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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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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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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胜于悬

我知道十字绣,是始于我的一个学生新婚要我写两个字 —— 燕居。他们要自己再把这两个字跟一幅正午牡丹的图,绣在十字绣上。

其实,十字绣的起源很早。唐朝就有,还传到欧洲。十字绣原本叫挑花,有的地方还叫挑补。之所以叫十字绣,是因为用十字格布穿经插纬的,对照图案便可绣出。

前些年的时光,我家还是望城居的时候,常常有段路要乘一站火车通勤,大约要接近一个小时的。在现代,即便是乘坐公交通勤的,即使在上海,一天往返要花三四个小时的也很普遍,在北京也差不多一样相同。不过,因为是乘坐公交,虽然尽管耗时长达一两个小时,却很少看见有人在那里做十字绣,大约是因为公交车倒来倒去的缘故;所以乘坐火车看十字绣的,就司空见惯了。

我看见的十字绣,大多是通勤一个小时左右的女工。他们一上车,就找到最后节车厢的空座,展开大红或者橙黄流行的那种大包,放平,把十字绣摊在膝头,图案是放在哪里并不计较的,只要眨眼就可看到。有时候是一个人,两个人,多的时候三五个人。他们都有工作,或者在铁路,或者在银行,有的还是教师。衣着和发式都是很时尚的,到什么时候穿什么,比如,春装体恤小西装牛仔裤;冬装雪地靴小皮夹克,甚或还有全狐围脖。头发大都是棕

红的抓髻,很少有披肩的浩发。假如你不细心,你不会知道他们真实的芳龄——其时,人总在四十七八或者已经五十岁上头了。这些人,年龄出奇的相同。

火车广播的音乐原来是那么悠然地适宜旅行,而广播员千篇一律地做着催曲,也是一段梦。偶尔才有一个半个被查票的旅客匆匆地被唤醒,起身,打着呵欠,发现身边还贴着两个绣女:耶,绣得这么漂亮!连被补票的,都稀里糊涂地被十字绣给吸引了青睐。

针下去,手上来,拉线,反复了上千年的动作,一道风景,一盘静物,一组卡通,一畦花卉,当然也包括我说的所谓名人字画,是应有尽有。可谁知道这些通勤的女工,又绣进了多少他们曾经追逐和消磨过的梦,或者现在还没醒。

而我常常是靠在通道坐椅旁的看客。时间一长往往就没话找话。他们也无矜持,一面十字绣,一面聊天。有时候到站了,大家便一起忙不迭地,塞巴塞巴,收拾起,下车。谁也不再认识谁,下次见了跟陌生人一样。

这些绣女的剪影,一直定格在我行程里,也成为了一帧编辑的图案。丑与美都不在了,只有专心致志的鼻准骨和视线做成的崇高气息的端庄和宁静。在这端庄和宁静里,还混入了“香奈儿”或者“地中海水蔓系列”的缅邈悠长,是令人向往着莫可名状的一次遗忘。

我家有一幅后来也是学生送的十字绣,是一幅旷古的山水,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还装饰了紫檀木的镜框,悬挂在我中厅里。

可我独喜在我通勤的时段,在那最后节车厢,在那空座,在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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