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坳历属万州区大田乡场,位于两座人字形山岭交会处,旧时纵横贯一条牛贩子小道,四周树密草深,土匪神出鬼没,关隘易守难攻。沟脚有魏家园,清朝剿匪营地,演变竹林院落;巅峰叫猛子寨,高筑坚固碉堡,匪徒退守据点。
在松林湾读初中时,李家坳是必经之地,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不必说陡峭的山涧步径,蓊郁的桐子树林,光滑的青石小街,黝黑的板壁楼房,宽敞的农贸市场,单就是铁匠铺飞溅的火花,饮食店喷香的扣碗,供销社卖的水果糖,茶馆摆谈的龙门阵,百货门市的小人书,足以使我流连忘返。更何况,偶尔可见民居少女,梳妆打扮像城里人,挺时尚。
逢场天清晨,十里八村的人蜂拥而至,狭窄独街挤得水泄不通。我夹杂推搡的汹涌人潮,赶猪牵羊的,抱鸡提鸭的,捉鹅拿兔的,背篼挽篮的,抬扛挑驮的,横冲直闯,防不胜防,躲无处躲。牲畜嘶鸣,人群喧嚣,吆喝声、脚步声、碰撞声、招呼声、风啸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我闻着汗臭味、烟酒味、脂粉味、饭菜味、辛辣味,使劲往前钻,堵众屁股后,稍歇一会儿,寻见缝隙,继续冲锋,逐步推进。好不容易,蹦出场口,汗流浃背,踏着田塍,经过堰塘,跑入校园,端坐教室,气喘吁吁。
平时场上人也不少,外地商贩本土贤达,乃至游手好闲者,莫不喜欢来这里,扎堆聊天,临窗就餐,炒个肚子,爆盘腰花,喝壶黄酒。要是看见大地主小老婆,那杨柳细腰风韵犹存的白皙女子,哪一个男人不会动心呢?还有两位中年疯子,一男一女,喃喃自语流窜于此,引人注目。据说,男的当兵,立下赫赫战功,本可提干,被家里人骗回,精神失常;女的恋爱,高中同学抛弃,神经错乱,四处寻找男友,从不间断。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太龙区顺应群众渴盼,修建通往县城的公路。以工代赈,划段包干,全民参与。临近毕业,我正备考,仍走梯道。傍晚放学,屡遇爆破,险象环生。一次,口哨吹响,卧倒岩洞,乱石纷飞,差点击脑。不久通车,振奋人心,扶老携幼围观,锣鼓鞭炮齐鸣,我也金榜题名,乘车坐船,外出求学。李家坳日渐开放,山货与商品交易活跃,不再通过人力从长江码头翻山越岭搬运,老百姓吃穿住行发生根本性变化。有时倒从城市贩运鱼蛋等,虽比本地农副产品价格低,然而品质差,不受人待见。
赶场不挤了,但公共汽车少,挤车的多了。特别是春运时,即使增加班次也无济于事,车未进站,座位全占,中途拦车,超载查处,哭笑不得。随着经济社会发展,乡村道路硬化加宽,私车投入运营,缓解交通不畅。不过,李家坳的乡土味淡了,土著居民大部分搬进城,回老家也保持市民生活。
如今漫步街头,物是人非。四十多载变迁,感慨不已。面对熟悉的黄桷树和缝纫店,我又忆起青少年时代,背着书包早出晚归的走读情景。朝霞满天,我向你报到;夕阳西下,我离你远去。李家坳,我的乡恋,我的梦想,怎能忘怀,怎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