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年

    春节临近，大旗山云雾缭绕，寒风凛冽，雨雪纷飞。透过茂密的松柏，垭口场隐约可见，两排低矮砖墙瓦房并行不悖，间隔石板铺成的狭窄街巷终端连接县级公路，三条蜿蜒梯道远看似丫形，倒八字通往左右橘林村庄，竖线从背后延伸长江码头，场口处有院落、堰塘和黄葛树。旧历年末家乡的逢场天，置办年货的山里人特别多，十里八村的人群熙来攘往，把这明清代形成的乡场挤得水泄不通。

    悠长的街巷更加拥堵，扎辫子的、包绒帕的、戴毡帽的、系围巾的，人头攒动；牵猪牛羊的，提鸡鸭鹅的，挑货担的，背竹篓的，东窜西闯；招呼声、笑语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黄豆腐、红苕粉、汤圆面、葵花籽，琳琅满目。副食店柜台前人流如潮，争先恐后抢购烟酒糖茶和油盐酱醋，售货员手忙脚乱，不时用袖套擦汗。百货店内女人成堆，交头接耳选购新衣鞋袜毛巾香皂，还有牙刷手绢雪花膏发饰等。小孩簇拥进杂货铺，兴高采烈盯住烟花爆竹玩具不放，迟疑不决一会儿，掏出皱巴巴的零花钱。老人东张西望走过饮食店，有的悄然入屋坐上四方桌，吆喝一碗热气腾腾的杂烩汤，再加三杯两盏白干，猛地一下暖和全身。食品站挂着新鲜肉，肠肝肚肺，应有尽有，大多是没喂年猪的人家在买。猪市场卖羊的不少，成群结队，膘肥体壮，咩咩直叫。文化站义务为群众写春联，本土书法家龙飞凤舞，在大红纸上挥毫“瑞雪兆丰年”之类吉言，墨汁未干就被哄抢一空，供不应求，围观者众，喜不自禁。广播站循环播放歌曲《恭喜发财》，营造传统节庆氛围。进出场口络绎不绝，相亲的、会友的、说事的逗留路旁树底，三三两两聚集一起。偶有结婚队伍经过这里，彩旗招展，唢呐声响，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惹人注目。

   从早晨到中午，大垭口场川流不息，如云行山巅；人声鼎沸，似水流天街。男女老幼洋溢着一脸幸福，无论穿着光鲜还是破旧，面色红润还是苍白，钱包鼓胀还是空瘪。外出务工人员乘车坐船来此，感染乡土风情，旅途疲劳顿消。尽管堰塘覆盖薄冰，院落屋顶垫雪，但黄葛树开始萌芽，菜园子逐渐泛绿。电影院已预告节日期间放映的精彩故事片，文艺宣传队正排练玩狮舞、划彩船、打连厢、说相声、唱歌等表演节目，家家户户喜盈门，彻底清扫室内外。一切迹象表明，大年三十将至，万物复苏，新春愉快。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从县城回老家过年时随父亲赶场的这幅场景，经常像一幅油画浮现脑海。二十多年过去了，历经世间沧桑事，不曾忘怀一点儿。置身你推我让的乡场，穿红着绿的姑娘小伙，心里别提有多么甜蜜。亘古未变的大旗山，苦中寻乐的乡亲们，自有富足精神生活，赶场便是过年享受。即使游子对故乡的思恋也不过如此，因为它蕴含了流逝的乡愁，浓郁的年味，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