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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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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2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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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人间”——兼谈词汇特征属性的诗化之二十

佛雏先生统计王国维《人间词》115 阕中“人间”字样,共出现了38次。佛雏先生著有《王国维诗学研究》。我最近为撰写此文,请问了一位英译王国维诗词的朋友,告诉我王国维还有诗192首,共计307首(见陈永正《王国维诗词笺注》),人间总共出现46次,足见人间在古诗词中词频之高。

人间,从本体属性向特征属性的诗化过程,常常是以或相同或相反、一对一的手法呈现的。这种手法修辞学上称为对比,诗词学上称为对仗。白居易《大林寺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人间与山寺;《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的“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的人间与尘世等,两两相应相合,其思想指向明确,情感转换自然,语言立体感强,艺术效果凸出。另外还有一点,即根据与人间相对的词汇,可推知人间更为具体的指向与含义,诗词无论古今都是给读者看的,这也为阅读理解提供了便利。

(一)人间与物外

人间与物外,物外是世外之意,此人间则是人世或世人,也就是尘世之意。

崔涂《送道士于千龄游南岳》“物外与谁期,人间又别离。”

元好问《箕山》“人间黄屋贵,物外只自洁。”

崔诗意为,在尘世上我们又要分手了,此后还能跟谁一起去期望世外桃源呢?元诗意为,世人都看重金钱,追求黄金屋,我则甘愿处于世外而保持洁身自好。两诗都表现了不同流俗的高格与境界。陆游《卧病杂题》还有“人间跛男子,物外病维摩。”维摩即维摩诘,在家的佛教居士。诗人说自己生病了,在家成了跛脚汉,倘在寺院也是个病僧。一直想为国家出力的他,而如今身体不争气又出了问题,其苦闷的心情,极易引起读者的共鸣。物外还可以写成“诗外”“鸟外”,鸟外系指高空,即天外。姚合《送田使君赴蔡州》“诗外应无思,人间半是行。”半是行就是过了大半辈子,表达了诗人“功业今应立”人到老而进取之志不移。齐己《宿江寺》还有“身共锡声离鸟外,迹同云影过人间。”锡声也作锡响,锡环振动作响,系指僧人出行。岛僧留宿,诗人以诗相酬,既表达了对岛僧“珍重来晨渡江去”的感激之情,同时也表现自己清高的节操。

(二)人间与天上

人间与天上,天上既指人们现实生活中的天空,同时也指神话传说中的仙境,亦实亦虚。此人间即为现实天下之意。

苏轼《惠山谒钱道人烹小龙团登绝顶望太湖》“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

徐叔至《促拍满路花·秋上曾两府》“人间秋正好,天上月才圆。”

苏诗“小龙团”为宋代的一种小茶饼。诗是说,独自提着天上的小茶饼,来试泡被誉为天下第二泉太湖的水。这是以虚代实的写法。徐词则以实写实,天上的明月和地上的人们都在过中秋节,“秋正好”是说桂花开放,“月才圆”是说月亮也真给力将要圆满。促拍满路花为词牌名。人间与天上的古诗词,不只是赞颂人间的美好,也鞭挞社会上的丑陋。诗人词人们没有忘记自己肩负的社会职责。韩溉《鹊》“人间树好纷纷占,天上桥成草草回。”借七夕喜鹊批评了不愿尽职尽责,却愿一味争抢着去享受之风。纷纷、草草对比强烈鲜活。文天祥《黄金市》还有“人间早见黄金市,天上犹迟白玉楼。” 文天祥生活在南宋之季,其爱国高节,使他不仅为国家的重兴,不忘使命,坚持与外侮抗争,而且也对当时的南宋朝廷提出了委婉的批评。“人间早见黄金市”意为,社会上早早地都在追求金钱,而朝廷却迟迟地不能够廉洁自律。诗虽为讽谏,却与岳飞直言“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的报国之志相同。

人间与天上,这一诗化组合,至今还在被现代汉语所继承。巴金《春天里的秋天》(十九)“难道在天上也和在人间一样,爱情也是不自由的吗?”是大作家对爱情的追问。

(三)人间与海上

人间与海上,海上在白居易《长恨歌》中解释为仙境,“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此人间即为世俗之意。

杜甫《西阁二首》其二“诗尽人间兴,兼须入海求。”

吴文英《思佳客·丹桂花开第二番》“人间宝镜离仍合,海上仙槎去复还。”

杜诗旨在阐释写诗作赋现实与理想的关系,当然要侧重现实,但也要兼顾理想的追求。理想是什么?理想就是美好的境界,除了直抒胸臆,还有间接托于梦境,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李清照的《晓梦》都是如此。李颀《送卢逸人》还有“不复人间见,只应海上期。” 海上也写作“蓬阁”。李峤《送司马先生》“蓬阁桃源两处分,人间海上不相闻。” 你去蓬莱阁,我在桃花源,一个海上,一个人间,相距虽遥,而纯洁的友谊是长存的。吴词的“宝镜”,为镜子的美称,也有比喻月圆之意。“仙槎[chá]”,神话传说中能来往于海上和天河之间的竹筏,此借指远行人所乘之舟。人间的重圆和重逢之美,胜于仙境之妙。

人间的一对一,还有其他的组合方式,“人间与世上”“人间与天下”等。李端《送皎然上人归山》“适来世上岂缘名,适去人间岂为情。” 刘禹锡”《和思黯忆南庄见示》“从来天下推尤物,合属人间第一流。”尤物系指美女,合属为“应该是”的意思。

王国维把自己的词集甲乙两稿都称为《人间词》,名句亦多。“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蝶恋花·阅尽天涯离别苦》)“自是思量渠不与,人间总被思量误。”(《蝶恋花·窗外绿阴添几许》),渠就是她,脍炙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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