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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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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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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居”的变迁

我总习惯地将自己居住的房屋叫“窝居”,几十年来,这小窝毫不犹豫地一次又一次地发生着变化,给我这等平凡人悄无声息的生活,带来一个又一个小惊喜。从“窝居”的变幻中,无不从中折射着社会变革的节奏。

时间追溯到1970年1月的一天中午,云锡松矿2095平面——矿部办公区和老三坑生产生活区,矿山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地震了,地震了……”一声声急促的呼叫,惊醒了正在午睡的儿时的我。只见我们居住的用木板拼接起来的板板房,在“咯吱、咯吱”的声响中微微晃动着。紧接着,传来妹妹“呜呜”的大哭声,以及“来,跟叔叔到外面”的声音。因为在行政科上班的父亲不在家,于是,母亲带着我们跟随一个叔叔出了板板房,此时房外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已是人流如织。

我家原本居住在云南通海县,这是我们在刚刚经历了1月5日通海7.8级大地震后,从小城里的一片片废墟中死里逃生,为躲避震后的余震和不可预知的风险,投奔在个旧市矿山工作的父亲而来。我们位于通海西街中段的家,是城里街道上组成最多的四合院,一栋二层楼的木质结构小楼,这小楼在地震中被前移了好几米,一楼不见了踪影,二楼被担在了院中的水井上,住在二楼的我们因此得以保住性命。而住在一旁小平房里的外婆却被深埋地下,到了另一个世界。

想不到这通海的余震也会波及到远隔几百里的个旧矿山来,三岁多的妹妹在通海大地震中早已变成了惊弓之鸟,谈震色变,因而只要一听到地震了就会嚎啕大哭。弟弟还在母腹中,对地震一无所知。快七岁的我却因为刚经历了大地震后被人救出,以及众多的余震,反而对这小震满不在乎,好似习以为常了。

这个时期,我们居住的板板房在矿山很普遍,是一排离碴子坡不远的小平房,一间一间地隔开,每间住着一家人或是一间职工宿舍。这是领导们想方设法特意腾出一间,给我们这些不速之客避难。

板板房不远处,有一间吊角楼,那是大家的公厕,分男女两间。吊角楼让我惊奇万分,它依山坡而建,房屋的一面紧贴地面,另一面仅用几棵铁杆撑着悬于空中,也是用木板做成,地面上有一排长条形的洞,直通似乎深不可测的山坡。我想,在这掉落的任何东西,都会不见踪影的。所以一开始进去后,总是用手紧紧抓住身边的木板不放,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滚下了山坡。

就这样和板板房与吊角楼相伴了几个月,到了开学的日子,母亲也要上班,加之在灾区的恢复重建中,父亲早就请人在原地为我们盖好了房子,刚上一年级的我与母亲、弟妹一起,回到了家乡,住进了崭新的有好几间小屋的砖瓦小平房。虽然这栋白白的墙壁、平整的水泥地板的砖瓦房,住起来宽敞、舒坦了许多,可我却难忘矿山上独具一格的会微微漏风的板板房和吊角楼。

岁月不知不觉在我们的手指间溜走,一晃几年过去了。七十年代末,四十多岁的母亲因病去世后,我们举家迁往松矿设在个旧大屯汗泥村村头的采购站,投奔在此干采购工作的父亲,这时我读初二。

采购站由几幢砖瓦小平房组成,靠公路边有一个大场子的是职工们工作和居住的地方,后面被菜地环绕,与村庄相接的是几排家属房。

我们到达后,父亲将我们带到了那个有场子的小平房右边唯一一个有两层楼的房屋里。父亲告诉我们,原来他住楼下,另外一个大爹住楼上,一个月前那个大爹退休回老家了,他就向领导要了这间上下楼的房。从此,父亲住楼上,一张小床、一张办公桌,打电话、算账、休息在一间;我和弟妹三个住楼下,沿墙壁二张小床,我和妹妹睡一张,弟弟一个人睡一张,中间放一张饭桌,休息、吃饭在一间;房外搭了一间简易的小厨房,里面有一口烧火的锅灶、一只盛水的瓦水缸,堆了些柴草、煤炭什么的,就连吃饭的一张小桌子也摆不进去了,所以桌饭就放在了我们的住处。我们旁边,是一间够住两个人的临时招待所,给出差到此的人暂住或来拉菜的司机休息。

这里虽不及老家的住房宽敞,但也算是那时松矿条件最好的家庭住房了。记得对面是一大间马厩,有好几匹肥瘦各异的黑白大马,以及几辆运货的马车。常常见住在我们隔壁的几个叔叔,时不时会为马钉掌,“叮叮”的声音中游刃有余,他们可是养马和赶马车的一把好手。

两条高大的看门狗,几只漂亮可爱的小花猫,是从未养过小动物的我们的宠物。记忆中我家右边有个小水池,这排房屋的洗衣、热洗澡水、浇菜地全靠它;还有一个小小的鸡窝,能看着自家孵化的一窝窝鸡出壳、长大,然后它的蛋和肉成了我们嘴中的美味;池中养着鱼、场院边一则的一小块地种着多种菜,算是自给自足吧。在那个全凭父亲一人的工资供一家人生活和三个人读书,什么都要票证供应的年代,有了这些贴补,我们这些“吃米虫”“小老虎”就能不挨饿。

每当早晨天刚蒙蒙亮收菜时,采购站的场院里非常热闹,附近的村民都会排着队等过秤、数着得到的钱,然后称心如意地走了。不大一会儿,松矿的大卡车进场装菜、关好车厢门,将这些新鲜的菜运送到矿山的各个职工食堂。

因为场院里近大门处有一盏路灯,晚上的场子成了鸡们和小孩子们的天下。俗话说“飞蛾扑火”,夜幕降临时,明亮的路灯引来数不清的飞虫,众多的飞虫绕灯飞舞后坠落地上,场内职工们养的鸡便纷至沓来,一只只鸡妈妈带着一群群鸡宝宝们争先恐后、一饱口福。完成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后,几幢居住在这里的孩子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泛着光亮的路灯下,玩跳大海、过家家、老鹰叼小鸡……

记忆深处流淌着青春时光,1982年底,高中毕业后我参加工作来到二坑的前身老八区,即1920平面的汗谷地附近。或许那时女工非常稀少的缘故,我们几个女职工似味精一般得到了特殊照顾,被分配到砖混结构四层楼的区办公楼的一楼居住,没有像男职工那样八人一间住上下床,而是四人独占一间且不用爬上下铺。这里二至四楼是办公室,仅一楼有几间宿舍,自己感觉如同得到大熊猫一样的待遇。

我拿来父亲买的煤油炉,时不时和同宿舍的女友聚餐“打平伙”,就连附近的一些男职工,也会偶尔买肉买菜来加入我们的聚餐队伍。煤油炉煮饭炒菜时无烟,但在点火和灭火时有烟且味道特别难闻,所以每操作这两个动作,我都会将它抬到屋外。

办公楼前是一片很大的水泥板平台,平台上有几张石桌石凳,供人们业余时间休闲娱乐。一旁的厕所还是十年前见过的一半着地一半悬空的吊角楼,直到多年后才有了平地上的厕所,这已是后话。

平台尽头悬空的下面,有几间很小的板板房,这是几位老师傅就着水泥板当屋顶搭起来的,可是比那些用旧风筒或油毛毡铺的屋顶强多了。这还是有一天我在平台的石凳上坐着偶然发现的,那天吃中午饭间,忽然有一股油炸香味赴鼻而来,我不由得大声询问:“什么东西?好香啊!”

“大草乌,敢吃么来嘛。”一个男中音很近地传来。

“哪啊?”我寻声四处张望,却只闻其声不见人影。

“在这呢,你坐的平台下。”

“平台下还能有人?”我满腹狐疑地走向平台边,沿一条窄小的崎岖小径而下,看见了第一间板板房,果真香味越来越浓。进屋一看,这是一间大约四、五个平方米的家,一眼就瞅见刚起锅的大草乌,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傅正在将炸过的香油铲进碗里。我用手抓起一片放进嘴里,只觉香中带苦、苦中带凉地直奔体内,从此我认识了这位在井下干了三十多年的老师傅。

工余时间到山上挖大草乌来吃,这是矿山人特有的一大喜好,靠山吃山哟!大草乌虽好却有毒,烹饪不好吃了会闹人甚至死人,所以人家都习惯弄这东西不叫人,而是自己吃,除非相互约好的。但我之前只见过吃过用土锅或铁锅煮肉的,用油炸他是我看到的第一人。

因想要记录下矿山点滴生活的缘由,第一次拿到几十元工资的“第一桶金”,没给家里一个铜板,也没为自己买什么穿戴,而是省吃俭用积攒起来,于几个月后买了一台当时最好的120双镜头照相机。此后在我休息日的东奔西跑中,黑白胶片上留下了矿山还遗存的那些板板房、吊角楼、石头房……

随着矿山的发展,矿机关和职工生活区于八十年代中期搬迁到了山脚下的甲介山。后来,我调到矿机关工作,于八十年代末结婚住进了甲介山办公大楼旁的四层楼砖混房“鸳鸯楼”。这幢房屋原是职工宿舍,因结婚的人多了,一人结婚其他人就搬到其他宿舍“让位”,久而久之形成了家属房,于是被称做“鸳鸯楼”。后来矿上干脆只分配给成家的职工,成了名副其实的家属楼。

我家这房子约十八平方米使用面积,因靠边多了走栏处的四个平方米,看起来比中间的那些房子宽大了很多。能有这样的房子,我很知足也很欣喜。因为几年前,我曾目睹了一个比我大几岁,早几年结婚的大姐姐,结婚时因没房,就在一个职工宿舍里拉起一块布帘就当新房了;还有的住进了自己盖的板板房……

在“鸳鸯楼”一住十余载,儿子就是在这里慢慢长大。其间此楼经过集资改造,在原有一个单间的基础上,在房屋背面加盖了一个卧室、一个卫生间、一个阳台加厨房,从宿舍似的住家户变成了配套房。我的小窝也拓宽到了四十多平方米,总算是来个亲戚朋友有了住的地方。十多年来,我们经历了水紧张时的定点供水,还有缺水时的用水车送到房前,每家每户排队用水桶、脸盆接水和用水缸储存的那些艰苦而难忘的日子……十多年来,邻居间的相互帮助,让整幢楼的人们和睦相处,谁家有个难事都会相互关心照顾……

2000年后,乘着红河州州政府从个旧搬迁到蒙自的东风,为过上“矿山工作,城市生活”,我们狠狠心,倾尽所有的积蓄加借款,在蒙自城买下了一个正在建盖的七层楼小区中,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商品房。

房屋装修完成后,我们到新房过了第一个春节。在宽大的屋里过年的感觉至今难以忘怀,能够拥有这样的房子,真像做梦一样。年三十喜庆的礼花,一夜到亮时而热烈、时而零碎的连续不断的爆竹声,在我脑海中留下难忘今霄的旋律。

最初到蒙自的新家,只是双休日或每月一次,就像住宾馆一样,来去匆匆。后来矿上开通了蒙自、个旧这两市的通勤车,就常居于蒙自而早出晚归了。一段时日过后,偶尔回甲介山的家一次,突然感觉到这个家太小了,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有时想着甲介山的亲朋好友多,邻里熟悉,好谈天说地,欲在此小住几日。但思来想去,还是经不住灯红酒绿的城市生活,以及欧式七层楼建筑中的大房间的诱惑,每天下班都兴致勃勃、一股脑儿地往蒙自跑。尽管城市里和邻居很陌生,没有多少话茬儿,一进家就随手关上门,躲进这一百多平方米的“窝居”供电做饭,饭后或自娱自乐或到南湖广场休闲娱乐……一转眼十余年过去了,生活好不悠然自得。

未来的日子,就一家人住在这城市的“窝居”,享受繁华的城市生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或许,今后我们还会住上更好的房子……

遥望今昔,往事如烟。一路走来,在云锡矿山工作的三十余年,住过了不同的“窝居”,跋涉过了许多矿山路和深深的巷道,浓缩了不同的人生经历,写下了丰富的人生故事……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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