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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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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3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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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汗青”——兼谈词汇特征属性的诗化之三十

“汗青”亦称史册,册即串编在一起成捆的竹简。但汗青跟竹简是不能同日而语的,竹简的历史早于汗青。竹简商朝以前就有了,“惟殷先人,有典有册。”(《尚书·多士》)殷先人即商朝的先祖。春秋时期,孔子晚年还有“韦编三绝”的故事。但那时还是契刻,用刀,用不着使火。

使火的汗青工艺史,应在毛笔发明之后。据南朝梁周兴嗣《次韵王羲之书千字》言“恬笔伦纸”(《梁书·列传文学上·周兴嗣传》),是说蒙恬制笔,蔡伦造纸。“恬尝书狱典文学。”“始皇二十六年,蒙恬因家世得为秦将,攻齐,大破之,拜为内史。”(《史记·蒙恬列传》)这与近年出土的战国竹简(秦昭王至秦始皇时期),已经使用毛笔书写的史实,是相互吻合的。(见《睡虎地秦墓竹简》,文物出版社1977)

汗青工艺的历史,只能从这一时期开始。这个史实,回答了《诗经》《楚辞》中为什么没有“汗青”,也回答了汗青的词源,系来自于战国以后的工艺化,而非诗化。汗青的入诗,则是使用工艺化的成品词汇,整体作为特征属性,来表达其青史或史册意义的。

我国古代文学史上著名的汗青诗潮,是从宋朝开始的。

(一)李清照与陆游

“感于哀乐,缘事而发。”大词人李清照与大诗人陆游,都是亡国之痛的亲历者和呼号者,也是汗青诗的开启者。

李清照《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夏为殷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

陆游《赠传神水监》“误遗汗青成国史,未妨著白号山人。”

李诗“夏为殷鉴当深戒”,《浯溪中兴颂》系指唐人元结的《大唐中兴颂》,摩崖石刻地点在浯溪,即今湖南祁阳。《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是诗人当时与朝官张耒的唱和。“夏为殷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殷商的君主应以夏桀的灭亡为教训,这面镜子至今还在。夏为殷鉴,语出《诗经·大雅·荡》“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诗以古喻今,表达了诗人对北宋朝政的深度担忧。但诗人所逆料的国家情况还是发生了。他们一家也成为了北宋这个大家覆巢之下的无完之卵。钦宗靖康元年(公元1126),即诗人的丈夫赵明诚做淄州知州这一年,听说金军进犯京师汴梁,两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满箱的都是书籍,虽恋恋怅惘不已,但心知这些东西必将已不为己有。第二年,即高宗建炎元年(1127年)三月间,她的婆婆郭氏死于建康即今南京,她的丈夫赵明诚到南奔丧。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全部载去,只好先把书籍中沉重的大的印本、重复的藏画、没有款识的古器全部卸下,后来连国子监刻本、古器大件也不要了。这样还装了整整十五车。到海州,雇好几艘的船渡淮、渡江,好不容易到达。而此时青州老家,还锁有书册什物,占用了十几间房屋,打算来年春上再备船装运。可到十二月,金兵攻下青州,一切化为兵燹。(见李清照《金石录后序》)

陆诗“误遗汗青成国史”,《赠传神水监》传神系指画师,水监为官名,具体所指未详。“写照今谁下笔亲,喜君分得卧云身。”为人作肖像,你是最了解我的;欣喜你把我画作了隐士。写照即画人的肖像,卧云即隐居。“误遗汗青成国史,未妨著白号山人。”承蒙朝廷错爱,使我完成了国家的两部史书,你不妨就明明白白称呼我为隐士好了。著白,明白。(见司马光《与薛子立秀才书》)。宁宗主政时期,命诗人主持编修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和《三朝史》。书成之后,诗人即隐居山阴。按此,诗当作于修史之后。诗人《初夏》还有“汗青未绝茶经笔,那暇投文吊战场。”此为反语,既然史书还可以写茶经,那我就没有时间去做凭吊古战场的梦了。《茶经》为唐人陆羽所著,投文即赠文,吊战场指的是唐人李华《吊古战场文》。

汗青诗,南宋与陆游年齿相仿的还有周必大《送徐漕移宪浙东》“一去中台十九年,爱君忧国得华颠。”“寒碧轩窗馀旧句,汗青简册奏新篇。”对友人的忧国之心和战果之劳诗人都赞誉有加。

(二)岳珂与文天祥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赵翼《题遗山诗》)汗青诗马不停蹄,至南宋到达巅峰。

岳珂《试庐陵贺发竹丝笔》“世门官爵岂必计,且幸一家同汗青。”

文天祥《过零丁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岳诗“世门官爵岂必计”,竹丝笔即笔头使用竹丝制成的毛笔。“吴俗近日却有用竹丝者,往往以法揉制,使其就挥染。”(见陈槱[yǒu]《负暄野录》)诗人系南宋抗金将领岳飞之孙。宁宗时曾任户部侍郎、淮东总领兼制置使,以忠勤著名。但朝廷启用贤能为时已晚,日薄西山的颓势,已难挽回。“此君素以直节名,延风揖月标韵清。”诗人托物咏怀,借笔管申述岳家军家风,正直的气节,清廉的品格。“世门官爵岂必计,且幸一家同汗青”,笔神管城侯不须问此竹出自哪里,值得庆幸的是它们都是书写青史之材。一家,也是岳家满门忠烈的比况。

文诗“人生自古谁无死”,零丁洋在今广东江门。诗人是南宋理宗时期的状元。曾经掌管军器监兼管直学士院,因斥宦官董宋臣,讽权相贾似道,而遭贬谪。元军南下攻宋,诗人散家财,招士卒勤王。后以右丞相兼枢密使,奉命与元军议和,因面斥元军主帅被扣,于押解北上途中逃回。后在五坡岭被俘,押至元大都,被囚禁三年,仍誓死不屈,从容就义。文诗与岳诗笔法不同,直抒胸臆。“山河破碎风抛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国家破碎得如同抛飞的棉絮,个人职务升降得如同雨打的浮萍。“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人固有一死,诗人之死重于泰山。其汗青诗《过零丁洋》,成为一个朝代的终结,也成为诗人词人们为历史负责的国家精神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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