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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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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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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牛趣事

我小时候,因家里条件不允许,哥哥姐姐都没有上过学,母亲便把读书识字的希望寄托在我和弟弟身上,一到上学年龄,我和弟弟就在母亲的万般嘱托中非常幸运地背着书包走进了校门。但是,弟弟和我不同,看到书本就头痛,宁愿放牛不愿上学,母亲只好依了他,让他辍学放牛。放学以后我总有写不完的作业,背不尽的课文。每每看到弟弟放牛回家时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特别是听他讲在山上摘野果、烧红薯、抓知了、捉迷藏的事时,我就心生羡慕,真想立刻去放牛,当上消遥自在的放牛郎。

放了暑假,母亲才允许我代替弟弟,跟着村里一群放牛娃去放牛了。这天吃过中饭,我便迫不及待地和伙伴们牵着牛爬上了青草丰盛的山坡,把长长的牵牛绳绕在牛的两只角上,以便牛能够自由活动,我们也各自散开,分头去采摘野果。

山风吹来,不远处的松树林发出阵阵松涛声。放眼望去,远山近水、田野村庄、阡陌交通尽收眼底,美妙极了。

放牛娃们常玩的有三个节目,首先是比谁采的野果多。大家坐在一起,有的捧出红红的山楂,有的摘了一捧紫黑色的地皮茄,有的找到了几个半生不熟的野生柿子,还有人折来了一截大松树枝,大家认真一看,原来松针上裹着一层晶莹的蜂蜜。反正,大家都把自己寻到的东西放在一块比较干净的草地上与别人分享,不能私藏。一时间,你尝尝我的,我吃吃你的,这个说,你的蜂蜜真甜,甜得割银,那个说,你的柿子太涩,涩得我嘴都张不开,大家一边品尝,一边评论,其乐融融。

第二个节目是烧红薯。那时候人们的生活都很困难,能天天吃饱肚子的人不多,因此,外出放牛的时候就要千方百计搞吃的。在临近生产队的红薯地边放牛,苟子哥就会给我们派工:谁负责望风,谁搬石头垒灶,谁捡拾干柴,谁猫着腰去生产队的地里刨红薯……待到这边火烧着时,刨红薯的用衣服包着一大包红薯也来了,大家七手八脚把刚刨来的红薯埋在柴里面,不一会儿,红薯的香味就从通红的火焰中扑鼻而来,诱得人不由得流出了口水。待到红薯全部烧熟了,大家便把红薯从灰堆里扒出来,首先挑一个最大的递到苟子哥手上,苟子哥是放牛娃中唯一坐享其成的人。我们把焦黑的薯皮一剥就露出了黄灿灿香喷喷的薯瓤,一边剥一边吃,吃得津津有味。吃过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齐声大笑起来,你说我是花面怪,我说你是黑包公,因为大家的脸上都不同程度的沾上了一些黑柴灰,加上汗水一冲,人人都成了丑八怪。

就在大家准备下山去洗脸的时候,眼尖的苟子哥说,慢着,你们看,山下的河边上有几个女人在洗衣裳,我们暂时不能下去,一下去,她们就会知道我们偷了生产队的红薯,不如我们来和她们对一对山歌。

对山歌,一般都是在山上看到对面山上也有一伙放牛的,就和对方用山歌聊聊天,打情骂俏。当然,首先必须自报家门。比如:

弯弯曲曲,曲曲弯啰哟嗬,

老汉本是堂下耶山啰。

村前便是~亭宇~里啰哟嗬,

村后就是龙筋耶山啰。

一般情况下,对方也会很礼貌的回应,这样你来我往,非常热闹,但是这样的情景一定维持不了多久,唱着唱着就会擦枪走火,发展成为互相对骂。

另一种情况就是看到山下有女人出现,年龄大的放牛娃,象苟子哥就一定异常兴奋,两眼放光,非要逗逗人家不可。他一定会唱:

十八小姐~一条龙啰哟嗬,

胯下吊个画眉哟笼啰。

若要找鸟就找~我啰哟嗬,

保你笑得满脸哟红啰。

那天,苟子哥看到河边有几个女人在洗衣服,于是,第三个节目——对山歌就这样在不经意间开场了。苟子哥扯开嗓子就唱了起来:

一条手巾搭过~河啰哟嗬,

河边几个排场哟婆啰。

妹子今年一十几啰哟嗬,

想不想做我的野老哟婆啰?

唱过之后,一般情况下对方都是保持沉默,一是对放牛娃不屑计较,二是信奉骂人不还嘴等于骂自己。当然,有时候碰到泼辣的女子,那她可不吃这个亏,丢下衣服站起来就回:

山上崽里不懂~事啰哟嗬,

老娘在这里洗衣哟被啰。

若要吃奶~娘开怀啰哟嗬,

若不吃奶滚一边~去啰!

有人应战,苟子哥就愈加兴奋:

对面的妹子好排~场啰哟嗬,

奶子大得我好耶想啰。

今天晚上~去你~家啰哟嗬,

同枕共眠到天耶光啰。

也有的女人你野她不野,你粗她不粗,对出来的歌委婉动听,温柔绵长,并且会飘出老远老远:

山上的哥哥好帅~气啰哟嗬,

放好牛后学种耶地啰。

创业成家娶老~婆啰哟嗬,

孝敬父母要争哟气啰。

每到这个时候,苟子哥便蔫巴了,不再作声,因为这戳到了他的痛处。农村里象他这个年纪的人,都是田里地里的一把好手,是生产队里的正劳力,并且有的已经娶亲生子,而他田里地里的农活一样都不会,队长只能按半劳力让他放牛。因此二十多岁了还是单身一人,苟子哥就是这样一个人,啥本事没有,就剩一张寡嘴。后来国家大兴水利建设,苟子哥就背着简单的行囊南征北战。由于工地上不需要技术,有力气就行,苟子哥在队长的鼓动下,即使是寒冬腊月,北风呼啸他都是赤膊上阵,挑得重,跑得快,年年被评为青年突击手,经常在表彰大会上披红挂彩。

几十年时光倏忽而过,不计其数的大事件,纷繁复杂的是非恩怨,都没有在我的记忆里留下印迹,唯独放牛的情景仍时不时闪现在我脑海的深处,温馨了寂寞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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