！给儿子娶媳妇儿的彩礼钱都攒不够！俺们夏天去过你那儿夜市两回，人挤人，生意好的都让人眼红。”老板叹口气，磨好了麻椒，递给等候的顾客，然后开始打磨他们要的辣椒。
“你们那彩礼高不高？”碰巧自己的儿子也没结婚，虽然准儿媳妇是老家的，一地一个风俗，尹文芝还是好奇问了一嘴。
“看亲家情况，好的就多给，一般的就少点，但是现在年轻人结婚前提得有车有房，我们来青岛五六年了，车倒是有，关键房子还没买，真麻烦。”老板娘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蜡黄的脸上布满愁容。
“都挺难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呐！”说到搁岛城买车买房，尹文芝心里清楚，那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啊！虽然老家结婚现在也要车要房，不过村里面盖新房子就可以了，倒是彩礼一年比一年高，来岛城前邻居家闺女结婚，要了二十万彩礼。尹文芝觉得不可取，这哪是嫁闺女？分明是卖闺女啊！冯晓阳结婚时，尹文芝让她随男方那边的风俗，就要了三万六。尹文芝心里暗自琢磨，不知道卉卉那妮子啥要求，也没问过她。卉卉毕竟上过大学，那么懂事，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吧。真希望儿子赶紧结婚，这么好的儿媳妇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万一哪天没了不得后悔死。但想到这几年在浙江打工挣的钱，都被冯玉明给霍霍了，她气就不打一处来。来岛城的路费和房租都是从闺女手中的彩礼借的钱，以后还要还。现在家里真是一穷二白，磕碜的要命。庆幸的是现在生意走上正轨，冯玉明如果继续正干下去，自己再和儿子都努努力，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尹文芝看到冯玉明正往三轮车车上两箱两箱的搬竹签，心里因他而起的怒气转瞬又消了不少。
“你们的货装齐了，一共一千三百零六，给一千三就行。”老板娘将账单递给尹文芝。尹文芝用手机重新核对一回，从黑色羽绒服的内兜掏出钱结账。
“对了，这不是过年嘛，感谢你们的支持，送你一桶胡姬花油，来年继续挣大钱！”老板从屋里拎着一桶油走出来，眼里挂着笑容。
“谢了哈！也祝恁们的生意更上一层楼。”尹文芝做生意第一回收到新年贺礼，很是激动，提溜着花生油看了好几眼，才放到车上。
冯玉明也已经搬完十箱竹签，来到老婆身边。两人启动车子，驶向下一家合作伙伴。半下午的时间，除了满满的货物，他们还收到每个店的新年贺礼，两箱啤酒，一箱果汁，一桶油，半箱竹签，两袋冰糖，一袋大米，还有五斤年糕。拉着五千多块钱的货，摩托车在路上哼哧哼哧叫的欢快，就像尹文芝难得灿烂的表情，貌似是在庆祝新的一年交好运吧。
“妈，你先收钱，叫俺爸围棚子。”冯晓洛看一眼身后的尹文芝，又赶紧回头盯着烤炉上的面筋，催促道。
“管！”尹文芝把剩下的交给冯玉明，来到儿子身边，左右开弓，接过顾客们递来的钱。
前六天天气都很不错，阳光灿烂暖人心，偏偏这春节假期的最后一晚刮起了小风。冯晓洛家的是炭火烧烤，不像别人家的煤气炉子，风一起，就容易到处是灰尘。尹文芝刚从家里拿来的帆布，还没来得围上。或许是因为假期的最后一天，好多人已经返回城阳，准备上班。也有的人是在家里葛优躺躺够了，出来活动活动身体，尽管寒风阵阵，夜市的人流量却比前几天多了不少。从早上八点，到现在晚上九点半，冯晓洛已经卖空了三大箱面筋，香肠和烤饼之类的也早已经卖完，冰柜里的存货在大年初三的时候就已经清空，刚才尹文芝回家就是去取面筋。这一周冯晓洛负责烤，尹文芝在夜市和家里之间来回穿梭，取面筋，帮儿子打下手。冯玉明则是一个人在家里从早到晚紧赶着做，刚刚煮好的最后一锅面筋才穿成串，他就和老婆一起拿着，顺便带着帆布来到了夜市。
原本打算出两个摊的一家三口，在大年初一的中午就放弃了。春节来临，孩子们穿上鲜艳的衣服，老人鹤发红颜，扶持着彼此，情侣们手牵着手，胳膊挽着胳膊，就连宠物们都换上了新装。乌泱泱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河流入海，似群雁南飞。初一那天只有稀稀拉拉的四五个摊位营业，早上还算可以，人们忙着拜年，串门，冯晓洛的摊位面前顾客偶尔一个两个，轻松应对。到了中午，看完电影的，逛完街准备回家的，饿了要吃饭的却在商场餐厅里面排不上队的，纷纷来到这些摊位上求救。可怜的几个摊位周围，顾客是里三层外三层，吓得冯晓洛十万火急的给家里的母亲打电话，说了赶紧过来四个字后就挂断了，尹文芝还以为出现了什么大事。
七天连轴转，尹文芝一家三口累的实在够呛。冯晓洛大年三十晌午才买的新羽绒服，年初二烤面筋时尽管带着套袖，可还是因为太忙，一时疏忽，被炭火烤了个洞。他每天站十五六个小时，两腿肿胀酸痛的厉害，脖子一直低着，颈椎都僵硬了。冯玉明不停地缠面筋，仅仅七天，左手食指的茧子就厚了一层。至于尹文芝，她则来回穿梭在夜市和家里，早上不忙，就在家缠面筋，中午和晚上就去夜市帮儿子打下手，虽然挺累，但这几天她也是相当的激动。要知道，忙碌的时候她连钱都收不过来，钱盒子装满了，就用打包面筋的塑料袋装，塑料袋装满了就再换一个空的。那一刻她觉得不是在收钱，而是在老家的路边扫杨树叶子，太奇妙了。一周的时间，卖货的钱就和平时一个月差不离！这在岛城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一辈子注定都难以忘却。
“收摊吧，妈，就剩盘子上这二三十个了，收不完摊估计就卖完了。”冯晓洛往后使劲仰着脖子，疲惫的脸上油光闪闪。
“收摊，现在就收着嘞！”冯玉明接过话茬，他已经在往三轮车上搬着空箱子。
“这几天过得，真是快啊！感觉跟一天是嘞。”尹文芝收拾着酱盆，感慨道。
“一天？一天能累恁很？这几天缠面筋坐得我屁股都麻木了，腰都快折了。”
“就好像人家不累似的，你瞅瞅邻居那几个摊，谁不忙？”尹文芝反驳道。
“确实累，不过，妈，这几天我看了，应该就咱家最忙，生意最好。”又有两个顾客买面筋，冯晓洛扭头低声和母亲说，他想帮父亲挽回一些面子。
“差不多，我也瞅见了，人家忙的时候咱更忙，人家不忙的时候咱这儿还有顾客。”尹文芝的语气里带着骄傲。
“啧...幸好恁妈听到了川味家说的话，提前进了这么多货。今天最后一天，就剩半袋面和一箱竹签，油，芝麻，孜然啥的基本用完了。”冯玉明打心眼里佩服自己的老婆。
“好！全部卖完！谁再来也没有啦！”冯晓洛用酱勺把盘子上面的酱汁刮到盆里，如释重负的说道。
尹文芝也已经将零碎的东西收拾停当，冯玉明把小推车侧面的挂钩挂在三轮车后面焊接的铁钩上，熄了灯，拿上电瓶。然后又把两根围棚子的铁杆放到架子里，发动车子，和尹文芝一起坐上。冯晓洛骑着送给赵卉卉的电动车跟在后面。空荡荡的小吃车在宽阔的正阳路上叮当作响，尹文芝想起来一句谚语：越空的马车，声音越大。但是今天这空荡荡的叮当声，她打心眼里喜欢！就连寒风掠过她的耳旁，她也没有觉得多么刺骨，反而好像是在温柔的诉说，这是岛城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