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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才哥四个当初离开气源站工地去了哪里？要干什么？正如顾航猜测，他们准备铤而走险，弄死赖账的黑老大朱三定。人一旦有了极端思想，就会产生可怕的变态行为。他们觉得，反正活得没地位没人格，光脚不怕穿鞋的，豁出命去，让身家百亿的义临市首富为区区十三万丢脑袋，即使将来坐大牢，或者被判死刑，他们值，对方不值。杀死一个有黑社会背景的人，等于为民除害，没准还能彪炳野史。想得多简单，根本不把法律放在眼里。受这种扭曲心态的驱使，李有才脑子和脖子一样歪了。他们也知道，杀死朱三定绝非易事，此人自知树敌过多，一直倍加防范，出门防弹悍马，保镖如狼似虎，据说还私藏枪支弹药，如果贸然行动，无异以卵击石，必须制定周密的计划。哥四个常年在外奔波，摸索出年前年后是特殊的时间段，许多临时工在春节前要返乡，对于不能缺人的单位来说，用工就比较急切，条件也相对宽松。他们的目的是伺机复仇，不在意工种和薪酬，先在义临市潜伏下来再说。朱三定是公众人物，在明处；哥四个是普通百姓，在暗处。既然能于防范严密的市政协开会期间接近他，说明只要下足功夫，悉心寻觅，类似的机会不是没有。到时候就二话不说，直接手起刀入，欠十三万就捅他十三个窟窿，比杀猪还痛快。
首先要找到朱三定的住处，掌握其起居和活动规律。哥四个在义临市打过工，对这里的环境还算熟悉，也了解到，西龙集团开发的楼盘有个共同点，名称里都冠有“龙”字，什么龙腾、龙凤、龙兴等等，以对应朱三定大名里的龙字。他们当初在气源站工地和老哥丁二一交代过后事，干完最后的工作，来到义临市踅摸。带龙字的小区转了几个，档次配不上朱三定的身份。再找，城郊有个龙湖公馆，哥四个到此一看，富丽堂皇的欧式大门，密不透风的的保安措施。观察了几个时辰，出入的车辆全是奔驰、宝马、路虎之类的豪车，估计里边的住户非富即贵。巧的是，三辆黑色悍马也在傍晚时分鱼贯而入。不用找了，这里肯定就是朱三定的老窝。要不说有钱有势不要太招摇呢，三辆悍马多大目标呀，安全是安全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何况不是贼，而是刺客，是那四个被他凌辱到极点的农民工，八只眼睛四把杀猪刀正盯着他，候着他呢。
再观察周围地形，与龙湖公馆相邻的这条马路叫迎宾大道，宽阔敞亮，龙湖公馆在路西，路东还有两处新建的商住小区，其中一处叫金地苑，是三座三十层板楼，还有数座小高层。哥四个到这里的物业公司联系工作，正如所料，管工、电工、清洁工、保安，缺口挺大。经理姓冯，一见这四个精壮劳力，样样都能拿下，喜得不得了。但是，冯经理也有疑惑，哥四个脸上头上的伤痕还没褪去。
“你们怎么都有伤呢？”冯经理问。
“脚手架塌了，摔成这样。”李有才解释。
“哦。在我这里工作，虽然挣得少，可比工地安全。”冯经理说。
“俺们就图这个，命比钱重要。”李有才顺着冯经理的话支应。
冯经理说话嘴里带着酒气，喜欢这口就好办。李有才他们在金地苑安顿下来，穿上新工衣，还花两千块在二手车市买了一辆旧面包车。名义上为小区业主出行或搬家置物提供交通工具，挣点劳务费，实际是为方便跟踪朱三定，伺机下手。李有才和冯经理很快混熟，杯盏之间，无话不谈。金地苑大门两侧开有几家饭馆，川味火锅是他俩常来的地方。冯经理比李有才年长很多，五十岁了，酒友不讲这些，能说在一块喝在一块就有缘。冯经理挺讲义气，知道李有才挣得不多，每次喝酒都是他买单。他还是个老愤青，不满现状，满腹牢骚怪话，挺对李有才品性。龙湖公馆的情况不用多问，冯经理自己就往出抖漏。
“朱三定那王八蛋，不知买通谁的关节，一亩地不到七万，把对面六百多亩湖滩拿下了，还白送个自然湖。”冯经理说。
“那些别墅一套得多少钱？”李有才问。
“小的四百多万，大的上千万。”
“有钱人真多。”
“包二奶养三奶，都隐姓埋名，查都查不出来。朱三定罩着他们，他们罩着朱三定。我要有机关枪，把他们都突突喽。”冯经理撅着八字胡唠叨。
在金地苑干了没几日，祁口那边传来丁老哥的噩耗，哥四个过去，准备尽到兄弟义务。好在虚惊一场，灵异不灵异谁也说不好解释。续县长那一声地狱到天堂的呼唤续了丁老哥的命，哥四个心里波澜不惊。野猫岭“护林员”的鬼影迷踪，虽然没有坐实，始终是挥之不去的阴影。丁老哥回魂之后，他们便悄悄离开医院，驱车返回义临。
金地苑只是物业经理和管理人员才配备专门的办公室，务工人员要么住地下室，要么住顶楼设备间。哥四个选择住设备间，因为设备间西侧有一扇上下翻开的小窗户，居高临下，正好能俯瞰对面龙湖公馆。为此，他们还特意买了一台观鸟镜用于观察。他们发现，朱三定自住的别墅建在东南角一块高地。其他别墅都是铁艺围栏，只有朱三定的别墅修筑了水泥围墙，四周装有摄像头，保镖时不时巡游一圈，前后院各有一只威武的藏獒。从安全防范来讲，可以说滴水不漏。
他们还注意到，朱三定别墅后面有个水池，有物管工人提着装有锦鲤的塑料袋进入他别墅里，说明朱三定除了养狗还养着观赏鱼。估计鱼缸的体积还不小，因为自来水是不能直接养鱼的，那个水池的作用应该是晾水。重要的是，物管工人进入他别墅清洁鱼缸或喂鱼，保镖基本不予盘查。
李有才把每天观察的点点滴滴记在小黑本上，还草绘一张龙湖公馆平面图，没事就独自琢磨。心中的计划逐渐成型，对哥仨说：
“咱们派个人，装成养鱼的，进入朱三定别墅里，先熟悉屋里屋外的环境。二贵，朱三定上回没见过你，对你没啥印象，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中。可俺不会养鱼呀。”二贵说。
“先找地方学养鱼，然后设法打入龙湖公馆物管中心，等机会合适，再混进朱三定家。”
“进了他家干啥？”
“家里养鱼是个费电摆设，增氧、照明、循环，都得用电，你想法找见屋里的配电箱，再注意监控室在哪个屋。”
“你的意思是，搞清楚监控跟屋里的用电设备是不是一个配电箱？”
“对，你拍一张配电箱的位置照片，最好还有箱里的照片，剩下是哥的事。
最好搞清楚朱三定住几层，哪间房，用钥匙开门还是读卡。”
“中。”
“那两条藏獒咋对付？”金锁问。
“下耗子药。”李有才说。“另外，物管部门应该有别墅的管路图和电路图，设法复制一份。二贵，你千万记住，这事急不得，一定要有耐心，宁肯误了，不能糊了。俺再跟冯经理拉呱拉呱，了解一下公馆物业情况。他们是同行，指不定还认识，看能不能通过冯经理，把你介绍进去。”
“俺俩的任务呢？”银锁问。
“你俩就少说多干勤观察。咱们只要进了朱三定屋里，豁出命捅死他！另外，还要立两条规矩，咱哥四个都得做到。”李有才严肃地看看三个兄弟，“头一条：戒酒。”
“戒酒？”哥仨愣住。
“从现在开始，从俺做起，戒酒。咱们是刀尖上跳大神——玩命呢！贪杯最容易误事。冯经理是个酒篓子，俺陪他喝酒主要为套点有用的信息。”
“你也要控制自己。”二贵嘱咐李有才。
李有才拍拍二贵：“当哥的明白，哥都做不好，咋要求你们呢。第二条：把原来的手机号都换掉，都用不记名的如意卡。”
“这是为啥？”金锁问。
“防备手机号码定位。这次丁老哥出事，老蔡能找到咱们，俺觉着这是个漏洞，必须堵上。另外，都跟家里打好招呼，从今个开始，咱们就人间蒸发了。”
“记住了。”三个兄弟郑重承诺。
最后，李有才说：“咱们这个计划，必须像绣花那么仔细，来不得半点马虎。以后在公开场合，对谁也不要提朱三定。还要给计划起个代号，俺想好了，就叫：马王爷计划。”
哥仨纷纷认可：“这个代号起得好。”
“让狗日的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不得不说，李有才确实有才，杀人计划还搞个代号，设计也挺周密。
正月初五这天，李有才与冯经理在楼下火锅店对酌，临窗而坐，斜对面就是龙湖公馆大门，两个门卫在站岗，都戴着白色钢盔。
“龙湖公馆的保安多威武，像电影里的宪兵。工资是不是也高呢？”李有才有意挑起话题。
“怎么，你想跳槽？”冯经理问。
“咳，哪有俺这模样站岗的，打扫卫生还差不多。”
“打扫卫生也不要你。龙湖公馆的物管人员除了经理和副经理，保安和工人全是半军事化管理，每天还出操训练呢，用人都要报备集团审查。工资给的高，淘汰率也高。”
李有才心里凉半截，还没出师就发现不利。
“除非你和物业经理有一腿。”冯经理又补一句。
“他们物业经理是女的？”李有才浅呡一口，漫不经心问。
“老姑娘啦，三十岁还没老公。”
“是不是太丑了？没人要。”
“长得不丑，就是命硬，本来搞着个相好的，领了证准备办事呢，老公给挂了，喜事成丧事，还担个寡妇名。”
“咋回事？”李有才纳闷。
“她男人喜欢钓鱼，偏爱包场夜钓，半夜打瞌睡，栽进水里没上来。”
“还有这蹊跷事呢？”
“人么，有折腾不死的，也有嘎嘣一下的。”
“就因为这，老姑娘没人敢要？”
“朱三定的亲妹子，谁敢要？”
“哦……”李有才省悟地点点头，给冯经理斟酒。
冯经理忽然用筷子点点窗户外面：“说曹操，曹操到——”
一辆白色奥迪Q5从龙湖公馆大门驶出来，停在火锅店门口。扎着马尾辫的朱晋萍下车，走入火锅店。老板娘熟络地接待，对后厨喊：“红油锅！”
奥迪车司机一身肥膘，懒洋洋坐到另一张台，老板娘给他提来半箱啤酒。司机拿起一瓶，咬开瓶盖，咕嘟咕嘟灌下。
朱晋萍穿一件浅灰色带防风帽的羽绒长袍，忧郁的眼神始终望着窗外。
李有才悄悄跟冯经理商量：“俺寻思，给这老姑娘介绍个对象。”
“你想往火坑里推人呀？”冯经理白他一眼。
“有人想攀富贵么。”
“朱三定这关就过不了。瞧那司机，外号乔胖子，他就是朱三定养的打手。”
“他开车还敢喝酒？”
“朱三定的车，哪个敢拦，吃了豹子胆也不敢。”
“真嚣张……”
李有才和冯经理离开火锅店时，特意记住了这辆白色奥迪Q5的车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