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半之后,二十号别墅的菜园子扦插了红薯苗,秧苗是田建平打电话从祁口要来的。菜园子拾掇完之后,物业办的胖姑娘和雷队长来这里检查。
田建平坐在凉椅上,脱下手套,累得捶腰擂腿:“耗了我两天半……”
胖姑娘说:“一看你就没干过农活。”
男一号穿着雨靴,捏着塑料水管的喷头正在给红薯垅淋水。
胖姑娘问男一号:“老板,你这块菜园子能收多少斤红薯?”
田建平插话:“于老板也不是庄稼人出身。”
男一号笑而不答。
胖姑娘怼田建平:“我看于老板比你在行。”
田建平说:“回头让于老板带你到维港,走走星光大道,逛逛迪士尼乐园。”
胖姑娘高兴地问男一号:“真的?”
男一号做个手势:“OK!”
胖姑娘把手机递给雷队长:“给我和于老板留个影,以此为证。”她热情挽住男一号的胳膊摆拍。
田建平后悔不迭地悄悄扇了自己嘴巴一下。
胖姑娘对男一号说:“你能不能摘掉墨镜,咱俩再照一张。”
田建平阻止:“千万别这样,于老板有眼疾,光线强了眼泪哗哗的,他戴的是护目镜。”
胖姑娘似信非信:“你还有这毛病呢?”
男一号点点头:“YES。”
雷队长指着墙根一堆草莓叶对田建平说:“把那堆烂叶子处理了,别让风刮得到处乱飞。”
男一号摇头摆手:“NO、NO、NO……”对田建平叽里咕噜说几句英语,谁也听不懂。
田建平解释:“于老板说了,这些烂叶子烂草根剁碎了还有用。”
男一号忽然问雷队长:“有没有毛粪?”
雷队长一愣:“什么?”
田建平尴尬地再解释:“烂叶子掺点毛粪和土,沤农家肥,这还不懂。”
雷队长和胖姑娘笑着出院,开上巡逻车离开。
红薯垅浇完,男一号大概渴了,就着水管喝了几口自来水。
正在打电话的田建平看见他出格的举动也懒得管,心想:“灰渣底子,我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你,还‘化腐朽为神奇’呢,狗屁。”
胖姑娘捂着肚子回到物业办,笑得直不起腰。
“你弥勒佛附体了?笑个没完。”朱晋萍嗔怪她。
雷队长进屋,也是笑得忍不住。
“你俩是怎么了?”瘦姑娘问。
胖姑娘边笑边说:“二十号别墅那洋老板满口英语,就一句中国话……”
“他说什么?”
“他问……‘有没有毛粪’……哈……”
一屋人笑翻。朱晋萍吩咐雷队长:“你回保安室去吧。”雷队长离开后,她问胖姑娘,“正事没误吧?”
胖姑娘把手机相片翻出来递给朱晋萍:“照你的指示,拍了照还录了像。”
“这洋老板怎么一直戴着墨镜?”朱晋萍看着照片问。
“田经理说他眼睛有毛病,怕光,我也不能强行把它摘下。”胖姑娘回答。
“眼睛怕光?……黑夜也怕光?……”
接近中午,男一号用铁锹把草莓根和枝叶剁碎,掺上土堆起来,感觉还是有点遗憾:“就缺一样了……”
田建平把台阶打扫干净,桌椅搬进屋。
男一号进来,准备上楼。
田建平对他说:“你先洗个澡,自己泡方便面吧。”
“方便面只剩两桶啦。”
“谁让你犯错呢,四箱都是你一个人吃的,这是对你的惩罚。沈助理他们下午回来,你好好认个错,没准晚上带你去广东酒楼改善改善。”
“再不敢犯纪律啦,这两天吃得俺,放出屁来都是方便面味儿。”男一号嘟嘟囔囔上楼梯。
田建平出院,开上霸道打电话:“晋萍,我不能带你出去吃,可以给你带回来,麻辣小龙虾怎么样?”
手机里传出两个小姑娘的声音:“好啊好啊,最少要三斤!”
“你这两天一直带于董事长出去吃饭?”朱晋萍问他。
“他爱吃西餐,自己做呢。”
“胡说,广东酒楼的小吃是西餐吗?一摞一摞的吃。”
“腻了呗,又吃回西餐了。好,我要出大门了,你们等着我啊。”
在物业办公室,朱晋萍拿出饭缸子递给胖姑娘:“给我捎份白米饭。”
俩小姑娘走后,她转着眼睛想了想,取过通讯录,找到号码用座机拨出:“喂,清污公司吗?……”
沈曼华把朱晋萍整治得忍气吞声,弱女子终于找到机会报复了。
半小时后,一辆小型吸粪车开到二十号别墅西侧铁艺栅栏外停住,驾驶员下车,先看看栅栏内种好的红薯地和沤肥堆,然后绕到院门口摁铃。
男一号穿着睡衣正在厨房吸溜泡面,听到客厅蜂鸣器响,跑到可视门禁处摁下按键一看:院门外是个陌生人,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开门。
驾驶员继续摁门铃,大声问:“家里有人没有?”
男一号脱口而出:“没人!”
驾驶员好笑:“你不是人吗?”
男一号只好回问:“有什马事哪?”
驾驶员说:“路过你家院子,见地里种上红薯了,准备沤农家肥?”
“是的啦。”
“要不要毛粪?”
“毛粪?”男一号大喜过望,“要要要!你等一下啦。”他迅速换上衬衣和吊带西裤,戴上凉帽墨镜,出门问驾驶员,“毛粪在哪里呀?”
“车在西墙根停着,你在院里接住排粪管。”驾驶员说着话往西侧绕。
男一号走到院西边瞧见吸粪车:“OK!就是它!多少钱哪?要按市场价格,按《合同法》办事哦。”
“买毛粪还打官腔呢?”
“跟你们官员学的啦。”
“看你是洋老板,不要钱啦,交个朋友啦。”驾驶员学他腔调。
“三颗油(THANK YOU)!”铁锹在墙根立着,男一号抓过来高兴地把沤肥堆扒成火山口状,“你可真是及时雨呀,我吃饭还想这事哪。”
驾驶员噗嗤一乐,边戴胶皮手套边问:“老板中午吃啥好饭哪?”
“当然是……烤乳猪啦。”
“你想着毛粪,能吃下烤乳猪?”
“你……你好搞笑呀……”
驾驶员把排粪管头从栅栏间伸进来:“老板,你还是戴上手套口罩比较好。”
“没所谓啦。”
霸道从龙湖公馆大门进来,先拐到物业办楼前,两个小姑娘早就等不及,跑出来拉开副驾驶车门,拎上一大兜食盒装的麻辣小龙虾。
田建平说:“告诉你们经理,我就不进去了。”
胖姑娘说:“我们经理让你进去呢,你敢不从命?”
田建平只得把发动机熄火,跟在两个小姑娘身后走进办公室。桌上除了热腾腾红灿灿的麻辣小龙虾,还放着一只双耳小盆。
瘦姑娘捂住小盆盖子,调皮地问田建平:“田经理,你猜这里是什么?”
田建平笑着摇头:“猜不出来。”
瘦姑娘慢慢把盖子解开:“——冰镇酸菜汤!”
淡白色的酸菜汤里漂浮着些许暗绿色的芥菜叶,还可以看到未消融的冰块。
“田经理,你知道麻辣小龙虾配上冰镇酸菜汤,意味着什么?”瘦姑娘问。
“不知道。”田建平还是摇头。
“意味着你和晋萍姐呀——冰火两重天!”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
田建平难为情地瞅瞅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朱晋萍。
“快坐下吃吧,这是麻辣小龙虾最新吃法。”两个小姑娘把田建平摁在椅上。
“好,我喝口酸菜汤,知道这是好东西,助消化,还解酒。”田建平拿汤勺盛了一小碗,边喝边咂嘴,“真是挺爽。你们吃吧,我得赶紧回去。”
“你屁股上长火疔了?”朱晋萍不冷不热地嗔他。
“酸菜汤是晋萍妈昨天让人送来的,晋萍姐没舍得喝,留给你尝尝,你不领晋萍姐的情,准丈母娘的情也不领?”
“红薯种完了,你还结记什么呀?”
俩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搞得田建平不好意思离开。
朱晋萍亲自给他剥个虾仁:“要走可以,永远别来。”
田建平索性戴上一次性手套:“好,我给你们剥虾壳,你们吃。”
龙虾壳渐渐堆成一座小山。监控室的保安在门口悄悄对朱晋萍点一下头,朱晋萍会意,起身道:“快到上班时间了,赶紧收拾。”
田建平开车回到二十号别墅外,进院闻到一股氨氮混合臭味,来到西侧一看,男一号正在搅拌肥料堆,惊问:“你干什么呢?臭气熏天,招来这么多苍蝇!”
“沤农家肥呀。”男一号不抬头回答。“没花钱,卖毛粪的白送我啦。”
“怎么非要今天沤肥呢,我走了你再沤,我就没责任啦,曼华肯定要骂的。”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啦,正吃饭呢,人家送来毛粪啦。”男一号擦着汗说,“我告诉过曼华,你也在嘛,种红薯要‘深挖地、浇透水、培好垄、使足肥’。”
“你不了解她,出尔反尔,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此时,别克商务车缓缓停在霸道后面,沈曼华下车,对小黄和小林吩咐:“回去好好休息两天,下星期一再出发。”
商务车开走。沈曼华进院后觉得气味不对,捂住鼻子看看地里的红薯垅,正要去西边,与准备逃遁的田建平差点撞个满怀。
“你们搞什么名堂?”曼华叱问。
田建平装作无辜:“于老板跟你打过招呼的,种红薯要沤农家肥。”
“这么臭!”
“掺了毛粪当然臭啦。”田建平说。
“不臭不臭,农家肥就这个味儿。”男一号走过来说。
“谁让掺毛粪呢?屋里怎么开窗户呀?你是怎么监工的?”曼华抄起男一号手里的铁锹追打表哥,高跟鞋踩在田垄上把脚也崴了,“我、我要窒息了……”
田建平把表妹搀回客厅坐在沙发上。
男一号随后懵懵懂懂进来,白皮鞋和裤脚上溅的全是屎星子。
“滚到地下室去!”沈曼华瞪起双眼指向地下室。
男一号怯生生绕过她:“你让我,好怕怕啦……”打开地下室的门走入。
这货还带进来几只苍蝇,围着沈曼华飞,她轰赶几下,再闻自己抓过铁锹的手,差点背过气:“这哪是天上掉下个大明星,简直是个大灾星。”督促田建平,“马上给续县长打电话,我受够这屎壳郎了,他永远成不了金龟子!我再也不想见他了!……”
这还没完,她让表哥立马派工人来处理院子,全部整平。种红薯不易,整平简单,工人带来蛙式打夯机,分分钟搞定。当然还得把那堆农家肥捎走,省得屎壳郎继续做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