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草原（组诗）

印   象

若不是亲眼所见

真不敢相信，这就是甘南草原

就是我渴慕已久的牧场

纵横着，驰骋着

升腾起无限遐想的心之圣地

鲜艳的格桑花在马蹄下打闪

我轻轻侧着身子放眼窗外

天边奔跑的云朵和迅疾退后的地平线

情人般轻抚着柔软的青草

吻着土地的浓荫和不断扩展的苍穹

大海一样辽阔，毡毯一样绵软

牛羊，像银河洒落的颗颗珍珠

绿草，像彩虹抽出的无数条丝线

若不是血泪的燃烧

灵魂的塑铸和汗水的积淀

注定这里没有爱和美的摇篮

没有豪爽的歌声

没有会心的笑脸

没有传经的寺庙

没有马背上驰骋的剽悍

初升的阳光下，一座座帐篷

像大海上溅起的一朵朵浪花

闪耀着一个个牧人的夙愿

心之炽燃的烈焰，在这里

铺就了一条熟稔的人间天堂

从九天拧一股紫色长鞭吧

带着敬意，带着祝福

带着草原的辽阔与浩瀚

走进牧人的心田

一个马奶子和酥油茶浇灌的草原

火辣辣的豪爽，滚烫烫的热情

以及套马杆甩出的果敢

格桑花一样热烈的笑脸

抒写着西部中国的江南

如此欢乐的盛意，如此震撼的场面

草原在高歌，草原在劲舞

草原在欢呼，草原在庆典

羡慕啊！今日的甘南多么迷人

祝福啊！这里的生活多么令人留恋

为了这一天，为了这一天啊

共和国，真正奋斗了六十年

骑   手

你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要老

你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的马会死

因而，每一次赛马

你都不收姑娘们送给你的鲜花

你不相信儿子，你不相信烈马

你是从马奶的馥郁里泡大的汉子

马是你用血汗喂养的孩子呀

都说你属马，注定是一个骑手

你不会老，马不会死

然而，你的背终于驼了

你的马终究死了

你不会再去赛马了

也没有姑娘再给你送花了呀

你天天衔着马骨烟锅吧嗒吧嗒

手里的马头琴天天弹着冬不拉

心里时时默念着有一场赛马

火炉天天熬着马奶子

为的，就是用马蹄泡的水

养一盆姑娘们喜欢的马兰花

套马杆的传说

很久以前，初晴的雪地上

你和她打过一次大赌

你要用套马杆

套住一只成年的九色鹿

让她，做草原上

第一个驯鹿人的妻子

否则，你就背着父母

慢慢地，在山里死去

最终，你悄悄地走了

在人们的记忆里慢慢消失

因为那天，你见到的

是一只正在哺乳的母鹿

草原上的鹿呀，哪一匹

你没套过，你神奇的套马杆

谁不想摸一摸呀

草原上有了新的鹿群

它的头领又有了新的孩子

终于，你佝偻着身子回来了

你的套马杆不见了踪影

你的父母已经被牧人天葬

你过去的情人

已经领着别人的孩子

人们已经认不出你了

可你还想找一个驯鹿手

因为，你的身后跟着一群

刚刚会舞蹈的鹿群

不期而遇的邂逅

哦达娃，你还好吗

还记得我偷偷递给你的奶糖

记得我轻轻插在你鬓角的格桑花吗

记得你讲给我的关于你死去的丈夫

和九色鹿酸涩的故事吗

记得你亲手挂在我脖颈上的雪白哈达

夕阳下，泪水渐渐模糊的骏马

你的猎枪擦得比谁都亮

你的兽皮挂得比谁都多

你的貂皮袍比谁的漂亮

你的猎狗比谁的机灵

你的奖状比谁都多

都说你是草原上最鲜艳的一朵花

可你的丈夫，竟然为一朵野花

死在了他人的枪下

那个被惩处的人

就是该死的黄毛希拉

你的儿子，在风雨里慢慢长大

逃学，打架，有时

还整夜整夜地泡在网吧

这时你就会想起他死去的阿爸

眼泪常常会顺着脸颊流下

后来，你的儿子终于醒悟

行进在军人骄傲的列队里

戴上了耀眼的大红花呀，达娃

你天天盼着自己的儿子

盼着看他时髦的迷彩服

盼着听他周末给你打电话

他的模样比他阿爸年轻时更帅气

他的军功章比你的奖状要多得多

他的名声渐渐湮没了他的阿爸

人们都用大拇指赞扬着他呀，达娃

终于，你喝上了儿子的喜酒

你还对着月亮祈祷，告慰他的阿爸

要把草原的胸怀传给军营

你终于放心了呀，达娃

时间如白驹过隙，你的鬓角

可否，也添了些许白发

【注】达娃：猎人的名字，藏语为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