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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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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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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嫁他乡连载

何家村的何乐洧家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原是他家大女儿今日出阁。找了个兵哥做女婿,定的日子正是楚天成亲的后一天。好强的何乐洧请下三支唢呐、四人合奏的鼓乐演奏队。这在那一带农村的婚礼己经是最高规格的喜庆队伍了。与之楚天只有二人转般的鼓乐阵状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人们都说,这是钱烧的。其实那哪能呢,何乐洧相下的亲家不仅家境殷实,女婿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只是为国戍边多年,年龄比他女儿大了好几岁上。但他不在乎这些,只想着自己这个众人眼里的纯女户也有露脸的时候。

他看上女婿名叫阚宇,是北彊某部队的普通一兵。体格魁梧,身材高大,三十出头年龄,部队感其贡献特殊,特批回乡探亲,准带家属,也是为国戍边出人头地的象征吧!阚宇为人至孝,也就一切遵从岳父所愿,其实在他自己却有难言之隐......

记得那次执行任务,差点没把小命交代,为此失去生理功能,这是他一生的隐痛。只是时隔多年,父母催婚,领导关心,自己也想有个家!这才有了这场婚礼。

楚天完婚的第二天正是与万玲玲回门的日子,也是何子出嫁的喜日。吹鼓手在楚天结婚之前就已经定下来的,所以昨天在楚支书家刚刚忙完,便已马不停蹄的赶往何家,把个楚家的回门礼都给省下了。他们集结了十里八乡的艺人,临时组织起了这支应该算作声势浩大的鼓乐演奏队。

东家舍财,鼓手卖力。什么《二子开店》、《小二黑结婚》……只要是喜庆的调子都给拿出来了,轮圆臂膀,鼓足腮帮,各位民间艺人不遗余力的尽情展露着看家本领。

何子好福气,在她父亲的千挑万选下,嫁给了这位风流倜傥的兵哥。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改革大潮中,虽然算不上何等荣耀,但对一位胸藏家国贤淑端庄的年轻女知识分子来说,能给一位保家卫国的军人奉献青春,心里自然挺有满足感的。虽然不是多么伟大,但她考虑的主要并不是这些,甚至都没想过自己,而是辛劳一生的父母;她觉得父母把她从小养大,含辛茹苦的供她念书,临了还没好好孝敬他们,却要因为所谓的幸福而离他们远去。这对父母来说,那是多么残忍的现实!所以,在对待婚姻大事上,她只是仅凭感觉,其余都由父母作主。她想,只要父母放心,她就开心,在她认为这就是尽孝,感恩……她觉得一个人不能光想着自己的幸福,只有给身边的亲人、朋友带来幸福,那么才能算是幸福的人生。

何子躲在闺房,天真烂漫的妹妹正开心的给她姐姐盆着时尚的新娘头。何子平静的对着镜子,看着心灵手巧的妹妹日渐长成的身姿,心里升起些许欣慰。

妹妹叫何兰,十七岁,个头比她高出一截,是县里重点中学高二年级的学习尖子,长相娇美,公认的校花。因为姐姐出嫁请假在家,送送姐姐,毕竟姐妹情深。

何兰认真地为姐盆着头发,心里想着姐姐就要离她而去,未免涌起莫名惆怅,但她毕竟年轻,总有奇思妙想。

“姐!嫁人紧张不?”

何子看着妹妹,若有所思的说:“有点紧张,也不紧张……女人这辈子也就那样,能嫁个好男人才是最要紧的。——结婚本身并不紧张,只是结婚之后,与一个并不了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生孩子,围着油盐柴米酱醋茶过日子,这才是让多少人紧张的婚姻生活……”

何兰略显疑惑,明亮的镜框里映现出何兰满是惊恐的水汪汪的大眼,她有些惊诧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姐姐既然是如此的精于世故。

“当然也有幸福……你以后长大了慢慢就懂了,有些个事只有等你真正成长起来了你才明白,那是只可意会而不便言传。”何子看出妹妹有些紧张,安慰着道。

“我不要你走……把你一个人扔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我害怕……”

何子感激的看着何兰,心里充满了甜甜的美意,只是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傻妹子!女人大了都得这样,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为什么非要女人嫁出去呢?……不可以让男人嫁进来吗?”何兰有些叛逆的说。

“那就叫入赘了……”何子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毕竟还小,对于人世间的因因果果只有一丝肤浅而又朦胧的认识,然而这又让何子平添了几许担忧。年少无知的小妹呵,你可快些长大,我不在的日子里可别让父母操心了……

心情原本平静的何子想到这些,眼泪早已止不住的直往下流。杨年香推门进来,看着懂事的一双女儿,只在心里哽咽。二十多年的母女情深,如今女儿就要离去,犹如利刃剜心般剧痛。看着泪眼涟涟的女儿,她的心里未免又想起抚育女儿的种种艰辛,眼泪登时扑簌簌的直往下流。

何子一把投入母亲怀里,一丝牵挂,几许委屈,多么伤心的恸哭起来。何兰终于忍不住心酸泪流的加入哭团。在这别致的闺房里,母女三人哭成了一堆。赶去催行的侍娘心里发酸,只能柔声细语的催促,“该上轿了……”如此连催三遍,杨年香才住了恸哭。语重心长的规劝女儿,凡事要忍,要顺从丈夫侍奉公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条扁担扛着走……

外面的鞭炮响过二遍了,这是催促新娘子赶紧准备的声音,新郎官阚宇健步走入闺房。给侍娘奉上红包,又满脸通红的对着岳母说:“妈妈,感谢你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女儿,并把她许配给我,今后我一定好好待她,绝不辜负二老的养育之恩。”

前来迎亲的队伍在村口候着,九辆小车排成一长溜的车队,十几个年青小伙在担酒席(一桌子的酒席都用箩筐装着)人的引导下浩浩荡荡的开进了新娘子的家里。此时鞭炮轰鸣,鼓乐齐奏。女家的长辈们挨个向迎亲的人们倒茶敬烟,嘴里说着吉利喜庆的话语,一再嘱咐迎亲人员注意物件,千万千万不可损坏嫁妆。

何乐洧闯进闺房,急切的吼道,“孩她妈,赶紧的,外面都准备好了,别误了时辰……”

第三通鞭炮陡然响起,唢呐吹着高亢的长音,鼓乐手们一阵子紧锣密鼓,似乎在催促恋家的新娘子赶紧上轿。

一辆黑色的上海产老永久牌自行车代替了古老的花轿,车龙头扎上红花,寓意婚姻永久红红火火。三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护着花车,预备女方家坠轿。

何子经过众人的一番打扮,已是衣着艳丽,齐齐楚楚的出现在阚宇面前。阚宇抱起何子,大步流星的走出闺房。何子悲悲戚戚,任由作为,她把一只手搭在阚宇脖子上,与另一只手拉在了一起,用以减轻阚宇负重,亦可保持自身的平衡。

阚宇抱着她到堂屋对着祖宗牌位鞠了三躬,然后把她放在永久牌自行车坐垫上,侍娘领着何兰端来了米饭,由她喂着,意即最后一次作为女儿吃娘家饭了。何兰喂她第一口饭,吐在地上,象征孝敬祖先;第二口饭何子含泪咽下,预示带着娘家的养育之恩;第三口饭吐在何兰早已预备好的围裙里,寓意留给娘家的粮食。诸多仪式举行完毕,护车的小伙就要起轿了;娘家的亲人又会假意挽留,如是三番之后,新娘子才会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被自行车带出家门;至亲的女眷还要跟着自行车小跑着追来,拉着新娘子卖力的哭泣,这是农村的哭婚习俗。力大如牛的小伙们就会使劲起哄,挣脱家属的拉扯推着自行车使劲奔跑,等到了专门预备给新娘子乘坐的花车面前时,阚宇再把何子抱下自行车,弯腰送进花车。

周边看热闹的大人、小孩、大姑娘、小媳妇个个都穿着露脸的衣裳,占据着两旁最好的观看位置,像是夹道相送的队伍,满心欢喜的看着、笑着。主家随着贺喜的亲朋们一路相随,唢呐、鞭炮、鼓乐手们可劲的吹着,可爱的孩子们追着小车的尾气,起着哄,拍着小手渐渐地远去……

日近中天,迎亲的婚车像一条披红挂彩的长龙,欢快的行驶在乡村土路上。走在前面的花车看见一对骑着自行车的男女,远远地按响了呐叭。

经历了一夜缠绵,几睡几醒的楚天虽然睡眼惺松满身疲备,但他还是强作精神用自行车带着他那美若天仙的娇妻正骑行在去往岳父母家的路上。看到一溜长贴着婚花打着双闪的小车朝自己驶来,窄路相逢,楚天不得不停车避让。也是无巧不成书,居然机缘巧合的碰上了阚宇迎亲回家的队伍。

迎亲的婚车正徐徐地穿行而过,坐在车里的何子眼晴一亮,路边让行的不正是楚天吗?旁边的那位仙女般的姑娘许是他老婆了,何子看着万玲玲心若幽兰静如止水般的形态,心里反倒感觉自惭形秽的起来。

此时,楚天游离的目光正好看向她,仿佛还看到何子脸睑上残留着的泪痕。四目相对,彼此心里为之一颤。婚车缓缓驶过,灰尘漫天飞扬,楚天目送着她远去,何子还在侧身回望着楚天那张略显憔悴的土脸。

就这猝不及防的偶然相遇,却被依然坐在车架上的万玲玲看了个真切。她那鹰隼般的目光在他们脸上迅速地走了个来回,心里即像打翻了的醋瓶。她狠狠地用手推了推楚天后背,嘴辣心酸的催促道,“走你的吧,人都走远了,看什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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