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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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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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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旁的苦楝树


 

一棵老树生长在儿时的记忆深处,它便是家乡那古朴高大的苦楝树。

春天里,梅花独占鳌头,待苦楝花最后开时,已临近立夏,百花凋零,落红遍地,春芳暂歇了。但紫蓝带白的错落有致的蓬松花团依然绽放密密匝匝的青枝绿叶间,浓荫把老屋旁的旧茅棚覆盖严严实实。其中有厨房、柴屋、厕所,也有猪圈、牛圈、羊圈,牲畜饿得嗷嗷叫,将头伸出木栏、石洞、土墙,就可以闻到花香,平淡而素雅,犹如母亲身上散发的熟悉味道,让它们停止喧闹。

盛夏时,热浪滚滚,我们常在老树下乘凉,闲聊喝茶,听蝉鸣和群鸟欢唱,比邻的荷塘、稻田也蛙声一片,传来阵阵馥郁。有时麻雀拉屎,孩子们气不过,争先爬上树掏乱鸟巢,偶尔还捡拾数枚鸟蛋。可遇有蜂窝时,也用竹竿戳破,黄蜂成群结队疯狂追赶,谁都不敢放火烧,只好抱头逃窜,有的被蛰,痛哭流涕,脸肿得像熊猫,又相视一笑。大树脚底隐蔽有蚁穴,不时进出黑色或褐色的小蚂蚁,恍若远征军和搬运队,排列整齐,浩浩荡荡。

秋风起,一串串苦楝果似小枣熟了,由青转黄白,挂满枝丫,伸手一摇,纷纷坠地。楝籽成为玩枪战游戏的天然子弹,小伙伴各找掩体互相投掷,打中人既疼又无伤害。大雁南飞,黄绿的树叶也渐露斑点,开始枯萎,慢慢飘落。终于光秃秃的树枝直刺向寂寞辽阔的天空,寒风凄切,草木悲秋,只有一根横拉广播线的水泥杆子陪伴它了。

冬雪至,大地银装素裹,溪河封冻,苦楝树仍默默无语坚守堡坎,垂吊冰柱。四周堆码的麦秸、稻草、苞谷梗、高粱杆越来越少,竹林窖藏的红苕、洋芋等不断腐烂或遭鼠耗。夜晚,我透过漆黑的窗棂看见寒星挂在树梢,闪烁不定,也曾发现疲惫而黯淡无光的残月升起,蹒跚而过。我和苦楝树一样,孤独地守候老家,期待下一个春天,花与叶重逢相聚,枝繁叶茂花如海。

苦楝树也称女儿树,有可怜、苦恋之意,耐受贫瘠,适应性强,自生自灭。它是故乡许多女人命运的真实写照,秀丽的大姐二姐三姐出嫁时,无不躲避苦楝树下偷偷哭泣。她们在离家远去的崎岖山路上,每回顾一次老屋,依依不舍眺望送别的苦楝树,几乎流两行眼泪。

父母暮年,苦楝树上飞来过乌鸦,呀声不绝。老人认为是不祥之兆,闷闷不乐,果真没隔多久,苦不堪言的老树死了,勤俭持家的慈母病逝,七年后父亲也驾鹤西去。留守老屋的子孙甚少,故园凋敝,风雨侵袭,剩余楼房更摇摇欲坠。

现在,农村苦楝树稀缺了,后代多不知其苦味,大哥二哥尚未忘却。尽管苦尽甘来,生活今非昔比,我怀念这棵树。因为那棵苦楝树,伴我住过的老屋,有过多少童年往事,记着我曾走过的路。当我想起家乡一草一木,就对蹉跎岁月百感交集,满怀信心开创美好未来。是啊,吃过半个世纪前的苦,还怕什么艰难险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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