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莹莹回到休息室,感到特别累。今天太紧张了,虽然已经下了班,心依然还在班上。
她和管季玲是同学,同一年分配到这江东医院。也许是因为生长环境的问题吧?管季玲要比路莹莹矮半头。每天生活也比路莹莹简单。早餐自己下点面条,午餐只买一份最便宜的饭菜,晚餐连菜也不买,就吃咸菜喝粥。路莹莹多次劝她别这么艰苦,她却微笑着说:“我一点儿也没觉得苦 。”时间长了才知道,她这么节约是为了省下钱来帮家里盖房,给弟弟娶媳妇。
营养不足身体抵抗力弱。平时看不出差别,遇上大事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不然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加班不能休息,她为何第一个就被感染上病倒了呢?
路莹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合衣睡着了。
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路莹莹走在路上。这条路是慢上坡,路莹莹似乎看到奶奶正在前面的山坡上和护士长说话。
奶奶不是去世好多年了吗?她怎么会认识护士长,和护士长在一起?路莹莹想喊她们,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她在后面跑步追赶她们,追着追着却不见了踪影,路莹莹又累又急,咳嗽起来,耳旁响起了护士长井柘的声音:“莹莹,莹莹,您醒醒,醒醒。”
路莹莹睁开眼睛,对井柘说:“刚才我在梦里梦到你了,我喊你,你不理我,然后就找不到你们了。”
“您太累了,脱衣服去床上睡吧,今晚我也住这里。已经告诉鲁萍了,让她有事喊我。”
路莹莹只脱掉了鞋,就又一次进入梦乡。
她梦见自己和彭程在一起,走在云海花园里,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彭程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顶在头上,雨就顺着衣服流到了地上。路莹莹想抬头看看天,却被彭程掰过头来用嘴堵住了嘴。一道阳光从树的缝隙里射进来,彭程把衣服从头顶上拿下来说:“不对啊,下着雨”哪来的阳光?”
路莹莹说:“肯定是雨过天晴了呀!”
话音刚落却又听到了护士长在说话:“莹莹,莹莹,快快快,快快快,13床……”
路莹莹睁开眼睛,井柘早已不在休息室。路莹莹匆匆忙忙穿上鞋子和隔离服,就跑到了13床。
管季玲又一次心跳骤停。她一进门就看到护士长和李主任早已在那儿,护士长头也不回地喊:“戴好口罩、手套和帽子 把门关好再过来!”路莹莹看了一下自己的全副武装。走到病床跟前才发现,心电监护显示的是一条直线。李主任正默默地摘下听诊器,把管季玲身上的白色被罩轻轻地往上提了提,盖住了她的脸。小声严肃地说:“不许大声哭!以免影响病房里别的病人!”。说完,他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路莹莹懵了,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使劲儿往自己腿上拧了一把。感觉到疼痛后才转过神来。是啊,管季玲真的是离开这个世界了,真地走了!她想嚎啕大哭又想起李主任刚才的嘱咐,急忙捂住了嘴,蹲在床边啜泣,此时泪水如开了闸的河,奔流不止,怎么擦也擦不干。
耳边响起井柘的鼻音浓重的声音:“大家先不要哭了,还有别的病人需要照顾。这个房间必须进行消毒杀菌。”
路莹莹站起来环顾四周,见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站在门口的井柘,李主任和鲁萍已经撤出房间,就对着管季玲的遗体深深鞠了一个躬,跟着井柘走出了房间。
院里通知:因为传染病的出现,原心内一科病房,被定为感染区。执行封闭式管理,所有人员不得随便出入。进行技术操作时加强无菌观念,以预防传染扩散。
办公室里,聚集着被隔离在这个病区內的医生护士。
路莹莹没心吃饭,她眼前总是晃动着管季玲的影子。一个礼拜前,她俩还在一起回忆学校毕业晚会上的过往,如今却阴阳两隔了。
人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接下来,我会遇到什么样的考验?面对这不知底细的病毒,该怎样把它打败而不是被它打败呢?路莹莹看着办公室里正在吃饭的同事们,她竟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急忙走出办公室,走到走廊被锁着玻璃门前向外张望。门外黄梅树吐出的清香让她感到舒服了很多。她想起了管季玲只有两岁的女儿和她年过半百的父母以及那个等着姐姐挣钱支援自己盖房娶媳妇的弟弟。他们现在知道管季玲去世的消息了吗?
此时,她又想起了彭程,想起了妈妈和姐姐一家人。她想给彭程打个电话,就离开门口去了休息室。怕打扰鲁萍休息,她拿起电话后又走到了玻璃门旁。
彭程走在去上班的路上,感到了手机在口袋里的震动,一看屏幕上出现了路莹莹的号码,就欣喜地大声说:“哈,莹莹,莹莹,你可来电话了,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啊?”
电话那头的路莹莹却在沉默,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到她带着很重鼻音的声音:“哦,彭程,我们病房被确定为病毒感染病房,进入与外界隔离状态了。还有, 还有,还有就是那个…那个管季玲,管季玲…”路莹莹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管季玲去世的告诉他。彭程在电话里问:“管季玲怎么了?莹莹,你别说半句话呀!”
路莹莹说:“管季玲没事啦,不说了,不说了,我要上班去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又是一阵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