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中的玩偶随手丢在了那个靠墙的硬木板床上,朝着正向门外走去的父亲跑去。我紧靠在父亲的腿边径直朝前走去,正前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片绿油油的麦田,麦田的边界与房子之间有块长宽约二十米的空地,这块空地是日后的我嬉戏玩闹的理想庭院。朝前走去越过厨房,一条与过道平行的小路连接着屋后我刚刚离开的那条大路。这条小路的左侧就是厨房和主房的红砖墙壁,右侧是一小片夹杂着碎石块、枯木枝和各种杂草的破败区域,欲比人高的杂草丛的另一侧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小土路。小土路中间高两边低,两边是统一的黄土,中间凸起的地方从头至尾生长着一种紧贴在地面且韧性十足的杂草,那些杂草的根紧紧地穿插在大地母亲的腹中。我和父亲向南走去,这是我第一次去真正开始了解这个我曾生活了近七年的古老村庄。这里没有任何一座高楼也没有不断变换色彩的红绿灯,连百年前就已问世的四轮汽车在这里都只是偶尔才能见其驶过,这里有的是杂草、枯枝和参天大树,有的是乡田炊烟、大小溪流和慢悠悠生活的老人儿童,有的是安闲、幸福、劳累、烦恼、收获和各种充满神话色彩的乡间奇闻。
向南行走了大约两分钟我看见路的左边有一个小房子,这座由块块黑砖堆砌而成的小房子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暮年老人一样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泽,它摇摇欲坠的模样如同正在摸索着怎样用双腿前行的孩童。它的周围没有临近的房屋,门前搭起着一个枯黄的茅草棚,棚下有一座用石块和泥土堆砌而成的烧锅台,左侧有一个用相同材料制成的压水井。在父母将我独自留在这里后不久,有一天奶奶告诉我,这座小房子里生活着一对被子女抛弃的老夫妇,那位老妇人早已失去了理智,骨架日渐尽显的老爷爷仍需长途跋涉来维持他们二人的基本生活。
继续前行,我看见在路的左边有一条石子路,我的眼睛顺着这条路向前看,一排排的房屋紧靠在石子路的两侧,那些房屋就像孕于同一个肚子里的双胞胎一样长得大同小异,清一色的灰白外表,统一高度的平房,它们紧紧相挨着。父亲提醒我继续向前走,我的前方和右手边是统一的绿色麦田,此时的小麦尚处于生长期,它们的麦穗还未生长得大而饱满裸露在外。自从进入这片麦田,一条条的小路隐藏在其间把这一大片的麦田分成了若干小片,穿行在这条条小路之间仿佛在探索一个坐落在农田里的迷宫,若不是父亲依然记得这里的路况,我想我将会永远迷失在这里。
转过一道又一道的弯我和父亲来到了自家的麦田旁,可是这里却空无一人,父亲让我大声叫喊爷爷,我便大声叫喊着:“爷爷,爷爷……”可尽管我已精疲力尽却没有任何人回应我,父亲确定了爷爷不在这里便决定原路返回前往村北寻找。
我们朝来时的路返回,转过一道道弯、路过那条石子路、途经那对空巢老人居住的小黑屋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条大路旁,我和父亲沿着小土路向北前行。起初,小土路的右侧是一条近似正方形的护村河的一边,护村河的中央居住着若干户人家,这个类似海岛一样的地方是人们经常聚集的中心,尤其是在每年的春节来临之际,这里就会成为那些从城市里打工而返的大人们聚集打牌赌钱的圣地,于是这里总是充满着喜悦和失落、矛盾和冲突和各种令人难以忘怀的事。这个“海岛”正对小土路的一边种满了竹林和一些奇形怪状的树木,我边向前走边把目光停留在这里幻想着某天可以登岛游玩。继续向前走去,周围的一切就变得单调相似了,绿色麦田铺满了这里的每一寸种植地,幸运的是这次不用左转弯右转弯了,这条小路的尽头就是爷爷的麦田,可是爷爷也并不在这里。父亲于是决定回家等待,我跟着父亲朝家的方向走去。当我和父亲一步一步走到家的时候,我发现那个我和父亲苦苦寻找的人也即我的爷爷就正坐在家中,在得知了爷爷的行程之后,我和父亲都意识到当我们正在村南呼喊寻找之时爷爷已从村北悄悄回来了。或许这样的麻烦和苦苦折腾在现如今的通讯时代显得极其愚蠢,可是在我六岁那年也即二〇〇七年,虽然手机在当时不能算是极其罕见的物品,但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一个老农民而言,家中大茶几最右方摆放的那个白色座机电话已完全能够满足那一代老人对于通讯的要求了,即使它并不能随身携带着。回到家后,母亲和奶奶已经把饭菜摆好了,我迅速洗净了手迫不及待准备品尝这顿朴素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