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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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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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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纫机

有几年没有听到家里缝纫机声响了。

前些日子,家里进行一次小装修,一次下蹲,“嘶”的一声,裤裆裂出个小菱形洞。这是条七八分新的裤子,不补一补实在浪费。到了顶层楼,见那架闽江牌脚动缝纫机已蒙上一层灰尘,拿来一块抹布擦一擦,发现桌面剥皮铁架锈,小抽屉也没有了,掀开桌面里的盖板,摇出藏于桌面下的机器,发现机器更是咬得厉害。唉,算了,即使它能用我也补不好。

缝纫机是我岳父1986年夏天购买的,是妻子最贵重的陪嫁品。堂兄谈及我家离公路太远,抬缝纫机的辛苦时,我也抱怨妻子随嫁个笨重的东西来,说买台收录机多好,多轻巧。我是个歌迷,特想拥有一台收录机。

不过这种看法很快改变了,因为我后来发觉缝纫机发出的声音不亚于音乐声。

单人房里刚多出个女人和缝纫机那段时间里,便时常响起的“嗒嗒嗒……”缝纫机作业声。妻子先是为我和我爸妈做衣服,后是提前为未来的婴儿做些帽子、衣服、裹毯、抱被和背带。这时发觉,这响声是世间最美妙的轻音乐,我在一旁听着听着,竟然陶醉了。

后来对这声音感觉发生了一些改变,当然,并不是觉得不美了,而是先逆后顺,回味无穷。有一回,家里刚增置一台黑白电视机,见电视剧精彩,想邀妻子一同观看。“没看头没看尾只看中间,知他们谁是谁。”妻子没有看,径直走到缝纫机前,“嗒嗒嗒……”操弄起缝纫机来了。她说:“趁稻子还没收割,赶紧做些布袋。你应该知道那阵子的忙吧:收割了一天,傍晚挑着稻谷回家,还得收干谷,风除瘪谷,一直忙到晚上八九点,你休息了,我还得预备第二天的饭菜猪食料,好早早再去割稻。”一席话扫去了我看电视剧的兴头。

还有一回,见妻子又坐在缝纫机前,我说:“休息休息吧,做衣服不急,不是还有明天吗?”有了两孩子之后,家里花销大,单靠养猪种粮解决不了问题,于是我到乡办工厂做工,这样一来,家里的农活基本要靠妻子料理了。早上我去上班前,见她挑着一担装着孩子的竹篮,一头是老大,一头是老二,老二一头挂着把锄头,赶着牛,往外走。我知道,那是去挖田种菜。她太辛苦了,我很心疼。她说:“与农活比起来做衣服算什么辛苦,明天有明天的事,你买了一小车煤回来,趁天气晴好,赶紧把它打碎,筛出来印制成蜂窝煤,你有空去挑几担红土……”那时村里没有破碎机,我第二天得去上班,所以没有说话。这时小儿哭了,我忙抱来哄,孩子却哭着要妈妈,就对妻子说:你抱,我来做。“你会吗?哼。”抱过孩子的妻子一脸不屑说。我说:“裤管直溜溜的,不信不会。”

我坐在缝纫机前,手扶布片脚踩踏板,顿时桌底下“呼呼呼……”桌面上“嗒嗒嗒……”机器动了起来。此时我已无心欣赏自己弄出的声响好听难听了,脚飞快地踩着,怕慢了踩反方向,折断机针。妻子看我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忙走近一看,急道:“停停停!你看,两层布片没有叠齐,针线行走像游蛇,这样行吗?拆线!”“怎么拆?”我问。“拿剪刀来,把线一步步挑断。”唉,缝不到一分钟,5分钟只拆一半,气得我扔下剪刀,走开了。

妻子有事没事总擦拭缝纫机,我或孩子谁把重物放在缝纫机桌面上就斥责。我说:“现在衣服全部用买了,缝纫机有什么用,还把它看成宝贝!”妻子说:“你看,前天刚买的裤子长了是不是要改,家里种了一片茶,须缝一些茶叶布袋,摊凉茶布帐,没有缝纫机行吗?”我无话可说。就这么着,缝纫机长期闪亮着,时刻保持待用状态。

2015年3月19日,家里的缝纫机突然由宠儿变为弃儿了。缝纫机响声从此停下,不再响起。

几天前,在外经营服装生意的儿子知道我只有两条好的裤子时,立即给我寄了三条。我一试穿,每条裤脚都须裁掉一寸,这时我又想起那架缝纫机,想起在妻子操作下那时快时慢,轻盈带着细微的钢琴余音的缝纫机声来。

“嗒嗒嗒……嗒嗒嗒……”那是美妙的天籁之音,好想好想再听一听呀。可惜没机会了,每每想起难免一阵伤感、失落。

     此文发表于《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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