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所适从
何子没有留下来吃中饭,楚天早已无所适从。没过几天,他请求舅妈陪他到何家去相亲。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日子确实难熬,他已经喜欢上何子了。
这个善良淳朴的女孩,不仅有着良好的修养,言谈举止中还透着不俗的气质。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待人诚恳,乐于奉献!虽然她有着比自己高得多的学历,但她没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意涵。与她交往,让人感觉她是那么的善良,又是那么的坦诚。她能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对待生活又是那么热情,与人为善,默默奉献而不伤自尊。这些都是楚天难以忘怀同时也是他心中的隐痛。——毕竟这些都是他这个尚未读完高中的人无法比拟的事实,亦或是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他之所以没有退却,完全是脑海中时刻映现出的她那朴实无华的脸庞。还有上学时的一点一滴总像纱般在他眼前飘过。她很实诚,绝不做作。
杨香莲本不想去,不是不想成全他们,而是她都还没来得及同何妈沟通。就这样心急火燎的去了,指不定事与愿违。但她经不住外甥纠缠,也就带着楚天冒冒失失的去了。
楚天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礼品,骑着自行车相随着舅妈去了十里开外的何家村。
那是一个不小的村落,挨挨挤挤的土胚房里住着数以千计村民,勤劳善良的农人们正在责任地里忙活。楚天提着礼物一身光鲜的骑行在村道上,显得格外醒目。有熟悉的人即时招呼起来:
“杨家大姐,这是相亲去呐?”
“李家婶子,干嘛去呢?”
“这是到何家相亲去吧?——何家的闺女都长成大姑娘了!”
“准是!看那五大三粗的小伙,多半同咱一样,何子那大学算是白读了哦!”
众多乡亲七嘴八舌的议论,这事便也成了公开的秘密。杨香莲应接不暇的回应着,心里却有一丝不祥预感。她甚至后悔听信楚天纠缠。这事就不能急,得慢慢来,就像文火煮豆腐。你一急,火候大了,非煮烂不可。你不急,火候到了,鲜美嫩白的豆腐还不任你享用?水到渠自成!
于此,心存忐忑的杨香莲彻底后悔了。她瞥一眼楚天,依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转眼间,何家就在眼前。
“年香姐,年香姐在家吗?”杨香莲在院外就扯着嗓子喊上了。
“嗯——香莲妹子呀,今天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刮来了!”屋里传出打趣声。显然是女主人杨年香,须知,这两人碰一起就是活脱脱一对活宝!
此时的杨香莲,心里七上八下。别看她平时伶牙利齿,可这求人嘴短。女主人开门后心里一愣,狐疑的看着她俩,冷不丁上门,还带个小伙,手里拿着东西,女主人瞬间明白了几分。但她看破却不说破,只是明知故问:“这是我大侄子吧?长这么大了?”
“年香姐!你就让我搁门外说啊!”
一句不能算作提醒的话,女主人缓过神来。她并非要把他们拒之门外,只是本无沟通,忽然间领个大小伙进门,屋里老何不定怎说。
但她不便明言,比亲姐妹都亲的姐们。只是她晚一天出生,两家即是同宗又是邻居,自然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她爸认为这是姐姝花,干脆起个几乎与自己一样的名字叫香莲。如今来都来了,哪有往外赶的理!但她又不能不让她家老何有个心理准备。所以高声喊道:“她爸,何子出去了吗?来客人了!”
屋里没有回应。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一问何子是否出去,就是让她先不露面,相亲的人又来啦。这些日子老有媒人上门;这让她无比自豪!都说山中有好水,平地有好花,其实还不如家中有好女呢。
何子妈一边朝屋里喊着,一边把他俩领进堂屋。其时何乐洧正在,看着她们进屋,只是不冷不热的道声,“她姨来了,坐。”
何乐洧长得尖嘴猴腮,说话不留余地。杨香莲平时有些怕他,只得堆上笑脸,“姐夫在呢。”领着楚天讪讪进屋,分宾主落坐。何乐洧没再说话,眯缝起三角眼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后生;平头,国字脸,浓眉大眼,膀阔腰圆,大手,粗腿,黑肤,典型的庄稼把式。
何乐洧披着外套,这个常年在地里刨食的男人脸上布满了皱纹,与他四十五岁实际年龄有着明显的差距。他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名字里的那个“洧”字却是多数庄稼人认不来的。于是遵从老话,认字认一边,相差也不远。大家干脆喊他“何日有”。显然有些戏虐成份,这在族人眼里自然矮人三分。为此他没少拿年香娘仨怄气,把女儿往大学里送,就指望着将来选一门好亲,也算光宗耀祖。
何乐洧坐在首席,看着楚天,心里兀自不快,只是不便发作。他点上一杆旱烟,自顾自的啪嗒,把楚天完全当空气。
楚天很不自然,呐呐的看着这个老男人,媚俗、瘦小、精明,感觉头皮发紧。
何乐洧更不打话,只是孤芳自赏的抽烟。
楚天心里发毛,早已噤若寒蝉。看着何父吞云吐雾,却才灵光一闪,摸着早已准备好的好烟预备奉上,可惜手臂却不听使唤。
杨香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几番示意仍无反应,只得打破僵局:“姐夫和姐都在啊……大侄女在不?”杨年香瞄了一眼里屋,瞥了一眼丈夫,没敢吱声。何乐洧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依然自顾不暇。
杨香莲倍感尴尬,看着年香鼓励的眼神,只得豁出去了,她满脸堆笑:“是这样的,姐夫和姐都在,我家外甥看上咱家何子了……,前些天在果园见过面的,两个年轻人也都有那个意思。我看着他们挺聊得来,今天就带外甥过来给你们瞧瞧,成不成的当然得看造化,更得你们慷慨割爱……”
何乐洧脸色越发阴沉。原来娃子那天出去老半天敢情是被骗着相亲去了。一股被受欺辱的感觉在他心里油然升起。他把头偏向一边,依然不声不响的抽着旱烟。
杨年香与杨香莲自做姑娘起就是无话不说的闺蜜,又是同年同月出生。杨年香比她早一天出生,正是腊月二十四小年。大家伙都在准备过年糕点,家家溢着香味,起名年香。为人心直口快,心地善良。看着自家姐妹这般为难,心里过意不去。眼瞅着孩他爸那张用柴刀都割不出血的老脸,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在何家其实说不上话,只为生了俩丫头。人们都说母以子为贵,她在这个家庭自然没了底气。但她还是忍不住提醒,“她爸……”
何乐洧猛吸了几口旱烟,仿佛过足了烟瘾,把烟杆往鞋底磕磕,慢条斯理的说:“年青人贵姓啊?”
面对秦琼(门神)般的何父,楚天确实紧张。茫然间左顾右盼,到底有些语无伦次,“伯——伯父!我——姓楚。”
何乐洧皱了皱眉。杨香莲内心慌乱,焦急道,“这孩子平常不这么说话的,你同伯父就不能好好说话?”杨香莲恨铁不成钢,杨年香脸上也泛起了阴云。
“嗯嗯——”何乐洧轻咳几声。
“家居何处?”
“家住——高升——!”
正是春寒料峭,楚天额头却沁出豆大汗珠,哪管舅妈提醒?他不是不想好好说话,其实很不习惯这种居高临下,文绉绉的提问。
“他是高升村楚支书的儿子。”杨香莲恨不得替他把要说的话全说了。
“贵庚几何?”何乐洧一脸轻蔑,依然按部就班。
“二——十四了!”楚天心里有些不快,这老小子审问犯人呢?
何乐洧不再看他,也不再发问。只是拿着烟杆站直身子,左顾右盼的像找寻什么。楚天清楚他这是烟瘾犯了,掏出阿诗玛递上。
为了省钱,何乐洧平时只抽旱烟。这时节发现楚天居然掏出阿诗玛烟,本想眼高手低的拒绝。但他到底没能忍住诱惑,接烟在手,却称抽不惯,随之挂上耳根,径自离座而去。
杨香莲缠着她姐,“楚天这孩子平时挺机灵的,说话也挺利索。——不信可以问何子去。我可是你最亲的妹子,还能骗你不成……”
第一印象并不完美,怎能成为何父眼中的佳婿?杨香莲使出浑身解数说得口干舌燥,何乐洧没再回头。杨年香也只是一个劲的添茶倒水,绝无二话。显然没戏,只好留下礼品拉着楚天悻悻地道谢出来。
刚到院外,耳畔传来何乐洧的叨叨:“你们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赔钱货,啥人都敢往家领,难怪别人喊我何日有......”
楚天不是他理想中的乘龙快婿,老男人气得够呛。楚天只能悻悻而归,心中一直在想:何子啊!你咋就不出来说句话呢?亏你还是知识女性。
正自胡思乱想间,后面传来何子的呼声:“请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