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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维颖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文学评论
2019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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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鲁敏的中篇小说巜男人是水女人是油》

鲁敏的中篇小说《男人是水女人是油》写的是三个大学同窗好友向光、刘雄、孙浩波毕业后一起分配到邮电系统工作,因为系统改革分流变作邮政、电信、移动三个单位(后来又有了网通),结果所涉三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很快拉开了距离。表面上看,这距离生成的原因有二,一是单位在市场化大潮中的营运情况不同,二是个人从事业务不同。但本质上则是各人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不同导致了奋斗目标有别,加上社会制度精神导向的偏差最终造成了收入的悬殊。

“老大”向光一贯以读书多,爱思考问题为优势,分流前后一直在邮局做领导秘书,没日没夜加班加点工作,挣的是死工资,故虽然连他身为教师的妻子都要牺牲节假日办培训拚命攒钱,还是不得不为买一套大点的房子借债。“老二”刘雄搞技术,比向光稍好点,故现在房子有了,是为车子奋斗。“老三”孙浩波是个科长,因为有点权,故日子最为宽裕。现在房子车子都有了,是要买别墅,是要提高生活质量和“品味”。其实,作者鲁敏未必不知道,“秘书”这个职业在我们社会也不是“清贫”的同义语。而是不是搞技术的似乎也不是生活穷富的根本原因。至于掌权,当然也并非肯定富得流油。

关键不在这里,而在于各人“三观”的不同,在于社会通行的“游戏规则”出了问题。很明显,三弟兄中,向光是最诚实的一个,他拒绝投机钻营,故而清贫。刘雄以技术大拿谋利自然要比向光好得多,但他要和掌握一些权力又擅巧取豪夺的孙浩波比,则又有了云泥之别。

让我们先听听刘雄怎么说孙浩波:

“老三,……咱们都清楚,你看你,出门有车,还是公车、好车;住宅电话、手机费、上网费全部包圆了报销;请朋友吃饭是‘招待客户’,买东西开了发票是‘办公用品’,出国旅游是‘考察学习’,就连你去年读的什么洋牌子研究生都是公家掏钱,还叫‘人才培养’;逢年过节你收的那些烟呀酒呀购物券演出票呀什么的咱们更就不用说了,对了,就连你儿子上双语小学的赞助费都是厂家替你掏的吧……老三,你别看我现在每月工资不少,可是我干什么都得自己掏钱,一分钱是一分钱的用处,你呢,一分钱能当出五分钱来花,还花不出去!你想想,这是为什么?不就因为你是个小官儿吗?……”

小说在将孙浩波房子装修的豪华做了一番描述后写道:

孙浩波当初搞装潢时已经调到了工程处做主任,却又不好明着找系统内的工程队,曲曲折折地算是找了一家“外面”的装潢公司,早有人替他打点好一切采买环节,绝对真材实料,手工也处处用心,放眼望去,满眼皆可入景。装潢好之后,赶着送苏州双面绣、景德镇花瓶、太湖石假山、江宁金箔画的又是一串串拦也拦不住的送上门,地上摆的、墙上挂的一下子全齐了。

对此,孙浩波自已也不无愧疚的说:“……我呀,虽然有房有钱也有公车开,还经常出国转转,表面上看看好像什么都不缺,可是我缺少一个致命的东西,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是成——就——感!因为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挣出来的,而是我这个位子挣出来的,我是个盗用者、剽窃者、腐败者……但你们想想,不是我,就会有别人,只要有‘官’这些位子,就会有像我这样的一群!这也是正常的社会现象嘛……”

面对孙浩波的“愧疚”,向光不无嘲讽地说:

“……老三,急什么?你又没有错!存在就是合理。浩波,你是存在之—,此外,还有之二、之三、之四。比如,那些企业家呀、开发商呀、销售商呀、外企白领呀,他们是什么?不就是一群冠冕堂皇的逃税漏税者、从政策破绽中赚取暴利的投机主义者、趁着供需矛盾混水摸鱼的制假售假者、借着合资名义剥削廉价劳动力的洋买办吗?你和他们一起,就成了我们这个社会成功人士的典型代表!同时成了GDP增长的受益者、繁荣都市的见证者,成了金钱至上的实践者、享乐主义的代言人,成了社会阶层构成中那令人尊敬、仰羡的中产阶级!我操,太伟大了!正是看到你们的芝麻开花节节高的生活,我们绝大多数尚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民才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和动力……”

向光说到此,又将目光投向“老二”:

“也包括你,刘雄,你以为你买房买车的那些钱是自己挣来的?算了吧,是抢来的知道吧?瞧见满大街上那些打移动电话的人了吗?他们每打一个手机发一条短信,你就在他们本来就不鼓的口袋里抢下几文钱!像你们这样的家伙更可恶了,到处都是,海关、供电、航空、证券、房产、交通、烟厂、酒厂、医疗、教育等等,你就是个大傻子都没关系,只要进了这些行业,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合理合法地向所有的老百姓抢钱,然后一边数票子一边跑步进入中产阶级!多简洁多轻松呀,刘雄,我爱你,我羡慕你,可是我真的真的——替你们这些人感到害臊!”

在这里,向光揭示了一个生活“真理”:人性原本是自私的,很少有人能“自觉”抵制得了贪腐,在一个没有大众监督的社会,“行业腐败”也即权力腐败,它都是必然的。

可怕的是,我们的现实中,即使像向光妻子那样优秀的人民教师,也是已经确认了这一切“存在”之合理性的。我们听听她是怎么开导向光的:“向光,……我知道你的骨子里是清心寡欲、平淡顷命的,大概很看不上我这样的俗气势利,可是,向光,人生一世,白驹过隙,为什么非要去嚼莱根,而不能去吃酒肉呢?再说,这是什么时代,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不然,能走得动半步路?就算我能跟着你窝囊一辈子,可是你想想小小(女儿),她下面的哪一步不要钱不要权……我跟你说过几百遍,男人是社会环境的产物,如果你身处三国,就当舞棍弄枪、弛骋沙场;如果你在魏晋,就该披发而行、空谈度日;如果你命逢唐宋,就该对酒当歌,吟诗诵词。可是现在是什么时代啊,这个时代的男人应当做什么?”

鲁敏这小说的主题太沉重了,作者却用了一个有点戏谑的标题:“男人是水女人是油”。她没办法指斥社会,却把账算到了女人和孩子身上。作者借刘雄之口说:“唉,男人真是最悲哀的动物。贾宝玉也是不谙世事,其实男人才是水做的,本是无心无肺—尘不染的,只管按着心性去流动的,却不幸碰上了女人,女人不是水,而是又虚荣又贪心的油,喜欢风风光光地飘在水上不劳而获。对了,还有孩子,更是像吸血鬼、无底洞,纵有千金也是瞬间散尽,于是男人只得违背了天性去在名利场里打滚!可怜可怜!什么中产阶级,扯淡,一群生活的奴隶而已!向光,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票子、孩子、房子、车子这些事是没有尽头的……”

可不是吗?孙浩波已经有了那么豪华的公寓房,不是又要为买大别墅劳心费神啊?鲁敏身为女性作家,把批判的“矛头”对准了女人和孩子,也着实有点可怜呢。

作家这个职业也实在不是好干的。“指东打西”也算一种智慧吧?

向光说:“……人们常常爱说尊严无价,其实此话大谬,真正的潜规则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意识,身无分文颜面无,腹有银两气自华。……其实,这么多年,我吃亏就吃亏在太在乎脸面,孰不知,一时的不要脸面可以换得长久的富贵尊严,我若早点悟得此中深意,只怕如今也该是个副局长之类的了……”

向光说得洒脱,另外两个却听得有些肃然,好像向光是世上最后一个处女,而这处女现在也宣布她要卖春。

最后一个“处女”也不得不打叠精神卖春了,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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