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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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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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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玫瑰》连载

第一十五章

十五

晓筱老老实实地呆在政府办公室上了几天班,跟随祈县长到几个单位开了几次会议,日子又如做爽安康以前一样,稳定有序。他还趁祈县长参加县委常委扩大会议的机会,认认真真地帮祈县长把办公室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还把窗玻璃都用洗衣粉擦洗了一遍,真正做到了窗明几净,六面洁净。做完之后,晓筱略微感到了一丝累,就关上祈县长办公室的门,在祈县长的办公椅上舒服地坐了一阵。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自己感到很满意,于是就想象祈县长散会后回到办公室的样子,他一定会忽然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感受,然后仔细一观察,就猛然醒悟,原来是晓筱替他打扫了内务。休息了一会儿,晓筱就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瑞明正在桌前哼着走调的歌曲,做着令晓筱莫名其妙的事情——肯定不是工作上的事情,他把一些纸裁成了乱七八糟的纸条,也不知道用这些纸条做什么鸟用。

认真回到办公室来上班之后,晓筱与瑞明的交往明显少了,两人之间似乎不明不白地就隔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即使偶尔说上一两句话,那也是礼节上起码的应付,是工作上必不可少的需要,是同学加同事关系的基本表明。晓筱知道自己对待瑞明的态度,是因为自己心理上出现了障碍,那份障碍来自自己提拔副主任成为泡影之时,来自瑞明被任命为办公室副科级秘书之时,来自晓筱做爽安康被人告密到地委之时。他总觉得自己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与瑞明有密着不可分的关系。为什么在自己即将成为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而且县委常委会议都已经确定的时候,反而被人告了下来呢?而他瑞明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反而被提了上去呢?那个时候,自己做爽安康还处于非常秘密的状态,这个政府办公室还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做爽安康,政府办公室之外知道自己做爽安康的,也只有两三个同学,当中除了伟平,就是瑞明了。在那种情况下把我做爽安康的事情告到地委去,不是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人是不会做这种缺德事的。明眼不是一看就知道吗?还能有谁呢?只是晓筱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证据来证明而已,这种告状的事情是最难找到证据的;即使找到了,你就算有冲天的本领拿到了告状信的原件,那也多半是匿名的,你找谁去?要核对笔迹吗?你又不是专家,即使核对上了,你也没权认可。他妈的,背后告黑状的人,真是世界上最恶毒的人!等着吧,小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我晓筱做爽安康的事藏不住,你他妈的做这种缺德事也会藏不住的,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的,到时候我再来看你的报应吧!因为有着这样的心理障碍,晓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以前同学之间的那种亲密关系与感觉了,内心涌起的只是反感与厌恶,那偶尔跟瑞明说上的几句话,也是拼命隐忍着才说出来的。

如果是现在,去地委告个状也倒没什么的,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晓筱在做爽安康,而且知道晓筱做爽安康赚了几万块钱,外面很多人都称呼晓筱是“总裁”了。只要看看晓筱现在的装束打扮,也能明白几分的:一副老板头,油光锃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打过定型水的发型往后翻着,体现出一种成功者的豪情与壮志。办公室综合科的两个美女小耿与小栗,还有打字室的那个美女小王、财务室的美女小金,只要见到晓筱就追着叫他“总裁”,吵吵着让晓筱“请客”,晓筱有时候就嘻嘻哈哈地掏出五元十元的,让那几个女孩子去买点多味花生、麻辣串烧什么的零食吃吃。吃过零食的小美女们叫得就更甜了,这让晓筱内心觉得很受用,那种成功的感觉就久久地在心间萦绕。晓筱就想,要是当时连办公室副主任都当上了,那该是一种怎样美好的享受啊!唉,事情都过去了,再想也是徒劳的。晓筱就会翻出《传销兵法》来看看,从书中吸取一些营养,寻找一丝鼓励。有一回正看得起劲的时候,被一个镇的党委书记撞上,扯过书去翻了翻,说:“外面都说你在做什么传销,看来是真的啊!”晓筱堆着笑,也不答话,接过书之后又看起来。党委书记又问:“听说你赚了十多万块钱,真的假的?”晓筱就故意卖个关子,笑着反问:“你说呢?”党委书记望着晓筱,想从晓筱脸上看出一点什么来,然后说:“我要知道真假还用问你吗?别卖关子了,到底赚了多少?那爽什么的鬼东西真的就那么赚钱?让你有官也不当,要去当什么鸟总裁?”晓筱就不愿意听他这句话了,毕竟这话揭了晓筱内心最痛的伤疤,于是就收起笑容懒得答话,幸好旁边钻进来一个美女小栗,她替晓筱回答了:“听说赚了五万多块吧。”党委书记就又瞄了晓筱几眼,转身边走边说:“哦,还真的有这么赚钱?难怪!”现在晓筱拿出书来,是一本《传销秘笈》,与《传销兵法》是同一套的姐妹篇。刚刚翻了两页,财务室的小金就来到了秘书科,嗲声嗲气地叫起来:“哎呀,晓筱总裁呀,难得见到你一次啊!”这话让晓筱有些不痛快:“我不是天天都在这里上班吗,怎么是难得见到我一次呢?是你贵脚不踩贱地,到我们这个小小秘书科来得少啊!”小金就靠上来拍打了一下晓筱的肩膀:“你死相啊,骂人也不带脏字。人家是怕你发了财就忘了我们这些小科员啊!”晓筱知道她上来不光是为了发嗲,肯定是有事的,就问:“我的小美女,有什么吩咐,你尽管开口。”小金见晓筱把话语切入正题了,就告诉晓筱跟瑞明他们,她是来向大家募捐的,县里正在兴建一所小学,资金缺口还比较大,县委县政府号召全体公职人员踊跃捐款,办公室人员的捐款标准,经过主任办公会议确定,底线定为每人不得少于一百元。原来是这样!秘书科的同事们大多都认捐了一百元,瑞明则认捐了一百五十元。晓筱知道,那是瑞明认为自己已经升了副科级秘书,身份与普通秘书不同了,故意多捐了五十元。这让晓筱觉得非常可笑,一个什么鸟毛副科级秘书就多值这么五十元钱?于是,他对小金说:“我捐三百元!”小金一听就叫了起来:“我的天,你怎么捐这么多?捐一百就算了,另外二百留给我们买东西吃吧!”晓筱就笑着说:“兴建学校是功德千秋的事情,多捐点值得,吃掉了就没有什么价值了。”瑞明见晓筱捐这么多,脸色稍稍地就有了些变化,这点变化并没有逃脱晓筱的眼睛,晓筱一直在注意着瑞明的反应,他要的就是瑞明现在的这种反应,这让晓筱感觉平空就比瑞明多了不少的优越性,坐在办公椅上就不由自主地抖动起已经翘着的二郎腿来。老子现在还不是总裁,也没有升到经理级别,要是成为总裁了,不要说三百块钱,就是三万块钱,老子也捐了!你小子,跟我比,你哪里有比头啊?

老娘在晓筱这里住了几天,晓筱就安心上了几天班。

所谓晓筱安心上班,只是表面看上去如此,其实晓筱的心里依然是波浪起伏翻滚,难以平静。他想到自己起初的美好计划,竟然在现实面前被撕扯得七零八碎,就不禁有些心灰意懒。伟平、肇汉、黑皮还有吴医生等人跟他们的村支书联系得怎么样了,他也懒得去问了,反正老娘住在家里也不便去问,干脆再等几天吧,估计他们邀约的结果也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罗浮山密训带给晓筱的干劲与热情,在现实面前几乎给消解殆尽。晓筱自己小结了一下,罗浮山密训之后,自己不断努力的结果,除了把弟弟晓筑拉进了网络,另外发展了一个基本上处于死线状态的张脚仔外,到现在毫无收获。

见晓筱安心在上班了,老娘就也就住不下去了,非要回老家去不可。晓筱跟虹雨再三挽留她多住几天,她就说:“好歹还有一个家要我回去关顾啊,我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家里那边乱成什么样子了呢?请别人照看,再怎么尽心,终究没有自己照看好啊!”挽留不住,晓筱就让虹雨给老娘买了好些东西回家,牛奶、阿胶、田七粉之类的带了一大包,老娘显得非常开心,乐呵呵地说:“只要你们有孝心记得我这个娘就行,东西不东西都不要紧。”

老娘回去了,晓筱心头压着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爽安康的事情又在心头浮了上来,他不得不再次考虑做好爽安康的事情,四万块钱冲级的贷款是不能不去想办法弥补的,只有发展新的下线,把那十台空机给补实了,丢在武汉新田公司的四万块钱冲级的钱才能重新收回来。这四万块钱真是害惨晓筱了,晓筱被这四万块钱给压得不敢有喘息的空隙。可是,再苦再累,晓筱也得出去行动,去联络、沟通下线们,争取让他们都行动起来,在帮助他们发展的同时,也帮助晓筱把这四万块钱给弥补回来。于是,晓筱每天白天到政府办公室去照常上班,夜晚就四处活动。

晓筱最先找的是西门诊所的吴医生。一见面,吴医生就说,他约了他们老家村支书几次,怎么也约他不出,村支书好象已经知道爽安康这件事情似的,任由吴医生怎么相约,他就是不肯出来见面,更不肯来见晓筱。这个结果已经在晓筱的预料之中,但甫听之下,晓筱还是在内心升起了一丝失望。他知道自己内心是多么渴望能够有人再加入到爽安康事业中来,但这份渴望似乎成了奢望,有一种可望不可及的感觉。吴医生说完之后,一脸的无奈与失落。晓筱想说几句鼓动的话,却一时不知怎么说,他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前些日子里的那种豪壮与激情,那种用“五心”(信心、雄心、恒心、忍耐心与平常心)激励自己并激励下线的豪情壮志已经在自己的内心消解了。于是,他改用了一种平淡而温和的语调说:“理解,完全理解。”诊所里不时的有人前来求诊,吴医生就不时地停下来接待患者,给他们诊治。晓筱硬起头皮坐着,与吴医生闲聊了一些诊所业务上的话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晓筱又去找肇汉,肇汉不在,又被派到外地出差去了。他想去找黑皮,但黑皮家住哪里,他并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去过黑皮家,尽管黑皮曾经约过几次,但都因为自己太忙而没去成,以至于现在想去却又找不到门路。晓筱就争取碰,黑皮在大街上蹬三轮车,说不定哪天就碰上了。于是,晓筱每天就打三轮车上下班,一次一块钱。这样还真让晓筱给碰上了,那天下班后在政府门口招手打三轮车,停在他面前的竟然就是黑皮的车。他还没开口,黑皮就先说上了:“晓筱哇,我们的村支书怎么也不出来,怎么办?我总不能去他家里把他拖来吧?就是能拖来,他不加入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晓筱同样又在心里涌起了一丝失望,只好冲黑皮摆摆手,什么也没说,踏上三轮车,让黑皮送自己回家。

晓筱最后去找了伟平。他跟综合科说了声“我去卫生局搞个调研”,就直奔伟平那里。伟平正趴在办公桌上写写画画,见了晓筱并不热情,随意地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椅子让晓筱坐,他自己依然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看上去显得非常忙碌。晓筱就不吭不哈地在椅子上坐了,等着伟平把手头的事情做完来跟自己说话。但伟平的工作似乎没完没了,晓筱坐了半个多小时,他也没有写画完,让晓筱就那么冷冷清清地坐着。晓筱就渐渐的明白过来,自己是个不受伟平欢迎的人了。之所以不受伟平欢迎,就是因为做了爽安康。可是,伟平并没有因为做爽安康亏本,自己的网络当中,就数伟平赚的钱最多也最实在,他几乎没有浪费一分钱。真正浪费的是我晓筱自己,不说冲级的四万块钱,就光是网络业绩计点,他伟平与自己同时升主任级别的时候,我就没有吃到你伟平的业绩嘛,那些本该我获得的收入都被你伟平得去了嘛。你怎么还不高兴呢?你有意见的,顶多就是我现在帮助你的网络不多哦,可你的网络在刚刚起步的时候我是帮得最多的了,你怎么不想想这些呢?你现在心里怨恨我什么呢?你想不做爽安康了,要放弃就放弃吧,对我生什么鸟意见?晓筱这样想着,就起身告辞,伟平也不起身留他,依然低头写写画画,淡淡地说:“怎么就走,不再坐坐?我正好有点事情,没空招呼你。再坐坐吧。”这话听上去似乎很客气,但晓筱感觉到了其中含有送客的意思,应当反着理解才符合说话的原意。哼,你以为我就愿意经常来找你呀?不是当初轻率地贷款冲级,今天我绝对不会来找你,绝对不会来你这里讨这个没趣!

晓筱就不由自主地又生起了悔意,又后悔起自己当时轻率的冲级行为了,四万块钱丢进新田公司,丢在爽安康上,等于把自己牢牢地绑在了一辆眼看就要翻车的破马车上。要是不冲级,如今也就不会有这么大的精神负担了,也就不用再去找伟平这个王八蛋,受他的窝囊气了。可是,四万块钱丢都已经丢进去了,怎么办呢?总不能不管吧?于是,晓筱就不得不坚持下去,如果他一松劲,四万块钱肯定是掉进厕所里沤粪了。可是,坚持?又该怎么坚持下去呢?仅仅自己一个人坚持,那又有什么用呢?难道真的能用那个狗屎原理来鼓励自己独自一个坚持下去?

所谓狗屎原理,是爽安康事业NDO训练课上,训练指导师给学员们讲的一个激励性原理,它以假设的事实为依据,基本精神就是把消极被动的东西看成积极主动的东西。训练指导师在讲解时一般都是这样说:假如你清早高高兴兴出门,可一脚踏出门就踩到一堆湿狗屎上,哄哄的臭气让你觉得这一天都会很霉气,出门前的好心情给完全破坏了。但是,你不能这样看待这件事情,你要把这堆狗屎看成一堆金子,看成是你出门就遇到的喜事:哇噻,今天真是太棒了,出门就碰到喜事!按照训练指导师的提示,这个原理就是要求人们转变观念,不要按照一般人的正常心理状态去看待消极被动的事物,尤其是传销活动则更加要求事业伙伴摒弃这种消极被动的心理,要从积极的方面去看待出门就踩到狗屎这件事,要通过积极的暗示让人把原本让人不开心的事情看成开心的事情。在以往的传销活动中,晓筱经常运用这个原理来激励自己,也激励下线;在很多时候,这个原理也的确起到过作用,一些下线在遇到困难与挫折时想打退堂鼓,但在这个原理面前以重新被激励起来而投入到更加积极的行动中去。

但是,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这个狗屎原理所能激励得起来的。先前人心还没有被搅乱的时候,用这个原理还可以激励下线,甚至激励未入线的新朋友。但现在人心已经被搅乱,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惊弓之鸟,大有闻爽(爽安康)色变的趋势,自己一个人坚持用这个原理来激励自己,坚持得再好,再怎么有忍耐心,那也仅是独孤求败孤家寡人,再也难以找到跟随自己去做爽安康的人;孤独地坚持,肯定会被人们看成疯子或者傻子,不是智力有问题就是神经有问题。所以面对如今的这种局面,再这样坚持肯定是不行,得有什么新的方法来取代这已经过时的方法。可是,这新的方法在哪里呢?晓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什么新的花招了,他感觉自己有点黔驴技穷的味道了。

于是,晓筱给雷劲打了个电话,雷劲并没有怎么认真地听晓筱的话,从头到尾一直哼哼哈哈地应付着,这让晓筱心里非常不痛快。晓筱问他:“武汉那边,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的发展新朋友的方法呀?”雷劲始终只有一句话:“你到武汉来嘛,来了就知道有没有新的方法了。晓筱哇,你的网络已经快一个月都没有动作了哦。”雷劲这话听上去还有一点责怪晓筱的意味,似乎在责怪晓筱没有长期驻扎在武汉发展网络。晓筱就回答:“从密训回来,我没有一天不在鼓动网络,没有一天不在找下线沟通跟进,鞋子都磨破了几双。可是大家的劲头好象都软了,任我怎么鼓动也提不精神来。这样下去非常危险哦,你得回来想想办法吧?”雷劲就推说事情太多太忙,现在肯定没有空闲回来,反过来又劝晓筱长驻到武汉去,翻来复去总是那么一两句话,什么住在武汉“好笼住整个网络”,什么“好就地沟通新朋友”。晓筱听了心里就窝火,住个屁!下线带不到新朋友,我住到武汉去喝西北风啊!谈不出结果,晓筱只好匆匆把电话挂了,越谈下去自己的心情会越坏,恐怕还会跟雷劲在电话里吵架。

挂了电话后,晓筱脑子里一片空白,委身躺在床上休息,又感觉那床就像汪洋中的一条船,在风浪中颠簸起伏,飘飘摇摇了。

晓筱把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肇汉身上,这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了。他在等着肇汉给他带来新消息,尽管这也已经是一种可以想象却不可能实现的奢望,但晓筱还是在作最后的等待。

几天后,晓筱没有等到肇汉的人,却等到了他的电话:“我有急事要见你一下。”

晓筱正在吃饭,放下碗,含着一口饭去接了电话,听肇汉的语气那么急躁,有些不痛快肇汉的态度,连忙把饭菜吞进肚子里,迟疑了一下,说:“好吧,我这就去你家里。”

肇汉语气很生硬:“不用!我不在家里,在‘杏花春’等你。”

晓筱放了碗后,洗了一个脸,就慢慢腾腾地往杏花春酒楼走去。他有意慢一点走,要让肇汉先去那里的茶座上等自己,自己则争取一点时间来分析一下,肇汉为什么这么急切地要找到自己,而且电话里的语气是那么紧张、生硬,万一问到什么不太妙的问题,也好事先准备一个回答的理由。是不是他邀到了新的朋友?还是建筑老板开始行动起来了?要不就是木头贩子要加入?可是,听肇汉的语气又不像,倒像是有什么不太妙的事情,而且可能对他晓筱似乎生着气。可又是什么事情呢?难道他要退机?现在有了下线,时间又这么久了,想退机也退不了哇!晓筱脑海里翻腾着可能好也可能歹的两方面问题,挖空心思地准备着回答的理由,慢慢地往杏花春酒楼走去。

街道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先后亮了起来,呈现一片繁华热闹、富丽堂皇又嘈杂凌乱的景象。吃饱了晚饭的人们,就像这个季节里的蚊蝇一样,纷纷窜到大街上来,散步、蹓跶、闲逛的,赶路、打闹、凑趣的,踩天天踩着的水泥,看天天看过的风景,或者匆匆地赶往什么地方去,或者成群结队嘻嘻哈哈去什么地方光顾。于是,大街上到处都显得很喧嚣也很忙乱,人声、车鸣,两旁店铺里的电视机、录音机、VCD里的音乐、歌唱声,或者武打片里的打杀声,汇成了一种奇怪的又不伦不类的音响,让稀奇的人们感到更加稀奇,让烦躁的人们感到更加烦躁。走在这种音响里,晓筱的心绪很是烦乱,以至于有几个小青年迎面走过来他也不避让,两个臂膀暗暗用力,从小青年中间插过去,撞得几个小青年脚步踉跄。小青年们正是惹事生非的年岁,有力无处使,心气又甚高,气得在背后大骂晓筱是“瘆头”。晓筱懒得理睬他们,对他们的怒气和臭骂,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意。但这份快意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一直想不出,肇汉到底为什么这样急得要与自己见面。

肇汉早就等在“杏花春”门口,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态,见了晓筱也不打招呼,转身就上楼,径直进了三楼舞厅。在一个偏僻的茶座包厢坐了下来,茶几上已经搁好了两杯茶,热的。晓筱知道,这是刚刚泡的。服务员见他俩落了座,又送过来一叠瓜子,还问:“要水果吗?”肇汉一言不发地朝她挥挥手,服务员就知趣地退了出去。晓筱慢悠悠地端起茶,抿了一下,还非常烫,就又放下,两眼望住肇汉,笑着问:“什么事,这么急?”

肇汉的脸色一直不好看,此时却并不急着答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晓筱。晓筱有些茫然地接过来,展开一看:“业绩单?”

肇汉语气有些阴沉:“怎么我的业绩还是原样呀,人家余老板这一台机也不是我的业绩?”

晓筱明白了肇汉的意思,轻轻地笑了一下,端起茶杯轻轻地吹起来,他要借着这个机会想一想,怎样回答肇汉的问题才能让他不产生误会。因为晓筱冲级的时候,那十台还没有明确下线的爽安康氧气健康器,都挂在了肇汉名下,当初余老板入线时,就冲抵了一台机。他呷了口茶,含在嘴里品着,同时也在思考着回答肇汉的开头一句话。

肇汉两眼盯着晓筱,见他一副慢腾腾的样子,等不及地又催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算的呀?”

晓筱吞了口茶水,态度非常诚恳也非常温和地说:“当时我冲级,十台机都冲在你的名下。所以,你还没有一个下线的时候,就已经升到了主任级别,也就是说,你在没有任何业绩的情况下就做到了主任级别。现在,你发展了下线,就要把我当时冲级所购的十台机给补回来。这是公司为了帮助下线早日上级别,格外采取的一条办法。”

肇汉火气很大,气呼呼地说:“你冲级是你的事,怎么能拿我的下线给你补机呢?”

晓筱心下的火气也上来了,刚想发作,又拼命地忍住,诚恳而耐心地说明:“我并没有占你的业绩,倒是我冲级的时候,提前给你记了业绩。你看你的业绩单上,这里,喏,这里,明明白白地计算了你的业绩,十台,一台一百点,这不,明明白白写着你的业绩是一千点。这个业绩,是你在没有发展任何下线的时候就记上去的。现在你带新朋友去入线,全要补在这十台机里面,并不是有意要少算你的业绩点数。当时,我冲级的那十台机要是不放在你的名下,你现在连自己的这台机算进去,也只有两百点,还没有上到组长级别呢。”

肇汉可能觉得自己刚才的声音太高了,或许是晓筱所说的理由让他多少有些信服了,于是放缓了语气说:“我也弄不明白你们冲级的名堂,我就是觉得,你冲级是你的事,该由你自己去补机;我发展了下线,我就应该上业绩。可现在没上,业绩单没有体现我的业绩,让我心寒。”

晓筱见肇汉依然这样说话,语气里还是有点蛮不讲理的味道,几乎忍不住要发作起来,但他还是极力忍住心里一股一股往外冒的火气,尽力控制自己说话的语速与音量,指着脚底下说:“上次,雷劲在这里举行晚会的时候,我不是付给了你五百二十五块钱吗?那就是你发展余老板的直销金。业绩点数全包括在那十台机的点数里面了。”

肇汉的语气还是那么硬梆梆的:“那十台机是你的点数,如果算我的,加上余老板的那台机,我应该是十一台机的点数啊!”

晓筱明白了,肇汉其实已经知道了其中的道理,但听上去像是有点故意胡搅蛮缠,语气就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一些:“肇汉,你其实已经听懂了我刚才说的意思,难道还要让我再解释一记吗?等你也要冲级的时候,就自然会明白公司的操作程序了。”

肇汉生硬地说:“我连做都不想做了,哪里还会想冲级!自己的业绩都记不到帐上,再做下去还有什么卵意思呀?”

晓筱的心彻底凉了。刚才在来的路上就作了种种最坏的猜测,但没有想到肇汉会退却得这样快。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要不,以肇汉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晓筱想知道原因,就耐住性子,放缓语气,不住地给他解释冲级的做法,不停地鼓动、激励他,不厌其烦地沟通、联络感情。说到后面,晓筱只好使出最后一招:“我在罗浮山密训后,在广东发展了我弟弟,还有我一个在东劳莞打工的同学,都已经放在你的线下了,下个月的业绩单上就会反映出来。你也知道,映梅早就提出要到我线下做爽安康,前两天我碰见她,她又说到这件事。到时候,她真要做爽安康,我又把她放到你的线下来,怎么样?”

但肇汉并不理会晓筱的沟通和帮助,晓筱说话的时候,他一言不发;等晓筱说得差不多了,他站起来就走,边走边说:“怪不得伟平跟瑞明总是劝我,不要掉进陷阱里来呀。你弟弟跟映梅的线,还是你自己留着慢慢用吧!”

望着肇汉不讲道理而愤然离去的背影,晓筱心里倏地涌上了一种失落感,一种失败感,一种孤独感,一种被人误解的伤心感。尤其是肇汉的最后几句话,更是让晓筱内心涌动着愤怒与被侮辱的滋味。晓筱一把抓起肇汉故意遗落在茶几上的那张业绩单,一下一下地撕得粉碎。

没想到啊,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晓筱无可奈何地暗自叹息着,眼看着要好的朋友一个一个地离开了自己,产生了深深的隔阂,心里异常的痛苦。伟平已经明显地放弃了,黑皮更是没有重新振作的可能了,现在肇汉也放弃了,而且在放弃的同时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晓筱身上,情况唯一不太明确的是只有河南的樊宝民了,他要是也放弃的话,那……晓筱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是这样的局面,地就明摆着爽安康事业是做不下去了果真这样的话,晓筱就输惨了,不光是爽安康输了,更是自己的人生输了。依现在的局面来看,在传销事业上,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个失败者;而在政界仕途上,自己也给自己的前途抹了黑,提拔办公室副主任原本是十个指头捏田螺的事,结果竟然是到嘴的肥肉也掉了、煮熟的鸭子也飞了。晓筱垂头丧气,万分沮丧,心情败坏到了极点,心窝里好像塞着一块硬梆梆的冰。他挣挣劲,却没有动。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是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呢,还是自己根本就不打算离开这个座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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