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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后，陶文媛把陶振威的老婆拉到最近的诊所门口，门敲了许久，也不见人应声。
这个医生可能不在诊所，你拉我去镇上的顾家门诊吧，门诊就在他们家里。那个顾老先生，医术也好。陶振威老婆有气无力的说。
见陶振威的老婆疼痛难忍的样子，陶文媛用力拉起板车往二里外的顾家诊所走去。
来到诊所门口，陶文媛轻轻的放下木板车，就去叫门。叫了许久，才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来了，来了，别敲了，家里人都在睡觉。
木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睡眼惺忪的跨门槛而出。
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
类似的事情几乎三五天就有一个，男人也见怪不怪了，首先询问情况，看能不能收留。
我大娘肚子疼，麻烦顾医生给看看。
好的，先到院子里再说吧。
男人帮着陶文媛把车子推到院里，关上前厅大门，开了灯，院子立刻亮堂了。中庭的门"吱呀"着也开了，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约莫六十岁的爷爷，披着一件藏蓝色的中式薄袄。一股中草药味道也随之扑鼻而来，陶文媛混沌的脑袋立刻清醒了不少。
好香啊。
陶文媛默念着，看着中厅里柜台后面高高的朱红色的方格子发了呆。她知道，每个方格里都存放着不同的中药材，气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小姑娘，她是你什么人呀？
老人打断了陶文媛的出神。
哦，是我大娘。
哦，你大娘得了急性肠胃炎，需要输水。你把她扶到偏厅的输液室，找张床睡下，然后来前厅的门诊室找我，我这就去给她开方子。
好，好的。
陶文媛气喘吁吁的应下。
得知陶文媛一个人拉着邻居来到镇上看病，顾老先生对陶文媛赞不绝口。
顾医生开了药方，就上楼照常睡觉了。中年男人给陶振威的老婆吊上药水后，嘱咐水快滴完了去药房叫他换水，便去药房的躺椅上眯着。陶振威的老婆用了药，终于疼痛缓解，沉沉的睡去了。
十四岁的陶文媛坐在床边看吊瓶里的水像眼泪一样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她才意识到来的时候走的急，出了一身的汗，现在身上又湿又凉，身体也是筋疲力尽。她强打着精神，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五点钟。
天还是黑的，院子里的灯光显得更加的亮了，四周都是寂静的。陶文媛走到院子里，抬头看见漫天的星光点点，她想起家里的人应该睡得正香吧，想到这，她觉得她做的很值得。
这是顾家祖上不知传了几代的老宅子，前厅是旧改新的朱红色木制房屋，四角翘起，中间大门，两边各一间房，一边是门诊室，另一边是处理室，病人有个跌打损伤，伤筋动骨的，都来这里找顾老先生的儿子处理。中厅是两层的红砖绿瓦房，一楼是西药房、中药房和输液室，二楼是顾老先生的住房。后院里是三层的暗红色起脊楼房，供顾老先生的儿女后代们居住。顾家世代为医，在整个县城声名显赫，每天慕名而来的病客络绎不绝。
陶文媛一家很少来顾家看病，平日里家里人感冒发烧，都是自己喝点扑热息疼，安乃近什么的，退烧后咳嗽一阵子就熬过去了，实在不行，就去村旁的赤脚医生家拿点成包的药，喝两天也就好了。这样的大诊所，看一次病，都要小一百块钱，陶文媛家着实看不起。
中厅院子的墙角有白色的花在颤动，陶文媛走进一看，花儿不是在绽放，而是在慢慢枯萎。白色的花瓣眼见着旋在一起，然后整个花蕾慢慢低下头去。短短几分钟，陶文媛像看了一场魔幻秀，惊呆了。
这是昙花，昙花一现的昙花。你没能看到它们绽放，但看到它们枯萎，也是很难得的。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陶文媛回头一看，是个一身白色运动服的十八岁少年。他便是顾老爷子的心头肉——顾锦程。陶文媛记得这个大男孩，几年前，张桂芳产后风湿，一直浑身无力，抵抗力低下，感冒发烧成了家常便饭。来找顾老爷子看病，每天都来输青霉素，陶文媛便成了顾家输液室的常客。
那时顾家还没有盖后院的三层楼，顾锦程跟着父母在中厅住，看病输液都在前厅。张桂芳开始输液，陶文媛就在药铺门口玩，顾锦程的妹妹顾锦溪，和陶文媛同岁，两个小姑娘一见如故，每天顾锦溪都等着陶文媛来，一起玩跳房子，抛石子儿，跳绳，跳马，捉迷藏，不亦乐乎。有时，顾锦程也跟着一起玩。
顾锦程显然不记得眼前这个女孩了。
陶文媛连打了几个喷嚏。
早上气温凉，赶紧去屋里待着吧，冻感冒就麻烦了。
说着，顾锦程开了前厅的门，走了出去。
陶振威的老婆打完点滴，已近七点。陶文媛帮忙拿了药，挂了账，又把陶振威的老婆扶上板车，准备回家去。
来看病的人已经在前厅的门诊室外排上了长长的队。见陶文媛吃力的拉着板车出来，个个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各有各的苦处，谁也帮不着谁。
刚出前厅，只见顾锦程拎着一提油条豆浆小笼包回来。这是顾锦程每周末的工作，自从高中毕业后，顾锦程考上了市里的医科大学中医系，顾家距离市里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顾锦程每周末都回家给父亲、爷爷的药铺帮忙。清早出去晨跑回来，总会把全家人的早餐都带回来。全家人吃着顾锦程带回的早餐，能保持一天的好心情。
陶文媛低着头与顾锦程擦肩而过。再相遇，已是十五年以后的事了。
回到村里，将陶振威老婆送回家，陶文媛到家倒头就睡了，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才醒过来。
陶振威带了两包吃的用的，还有二百块钱，当作给陶文媛的谢礼。
张桂芳收了两包东西，拒绝了二百块钱，毕竟邻里乡亲的，以后都有用的着的时候，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自从和陶振威家闹掰后，张桂芳每天都害怕陶振威找时机报复，毕竟陶立志不在家，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根本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陶文媛的脑子昏昏沉沉，但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冤家宜解不宜结，为了家里的安宁，累点也是值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