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班线车罢运

云白州信访局局长林大为没有想到，他上任的第一天，就遇到班线车罢运事件。

任信访局局长，林大为早有思想准备。在西江县干了那么多年，从乡党委书记到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再到县委副书记、县长，这期间他接触了很多信访事件，什么林权纠纷、征地拆迁、医患纠纷、乃至涉法涉诉等，他参与解决的不少。他知道信访局长不是什么好差事，但对这个岗位他还是胸有成竹的。不过，他还是没有想到，这个“欢迎”场面还是动静太大了。

西江县委派车把林大为送到州信访局，衣不解甲，马未卸鞍，饭还没吃，临时的住处都还没有找好，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信访局。副局长张有才刚把他带到各科室转转，楼下忽然就乱成了一片，接着就有人带头高呼：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吃饭，决不能让垄断资本家的阴谋得逞！请党委政府为民作主！呼喊声此起彼伏。林大为从二楼办公室的窗户往外一看，一条条白底红字的标语赫然在目：客运线路经营权归客运户所有；坚决抵制交运集团的垄断行为。张有才说，咋个搞的，弄成这样？还真罢运了？林大为说，现在什么都不说了，赶快处置事件要紧，我现在就下去，你迅速部署安排。话一说完，便“蹬蹬蹬”跑下楼去，站在信访局办公楼前的台阶上，向人群举起了手臂。人群中有一位瘦高个向身后一挥，呼喊声便停了下来。林大为高声喊道，我知道你们是班线车经营户，今天来上访，是要解决问题，我们欢迎！但是这么多人不行。你们派出5个代表来，我们到会议室平心静气地谈。人群中有人喊道，你是谁？林大为说，我是新任的州信访局局长。对面那人喊道，信访局长算个屁，我们要见州长，必须要州长给我们答复。林大为说，州长见你们也得先把事情搞清楚嘛！还是派代表先到会议室，我们马上联系州领导和交通局。这时有人振臂一呼：我们要生存。人群马上随着高呼：我们要生存！那人再呼：还我线路权！人群又跟着高呼。叫声响成一片。一时间，周围钻出一些人，朝这边探头探脑。林大为看清了带头呼喊的瘦高个，走近他说，这位师傅，请教尊姓大名？瘦高个不语。林大为说，这样是不行的，你转身看看，整个办公区都无法上班，你也是纳税人，你想想，这么多的公务员停止工作，要耽搁多少事？要浪费多少纳税人的血汗钱啊！瘦高个说，你这话还听得成。他向后一挥手说，大家都安静。林大为说，你们几百号人到这里，你们是要维权。可今天多少人没办法出行？他们的权益谁来保护？瘦高个说，这个我们就管不着了，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还管别人！林大为说，我劝你们还是选出代表谈，别的回去正常营运，州委、州政府会把你们的事情圆满解决的。瘦高个冷笑着说，刚才你说你是新任的信访局长，是不是我不管。就是局长，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你能做的，就是把管事的找来。不然，今天你们信访局的人休想从这个楼里迈出一步。林大为说，事不解决我不走。不过，这样吵吵嚷嚷的怎么谈？瘦高个把手一指：好，就依你，但是有一点，不见到管事的我们不撤。林大为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能沉默。

夏天的阳光火辣辣地倾泄，人群中有人开始用衣袖揩着脸上的汗珠。张有才带着信访局的几名年轻干部抱了几箱矿泉水，分发到人群中，刚发下去几瓶，瘦高个转身对身后喊：他们要收买人心，不要接！“砰砰砰”，几瓶矿泉水便飞了回去，扔在张有才面前的纸箱里。张有才也不恼，慢悠悠地走到瘦高个前说，车无畏，你不能拿大家的性命当儿戏。你要知道，长年跑车的，患了职业病的人可不少。你看看，那几个都是五十好几了，会出事的。瘦高个呵呵一笑说，张副局长，你倒认得我，好啊，咱们明人不做暗事。今天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负责的可是州政府，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张有才说，车无畏，你不担心我晓得，出了事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车无畏说，既然来了，就不怕。张有才把一名干部叫到身边，叮嘱了几句，便走到林大为身边，把他拽到办公室里。

一进办公室，张有才便说，局长，我看你才来，太累了。会议室那边有道侧门，要不你先去找个地方休息？林大为说，我已经来了，这个局面你让我怎么回避？相关部门通知了吗？张有才说，州委、政府主要领导、分管领导，交通局、交运集团都通知了，各级各部门都在想办法。其实，班线车罢运的事交运集团那边也闹过，交通局也上访过，他们早就知道了。林大为说，既然是这样，咋个还会有今天的集体上访？张有才说，林局，这个事说来话长，是改革的阵痛。班线车罢运事件，不止现在有，过去几年也闹过几回了，咱们省各个州市都有这样的事件发生。林大为说，那今天的群体访事先有信息吗？张有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有信息，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这事涉及到企业、涉及到政府、个体运输户，我们更多的时候只能保证信访渠道的畅通，说来说去，我们就是出气筒。林大为笑着摇摇头说，刚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啊！张有才说，其实这事是有前奏的，两个月前，北阳县就有代表到州信访局上访，当时接访的还有州交通局、法制局、运政管理处、交运集团等各部门。一个月前，就是刚才那个瘦高个，大名车无畏，带着三个人，代表交运集团千名驾驶员到州信访局上访，递交了千名驾驶员签名按手印的材料，红通通的一大片，看着就头晕啊！林大为说，那怎么没有得到合理的解决？张有才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您不知道，这是企业与经营户之间的事，说来说去，是利益之争，要解决，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林大为说，也是，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张有才说，州委、州政府已经决定，由经营户派出代表，在交运集团开会集中解决问题。林大为说，好，这就有招了，说完转身下楼。张有才追上去一把拽住他说，您不要去了，让他们先呆着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解决。劝访的事，接访科会安排的。林大为说，不行啊，你看天气这么热，我担心会有人中暑晕倒，那就更麻烦了。怎么说也得让他们先撤。张有才说，林局，这么多人，让他们撤，恐怕一时半会做不到。林大为说，试试吧，便“蹬蹬蹬”地跑下楼。

赤日炎炎，肆无忌惮。低一声高一声的蝉鸣渐渐盖过了人群的喧嚣。林大为一下楼，人群像在大冬天泼了一盆冷水，打了一个激灵。林大为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各位师傅，我看大伙还是先找个阴凉地方歇息歇息。搞不好会中暑的。车无畏手叉腰杆说，你少来这套假惺惺的，我们要解决实质性的问题，中暑怕啥子，又不会出人命！林大为说，你们老是站在这里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你们现在谁可以代表大家说话。车无畏鼻孔朝天说，当然是老子我。林大为说，好，你也是一条爽快的汉子，我现在以云白州信访局局长的身份正式通知你们，州委、州政府领导已经放下手中的抗旱工作、招商引资工作，到交运集团会议室恭候了。可是你们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都去啊，去多了乱哄哄的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嘛。车无畏有些惊讶地说，局长大人，你不会骗我们吧？该不是让我们撤了，你脚底下抹油，好溜之大吉？林大为说，信不信随你便，我现在也要去参加会议，你们派出代表去参加会议，我看别的师傅们就散了。就这样，我在交运集团等你们来，我先走了。车无畏作势要拦，欲言又止。林大为走近他说，师傅，你还不信，不信的话到交运集团大楼看看不就晓得了？你们站在这里，就是把信访局这座小楼推倒了，也解决不了问题。车无畏嘿嘿一笑说，哪里，林局长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们不是被忽悠惯了嘛。林大为拍拍自己的胸脯说，我姓林的要是忽悠你一次，我就不是人养的！说着便向身后一招手，张有才跟了上来，俩人抛下目瞪口呆的车无畏，绕过人群上了车。驾驶员小董问，他们会散吗？张有才说，凭我的经验，他们要返回交运集团的可能性大。领导们都去交运集团了，他们既然要见领导，十有八九也会跟着去。这些班线车营运户，社会经验丰富，他们不会守株待兔的。小董说，他们不会追上来拦车吧。林大为说，要拦早拦了，还让我们上车！边说边从后视镜里看，只见人群开始散开，有七八个人上了一辆中巴车，远远地尾随他们而来。

林大为刚到交运集团，州政法委蒙书记、州政府赵副州长、州交通局阎局长、州运政管理处焦处长先后来到会议室坐定。交运集团董事长牛振邦铁青着脸来到阎局长身旁，一屁股坐下来，鼻翼翕动，眼睛瞪着对面的白墙。

阎局长说，各位领导，现在的班线车罢运事件越演越烈，到现在为止，已经有23条线路，513辆客车罢运，近万名旅客滞留，给广大人民群众的出行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咱们云白州又是一个全国著名的旅游胜地，此次罢运，对我州的负面影响较大，必须快速处置好这次事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州政法委蒙书记缓慢地说，这次班线车罢运事件发生后，州委、州政府高度重视，州委书记、州长在第一时间作出重要指示，州里迅速组建了处置工作领导组，由我任组长。今天各个部门的人都到齐了，我现在就提个要求，大家手中的事都放一放，我们要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把迅速恢复班线车运营当成重中之重的任务完成。从现在开始，大家不能离开工作岗位一步，直至问题全面解决，谢谢各位了。老阎，这个会议就由你们交通局牵头组织，具体事宜由你安排。阎局长点了点头，转身对交运集团董事长牛振邦说，牛董，那现在就让班线车经营户代表进来，我们开始谈判，怎么样？

牛振邦依然瞪着白墙说，今天把这事扯清楚了最好，希望政府能理解我们这些“老大难”企业的苦衷。林大为插话说，这次事件如何处置，能不能先拿个具体的方案，再和代表们谈，这样会主动一些。牛振邦鼻子一哼说，都被动成这个样子了，还主动个屁！交通局阎局长说，好，听听他们怎么说。门开处，人高马大的车无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十一名班线车运营户代表。阎局长笑着说，几位请坐。车无畏和代表们把自己扔在凳子上，面无表情。

牛振邦早已按捺不住，班线车运营户代表一坐定，他就一拍桌子吼道，你们动不动就罢运，要挟我们董事会是不是？我不怕你们！车无畏本来就闷了一肚子的气，牛振邦话音刚落，他便霍地站起来，指着牛振邦的鼻子，武声大气地说，姓牛的，你要这么说，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我们走！他转身就向门外走去，其余几名代表也站了起来。林大为忙站起来挡住车无畏说，车师傅，既然是要解决问题，就不要动气嘛！今天州委、州政府有关部门的领导都来了，就是来解决问题的。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坐拢了，你们现在走，问题可怎么解决？车无畏说，你是信访局长，你能解决问题吗？林大为说，领导们都来了，就是要解决问题的。车无畏不理他，转身用手指着牛振邦说，牛董，你推开窗户看看，楼下都是我们的人，你以为董事长很了不起，你很牛是不是？你今天走得了吗？牛振邦推开窗户看了一眼，铁青着脸坐了下来。林大为走到窗户边一看，到信访局的人群又聚集到交运集团大院里，刚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他镇定了一下，转过身来故作轻松地笑道，坐下坐下，大家都是为了解决问题。你们罢运一天，不仅州里受损失，难道你们自己没有损失吗？车无畏说，我们愿意罢运吗？我们是逼上梁山！政法委蒙书记站起身道，大家都坐下，我是州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我今天来，就是代表中共云白州委、州人民政府的委托解决此事的，你们的问题我们有权处置。车无畏说，好，既然你敢表这个态，我们就坐下。蒙书记说，但你必须让楼下的人群解散。车无畏说，为什么？蒙书记道，你们那么多的人围着大楼，逼着我们表态，这不公平。假如我调警察把会议室包围起来，你心里会怎么想？车无畏说，这个好办，便对身边一名矮壮男人低头说了几句。那男人掏出手机走到门口打了个电话，回来说，好了。林大为站起来，走到窗前一看，见楼下的人群正在有组织地退出公司大门。林大为说，他们走了。牛振邦鼻子里哼了一声。阎局长说，好，现在我们开始谈你们的事，你们到底有什么要求，就请开诚布公地说。车无畏说，我们已经先后到交通局和信访局交过材料，你们应当知道我们的合理诉求。阎局长说，今天就当着各位领导的面提出你们的要求，岂不更好！车无畏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听好了。一是如果不能挂靠经营，要求交运集团按现有市场价格全面收购挂靠经营车辆；二是如果交运集团不准备团体收购，则应承诺班线车经营权属于各汽车经营者永久享有；三是交运集团与各经营者之间的权利义务关系应合理、合法，由双方平等协商确定。你们答应了，我们就恢复营运，如果不答应，我们就将罢运进行到底。

交通局阎局长说，车师傅，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合理、合法，但是你们这样的要求是合理合法的吗？根据原有的经营协议，你们“挂靠经营”的年限到了，公司要收回经营权，这是符合相关规定的。“挂靠经营”是交通运输行业存在多年的突出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导致行业安全事故频发，经营户的问题往往由政府埋单，运输市场混乱、服务水平低下，是不稳定事件多发的主要因素。可以这样说，这也是改革时期不得已而为之的过渡办法。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运输条例》，省、州党委、政府提出了要求，要妥善稳步推行客运企业车辆产权制度改革，鼓励支持客运企业实行统一经营，以企业的自身优势规范从业者的行为。所以，这是大势所趋，你们提出的要求既不符合国家政策，也与你们当初签定的协议相违背，这是不对的。

车无畏扭着头听了半天，摁灭了手中的烟头说，我说阎局长，公司出台的合同本身就是霸王条款，完全没有和驾驶员商量，单方制定合同，然后逼迫我们签字。虽说是承包经营合同，可车是我们自己买的，不假吧？每个月还向公司上缴承包费、管理费几百上千的，不假吧？这好比我自己盖了房子还要交高额的房租费才能居住，而且房屋的产权还不属于我自己。这合理合法吗？不合法。也就是说，车和人公司都不管，你要跑运输，就得给公司交钱。但国家有明文规定，交通线路属国家无形资产，严禁私自倒卖，而你们就在倒卖线路给我们驾驶员，获得的款项却没有上缴国库。这又是合理合法吗？

牛振邦铁青着脸说，车无畏，你胡说八道，我们每年缴纳那么多的税费，是为国家作贡献的，也为社会服务，为大众提供交通出行的便捷，可以说是功德无量。

车无畏说，难道说我们班线车运输户就没有纳税？我们就不为国家作贡献，为社会服务？我们才是真的为了老百姓。除了这些，我们还要受你们的盘剥，你们董事会，都是黑了心的资本家。车不是你们买的、人不是你们聘的、驾照不是你们培训的，公路不是你们修的，你们就是“空手套白狼”！

牛振邦一拍桌子说，交运集团的成立，经过的风风雨雨哪里是你们这帮人能理解的，简直是血口喷人，跟你们扯不清，不谈了。说罢拎起皮包欲走。

车无畏从座位上“嗖”地站了起来，数名班线车经营户代表也相继站了起来。车无畏大声说，姓牛的，到现在你还不让我们老百姓说话是不是？你敢不敢让我们查查你这几年的收入？他身边的矮壮汉子道，牛董，别人怕你，我肖强不怕你！

林大为挥挥手说，坐下坐下，我们是解决问题的，不要扯远了。如果你们还要吵，就真的没办法解决了。车无畏等几人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稍稍稳定了情绪，牛振邦缓缓地说，交运集团是一个股份制企业，公司政策由董事会制定。什么霸王条款？没有的事。作为股份制企业，职工愿意服从公司政策，就干，不愿干了，你就退出，谁也不挡你的道。现在公司要收回线路权，也是符合国家规定的，车由公司买，工资由公司发，你不用承担风险，这样不好吗？

肖强武声大气地说，我们班线车经营户，大多是农民、下岗工人、无业人员和退伍军人，为了养家糊口才买下一辆车，并按当时的政策合理合法地挂靠到云白州汽车运输总站，想不到总站说改制就改制，摇身一变，马上挂起了交运集团的牌子。从此他们就想方设法蚕食我们的血本，打着交通部“逐步取缔挂靠经营车辆”文件的幌子，钻政策的漏洞，榨取我们的血汗钱。我们每辆班线车后面，都拴着一大家子人，有的是媳妇卖票，有的是儿子开车。老老小小一家子人等着后面吃饭哪！你让我们没有经营权，一个月拿一份死工资，哪天不合你的意了，你就会拿我们开涮，你就是黑了心的资本家！

牛振邦说，你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你们也是钻了政策的空子，统一经营是大势所趋，是改革发展的必然。你们难道就守法经营吗？现在挂靠经营的班线车，晚点、超载、不按线路行驶、服务态度差、车内卫生差、拒载或将客人倒来倒去的，早已司空见惯，旅客经常投诉到集团管理层。你们说，车是你们的，人是你们的，有时候，不是管理不规范的问题，我们根本就没法管。班线车的问题直接影响着交运集团的形象，说大一点是影响了云白州的形象。现在是到了彻底规范的时候了。

阎局长插话道，这个问题，我们也是经常接到投诉，特别外地游客的投诉，影响很不好。个别经营户，遇到外国游客途中搭车，还乘机宰客，极大地破坏了云白州的形象啊！

车无畏用手指的骨节敲击着桌面说，这只是个别现象，你们就能保证统一经营就不会出现这些问题啊？

牛振邦说，我举个例子，交运集团下属的“高快客公司”就做得很规范。当然，我不敢说没有一点漏洞，但你们坐过“高快”的人应当有感觉。

肖强说，照你这么说，统一经营你是非干不可了。

牛振邦说，这是历史的必然，大势所趋，包括其他行业，都要实行强强联合，重构格局。我们交运集团这样做，也是顺应潮流。大家不必担心以后的待遇嘛，董事会怎么会让大家吃亏呢？

肖强说，你不必哄我们，那我们的车咋个整？才跑了几年的车，就这样扔了？还有，有些经营户的车是转过来的，转的价钱已经含有线路经营权，那是花了大价钱的，怎么办？

阎局长说，你们私自转让线路经营权，是违法的，这个我们不管！

车无畏说，转让车辆是不是得经过车管所、运政部门？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不制止？

肖强说，我们已经说明了，交运集团如果执意要统一经营，必须按现在的市场价格收购我们的挂靠经营车辆。

牛振邦摇摇头说，这不可能，你们的市场价格抬得那么高，叫我们怎么收购？我们怎么拿得出那么多钱收购你们的车？你们那些车，收来也跑不了，摆在那里还占地呢。我们要统一购买新车，安全、舒服、气派、漂亮才行。

肖强说，你们要搞统一经营，当初为什么不搞？还搞什么挂靠经营，我这车可是高价从别人手里转来的，含了“线路牌”。

牛振邦摇摇头说，这我可管不了。改革就是摸着石头过河，逐步向好的方向发展，如果当初就做得面面俱到，那谈什么改革，也就没有什么改革进程中的阵痛了。

车无畏说，牛董，你要这样说，我们就真的没办法了，这事也就没法谈了？

一直坐在林大为身边默默抽烟的政法委蒙旭书记开口道，老阎，你说说今天滞留的旅客有多少人？阎局长说，初步计算，大概有一万五千人左右。蒙旭皱起眉头说，那得要多少辆车呢？阎局长说，我们现在已调用储备应急运力四百一十六辆车，现已发出三百二十五辆。疏送旅客九千七百伍十八人。蒙书记说，老阎，你们辛苦了，应急预案做得不错。

蒙旭转过身对车无畏等人说，你们辛苦跑车、养家糊口也不容易，提出要求也是你们的权利。但是你们这样做不行啊。师傅们，兄弟们，你们不能只想到自己的权益，还要想想义务，这么多的旅客滞留，得要耽搁多少事。影响形象、影响损失那还是小事。我认为，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受损失这才是大事。这些坐车的，包括游客，大多都是人民群众吧。他们没有私家车，只能坐班线车，有的娃娃可能要回校上学，有的要送亲人到医院治病，有的要拉点货物挣点小钱，你们要糊口，他们也要生存。你们可不可以尽快恢复营运，你们的要求一定会有一个合理、合法也合情的答复，好不好？

车无畏直视着蒙旭说，书记大人，您说的很有道理，我们深有同感，不过这事您还得问牛大董事长，公路是不是政府修的？是不是他牛大董事长家的？交运集团的前身是汽车运输总站，是国有资产，是几代汽车人的努力建成的企业。如果没有这个前提，你牛得起吗？要解决问题好办，只要董事会收回文件，不要逼人太甚。不然的话，州里解决不了我们就到省里，省里不行就到北京。我们相信总会有讲理的地方。

肖强等人一齐说，对，就这么办？

一时之间，谈判陷入了僵局，双方无语良久。

最后一缕夕阳褪去，屋里渐渐黯淡下来。

蒙书记慢声细气地说，时间也不迟了，大家先吃晚饭吧。

林大为走到门外，和工作人员一道，把盒饭送到参会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