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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八个节气，一般在公历五月的二十至二十一日之间。此节气是指夏熟作物的籽粒开始灌浆饱满，但还未成熟，只是小满，还未大满。宋欧阳修有诗曰：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
岛城的季节挺有意思，因为靠着大海，冬夏漫长，唱主角；春秋短暂，当配角。前几天还是寒风凛冽，大衣紧裹，这周就卫衣当道，短袖横行，春天的明媚还没有好好感受，夏季便扑面而来。
冯晓洛上身裹着黑色的皮外套，下面一件黑色的运动裤，正开着三轮车停在正阳路的一个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这几天上班的时候，冯晓洛就已经开始只穿衬衣，不穿工装外套了。只不过今天休息，替冯玉明到市场进货，一路飞驰，必须穿的厚点才行。
看到路上有的行人已经或短袖、或长裙的走过，冯晓洛感叹春天真是不待见岛城，来这里连哈杯扎啤的功夫都没有，就匆匆离去。他的三轮车没有挂牌，即使闯红灯也扣不了钱，但刚考完驾照的冯晓洛还是严格按照行驶规矩来，毕竟命就一条，小心使得万年船这个道理还是十分明白的。坚决不能像父亲一样，从来不看红绿灯，只看有人没人，到处乱闯，甚至逆行。这也是他只要有空就代替父亲进货的原因之一，还说以后想考驾照，加上天天离不开白酒，怎么可能让他考？就算是让母亲考也不会同意父亲的要求！对了，城阳的交警叔叔很不错，看到这无牌照的三轮车也没有查过，估计是觉得穷人一个，给留点活路吧。要是小汽车不挂牌，或者无证驾驶，还不得罚钱或者抓局子里去。想到这一点，冯晓洛的心里乐了，看来穷人也有一点点好处的。
冯晓洛看看手机，中午十一点半，家里面筋应该已经下锅煮着，母亲估计在准备做饭了。这时从路北面的人行道，出现一个身着暗红色碎花外套的老太太，双手推着一个红色的电动车，貌似没电了。车后的固定座椅上，一个约莫二三岁的女娃娃正摇头晃脑的咿呀嘟囔着。冯晓洛看了看上面的红绿灯，还有24秒变红，她们应该有时间走到对面。正当他幻想着以后和女朋友生出的娃娃会不会也像眼前的一样可爱时，那辆电动车却突然停在了路中间。碎花老太太先是一愣，瞅了轮子，然后任凭她怎么使劲，车轮就是一动不动。
冯晓洛眉头微微皱起，这情形和上次卉卉的电动车出现的状况一样啊，后轮主动锁住了！后来自己在路上捣鼓了半个小时才弄好。他左右看看，只有他自己开的三轮车，其他都是汽车。
几秒钟过后，老太太有点着急，但也并没有人下车前去帮忙。冯晓洛站起身准备下去，转念想到自己的车在等红绿灯第一位，待会绿灯亮了一定会挡住后面的车辆通过。他想到这儿，又赶紧坐下，一脚油门把车转到了右手路边的栅栏旁，拔下钥匙，快跑到老太太身边。
“怎么了？阿姨？”
“我也不晓得啊？好好的走着，突然推不动了。”阿姨抬起头，见有人过来帮忙，焦急的眼神里闪现出一丝光彩。
“估计和我以前遇到的情况一样，自动锁住了。”
“那咋整，青年？”
“您扶好车把，阿姨，我抬着后面，先挪到路边再说。”冯晓洛望了望斜上方的红绿灯，东西方向的车道还有三秒钟就要通行。冯晓洛双手握住车子的后座，使劲往上抬。正阳路很宽，双向三车道，是城阳区最主要的道路。电动车上坐着女娃娃，无邪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冯晓洛，他动作不敢太快，怕吓着娃娃，小碎步一点点的抬着往前走，边走边扭头注意路况。虽然东向行驶的汽车都已启动，但是很慢，没有一个人按喇叭，好像在等他们先到路边再说，冯晓洛不经意间，貌似还看到某个车里伸出一个大拇指的手势。
“真是太谢谢你啦，青年！”老太太刚到路边，就激动地夸赞道。
“客气了，阿姨，应该嘞。”冯晓洛晃了晃肩膀，再次试图前后推推车子，电动车依旧毫无动弹，“那您住哪儿？这样咋回去？”
“我住美都美苑，就在前面，过了两个红绿灯就是。现在俺儿跟儿媳妇都在上班，要不再麻烦青年你把我俩拉过去吧？俺们小区门口就有修电动车的。”老太太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
“管！”冯晓洛算了算，来回也就十来分钟，不耽误进货。他回去将三轮车开过来，又冲远处的保洁大叔招了招手，两位和母亲同龄的阿姨路过，也见状停了下来。
“大叔，咱俩一人抬一面啊，一二三！”后车门已经打开，两人合力将电动车抬上去，半躺在侧门上。老太太早已把孙女抱在怀里，对路人夸奖着热心的小青年。
“确实是个好青年，好人一定有好报的以后。”本地俩阿姨左右打量着冯晓洛，赞许道。
“那您和娃娃只能蹲在车上了，阿姨。”被老太太当着几个人的面夸奖，冯晓洛脸色一片绯红。
“蹲着没关系，能遇到你这个好心的青年，比啥都强。”
“那我慢点开，阿姨，您抱好娃娃。”冯晓洛突然觉得被人当众表扬也是一种煎熬。他关上后车门，启动车子，想要赶紧送老太太回家去。
慢悠悠的开了十五分钟，冯晓洛停在了修车铺门口，旁边就是老太太住的美都美苑。他和修车老板一起抬下车子后，就准备回去，但被老太太拉住胳膊，非要请到家里吃饭不可。冯晓洛推辞多遍，又解释说自己要赶时间进货，方才脱身，不过最后不得不答应老太太，把电话留下了，说以后让她儿子好好感谢冯晓洛。
中午十二点五十，当他向母亲解释完为何进货晚了半个小时才回来，尹文芝给儿子打了两个荷包蛋当做奖励。冯玉明则警告儿子，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儿，尽量要考虑好，再决定要不要帮忙，万一遇到不顺利的事儿，可能还会搭进去不少钱。冯晓洛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也十分明白，人们都说自己长得像父亲，但自己的秉性还是随母亲的。
“我觉得二手房挺好嘞呀！直接搬进去就管住。不用再麻烦装修了，还能省下两年的房租。”原本倚靠在栅栏上的冯晓洛，从摊位后面走到父母身边，解释道。
其实他本不想买房，觉得挣钱了可以换个好点的房子租着住，一个月也就一两千块钱，剩余的钱可以改善生活状况。现在工作一年也就攒了十万出头，父母挣的钱还要还给妹妹一些，再说他们也得给自己留点养老钱。买房的话，光首付就得二三十万，以后每个月还要还房贷，等还完三十年，自己都老了，他没必要活得这么累。奈何，卉卉想要买房子，觉得结婚了有房子住才叫家，不想以后因为房东一个不高兴，就被撵出家门。而且卉卉还考虑到以后生孩子上学，落户口的事，冯晓洛很佩服女友，竟然能想到那么远。
没办法，既然女友执意想要买房，那就买吧。冯晓洛提前和母亲说了这事，母亲说要拿出来这两年挣的积蓄，加上自己挣的，再跟亲戚朋友借一点，三十万之内的首付还是可以的。没想到，现在又因为买新房二手房而纠结，冯晓洛说服不了女友，带着她来到了夜市向母亲求援。
“那就定二手房呗！你不是卖一年房子了，洛嘚，都知道好孬，选一个最合适的，价格实惠的，买了呗。”冯玉明边烤边给顾客打包着面筋，说道。
“妮子嘞？你啥想法？”尹文芝放下手里的酱勺，扭头看了看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的赵卉卉。
“卉卉想买新房，不想住别人住过的房子。你说说，妈，二手房有啥？住进去好好打扫一遍不就行了？实在嫌弃的话，雇两个保洁，收拾的想多干净，有多干净。”冯晓洛接住母亲的话。
“新房便宜吗？”冯玉明回过头问道。
“价格都差不多，新房主要是期房，户型比现在的二手房好一些，但是得等一两年才交房，而且大都是毛坯，还得装修，装好散味又得半年嘞。我这不是想，买二手房直接住进去，现在住的阁楼，夏天热的要命，厨房还是带斜坡，卉卉碰几回头了都。”
“新房二手房都可以贷款吧，洛嘚？”尹文芝问了一句。
“当然了。新房可以贷三十年，二手房十年以内的房龄可以贷三十年，要是太老了，只能贷二十年，甚至十几年。这没关系，现在我看好的那俩二手房，都能贷三十年。”冯晓洛胸有成竹的说道。
“三轮车二手的，冰箱冰柜二手的，连阁楼上我用的写字桌也是二手的，你可知道，买的房是以后要结婚的婚房呐！”
赵卉卉终于开了口，委屈巴巴的望着冯晓洛，顿时四个人都安静了，热闹的夜市仍旧喧闹不止，冯玉明送完一波顾客，又迎来下一波，像个机器人一般忙碌不停。
“冯老板，还是你们这生意好啊！你看看，谁家的摊位上有你们这儿的顾客多。干小吃真不赖，我都想弄个摊位干干了。多自由啊，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歇着，不用看领导的脸色，挣得还多。”一个老顾客见人太多，转到冯玉明摊位的一侧，羡慕道。
“那当然！想学嘞话我教你，包教包会，搁其他地方找个摊位，卖面筋绝对比一般的打工强，一个月挣万儿八千不是事儿！”冯玉明当着很多人的面，故意高声回答道。前几天和夜市上的几个摊主一块喝酒，生意不错的老赵说自己这半年收了七八个徒弟，学烤冷面，一个徒弟收三千块钱学费。冯玉明最近心里一直琢磨，这也是个增加收入的好办法。
“净瞎说？天天累死累活嘞，从早忙到晚，挣个辛苦钱。你是没看到苦，光看甜啦！”尹文芝忙打岔道。
她烤面筋的生意之所以好，就是因为自家的味道比别人家的好吃，再加上冯玉明这个人爱和顾客叨叨，会拉呱，留住很多顾客。但是如果有人学了面筋技术，在夜市上摆摊，那就是竞争对手，对自己会造成很大的损失。尹文芝不想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在教授面筋这一块，一直有所顾忌。她说完，发现儿子和卉卉都还在后面沉默不语，自己开始思考该说什么才好。
“管！咱买新房，听卉卉的。”尹文芝转身对他俩说道，“反正现在恁也不急着结婚，等新房下来，装修好，恁俩正好结婚，管吧，卉卉？”
尹文芝的话仿佛平地起春雷，赵卉卉蔫吧的脑袋倏地抬了起来，惊喜的看着她。冯晓洛更是惊讶，目瞪口呆的，原本是想让母亲说服卉卉的，这可倒好！
“谢谢尹老板！以后房子装修的事交给我就行啦！”赵卉卉一个跳跃，搂住了尹文芝，吓了她一个激灵。
“傻妮子，没大没小嘞！”看着卉卉天真的傻笑，尹文芝也跟着笑了。只要卉卉高兴，自己再累点也值得，况且自己还年轻，才五十多点，家里的婆婆七十多了还为孙子孙女们忙前忙后嘞。再说生意也一直挺好，多干两三年就挣出来养老钱了呗。退一万步讲，即使没有钱，难道自己还怕以后老了，孝顺的儿子儿媳把自己扔大街？
“管吧，反正恁俩是家里的领导，说啥就是啥吧。”
冯晓洛没办法，只能同意。反正都是住，二手房新房一个样，新房总价还便宜一些，首付二十万出头就够了，冯晓洛安慰自己。卉卉是不是也考虑了新房首付低的这一点，冯晓洛将这个问题留在了脑子里。
“房子可以写两个人的名字吗？”尹文芝突然问道。
“嗯？可以啊！”
“那买新房写你和卉卉两个的名字吧。”尹文芝若无其事的说道。
“啊？不用不用！姨，都是恁出钱，写晓洛的名字就行，不用写我的。”赵卉卉没想到尹文芝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既感动，又吓了一跳。
“我回头仔细问问写两个人的名字和写一个的名字有啥区别。”冯晓洛对母亲的话也感到了吃惊，他没有想过写谁名字这件事儿，就知道将来都是一家人，都无所谓。
“管，你问问吧，洛嘚。要是没啥大区别，就写恁俩的名字吧。”
“不用问！不用问！”赵卉卉直接拦住，“有您这份心意就行了，姨，我知足！真的知足！写晓洛一个人的名字就行。这事儿不说了哈，就这么定了！我请恁仨喝奶茶，都别客气哈！姨，叔，恁俩想喝红豆还是珍珠嘞？”
“嗐！恁叔俺俩恁大了，不喝不喝。”
“你都不问问我喝啥？”冯晓洛翘着眉毛。
“我买啥你喝啥，挑啥挑，略略略！”赵卉卉伸出舌头，冲男友做了一个鬼脸。
“快看看，卉卉，小狗嘚睁开眼啦！”
“呦呵！真是嘞，我刚才都没看出来。”赵卉卉重新蹲下去，将小狗嘚拿到自己的右手掌上，仔细瞅着。
狗嘚是三天前四个人决定买新房的那晚，尹文芝捡回来的。晚上十二点，尹文芝夫妇收摊回家，路过一个拐弯时，尹文芝看到一个绿色的啤酒箱扔在围栏边。平时连个塑料瓶子都捡的尹文芝，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捡钱的机会。她叫停冯玉明，自己下去拿箱子，意想不到的是，箱子里面有一只小狗嘚！
狗嘚很小，跟自己平时做的咸花卷一般大，一只手就能握住。黑色的脑袋，白色的身体，额头中间一竖白色，虽然是只小土狗，却有点三眼神将的风范。这一看就是别人家母狗被外面的公狗占了便宜，生的多，没法养，家里主人扔在外面的，希望遇到好心人。但是自己平时忙的脚不着地，哪有空再养狗？何况那么小一只，眼睛还没睁开，能有半个月大就不错了。以前村里基本家家都有土狗养着，生的小狗嘚也多，儿子闺女上学时曾经捡回来过两三只，最后都没养活，还伤心的不得了。
尹文芝发愁要不要把它放回箱子里，让别人捡了去养。她看着狗嘚，它紧闭着眼睛，在尹文芝手里拱来拱去，嗷嗷直叫，看来饿得不轻。尹文芝心里暗自想着，一直觉得自己的命挺苦，但至少自己有儿女陪伴。再看看这小狗嘚，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被家人抛弃，虽说是只狗，可也太让人心疼了！如果都像自己一样，把它扔在路边，万一饿死了，或者下雨淋死了怎么办？犹豫片刻，尹文芝还是将它带回了家。
“妈，你过来看看，小狗嘚睁开眼啦！”冯晓洛三步跨到屋里，喊尹文芝喊道。
“我瞅瞅，我瞅瞅。”尹文芝放下手里的面筋块儿，双手在身前的布满小红花的围裙上擦了擦，一溜小跑到门外的大篷子下面，“还真是嘞，看来这狗嘚命大，能活下来。”
“它第一眼看见的是我，以后跟我最亲！”冯晓洛得意的说道。
“切，亲个屁！又不是你把它捡回来嘞，是姨救了它的小命。”赵卉卉回呛道。
“人家网上都说了，动物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谁，就跟谁亲。”冯晓洛不服气。
“那人家还说，动物会把它第一眼看见的认作自己的妈，那是它妈了？”
“不，不是！我是它爹，你是它妈。”冯晓洛擅自安排称呼。
“滚，我才不是嘞！”
“傻小儿，你这是说的啥话！哪能认狗当儿子！你这连恁娘我都骂了！”
“哈哈哈哈......”赵卉卉捂住嘴笑。
“笑啥笑？以后就当干儿子了！你快去拿奶瓶去，你看看，这家伙儿刚才估计没喝饱，嗷嗷叫唤。”
“管管管，我拿去。”赵卉卉进屋把剩下的半瓶奶拿出来，递到他手里，冯晓洛将奶头刚一凑近小狗嘚，就被它牢牢地噙在嘴里，咕嘟咕嘟喝的厉害。
“你瞅瞅，你瞅瞅，上辈子饿死鬼脱成嘞吧？”尹文芝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给它起个名吧？卉卉，你说叫啥好？”
“要不叫苹果？土豆？或者小黑？”赵卉卉一听说要起名字，皱起了眉头，望着小狗嘚圆滚滚的肚子发呆。
“啥名字这都是？不好听。”尹文芝摇了摇头。
“那叫...”赵卉卉见吃饱喝足的狗嘚不再叫唤，而是原地打转，“叫陀陀吧，你看看转了一圈又一圈，跟个陀螺似的。”
“陀陀？管！好听，以后就叫陀陀啦！陀陀，陀陀，过来，快点，往我这边爬呀！”冯晓洛往后退了两步，拍着手温柔的喊道。冯玉明出来看到儿子的模样，和尹文芝、赵卉卉相视一笑，欢迎这个家庭新成员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