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也不明白,秋是怎么来到故乡的,何以悄无声息又多彩斑斓,五谷丰登,气势恢宏。上帝之手奇妙无比,在广袤大地上描绘新美壮丽的画卷,不过瞬间就完成了,带给芸芸众生富足而酣畅的生活感受。
在儿时的记忆里,秋天的稻田和玉米地是金黄色的,漫山遍野;高粱地是红彤彤的,巍然守卫一道道石骨子山梁;红苕地和洋芋地则是葱绿茂盛的,青藤覆盖硕大密集的块茎,形同地雷或炸弹。至于橘林、菜园,更是瓜果飘香,向日葵、芝麻、大豆等也成熟了,各种食物填饱肚,再也不愁挨饿了。
然而,秋收忙碌。先抢稻谷,因为闷热,黎明即起,喝几大碗粥,男女老少直奔田野,挥镰唰唰,汗流浃背。我幼小的双眼,看那稻田辽阔,不知何时割完。太阳出来了,麻柳树上蝉鸣不止,我累得腰酸腿软,可抬头见家人都未歇息,也不敢偷懒。临近中午,倒伏挽拢的稻穗堆积成片,才回家吃饭,稍事休整。下午挑草头,晚上碾场、扬尘,次日晨摊晒,也紧锣密鼓,忙不开交。
辦玉米仍处高温天,犹如钻蒸笼,热得受不了,并且粗叶割人,以致全身通红,既痛又痒。棒子用背篓、箩筐、麻袋搬运结束,串连一起,挂满房前屋后檐下,剩余的也赶紧脱粒、晒干、归仓。剥粒是手工活,一般在夜晚,集体劳作,需要借助刀具,黑灯瞎火,一不小心,伤得鲜血直流。
挖红苕、洋芋,应避免破损,从窝子周围落锄,抹掉大坨泥巴。这时天凉了,但秋雨绵绵,披蓑衣戴斗笠,土里刨食,浆汁沾身,也够辛苦的。
不过,收获毕竟是幸福的,苦中有乐。特别是劳累之余下河沟洗个澡,疲惫顿消,然后采摘西瓜、菜瓜、黄瓜、地瓜吃,清香爽口。何况螃蟹肥美,露宿溪涧,持手电筒照射,一动不动,束手就擒,放入盛有少量清水拌以姜片、花椒、黄酒的铁锅烹煮,味道也不错。
最快乐的是中秋节。阖家团圆赏月之际,母亲在丹桂花开的院坝摆上一桌瓜子、花生、月饼、糍粑、蔗糖之类零食,子女围桌而坐,听父亲讲嫦娥奔月等故事。夜深后,为尽兴,还摸秋,各自溜去庄稼地,专偷熟透的南瓜,送给喜欢的人儿,表达良好的祝愿。
秋草也喂肥了牛羊,有的卖钱,有的宰杀。无论牵走的还是临死的,可怜兮兮,不忍目睹。我想保护它们,总是无济于事,生拉活扯,凄厉惨叫。
秋风扫落叶,森林里却垫上厚厚一层。人行其间,窸窸窣窣,深一脚浅一脚,不时惊飞鸟,甚至跑出蛇,吓得女孩子哇哇哭。我属蛇,不害怕,岂料外甥地云更胆大,他捉住蛇乱舞,不一会儿便制服了。
尽管农作物收完了,村野依然残留颗粒,不仅大饱鸟蛇口福,还吸引老鼠和白妹、花鼻梁、土猪。野生动物大多是打洞专家,人们常用兽夹或圈套捕猎。我和小伙伴也曾引水流灌洞或在洞口烧烟火,驱赶出洞,四散逃亡。老鼠繁多,为非作歹,极讨人嫌。白妹似猫,洁白毛发,爪子锋利,爱吃玉米。花鼻梁的鼻子也有白色斑纹,皮毛褐色。土猪像哈巴狗,耳朵很小,牙齿尖利。
其他物种,如野兔、野鸡、野鸭和板栗、蘑菇、草莓等,五花八门,自然也为故乡的秋增光添彩不少。我习惯恬淡宁静的乡村,包括勤劳朴素的农民,田园牧歌般的平凡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