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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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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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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觅历史的踪迹(外一篇)

秋雨绵绵的季节,我在探寻矿山古遗址的新奇的驱使下,随个旧电视台专题部一行10人,在好不容易挑选出的一个晴天,沿着锡矿山的崎岖小路,向海拔2400米的古代采矿、选矿遗址——“望乡台”进发。

从柏油公路岔入逶迤而泥泞的土路,我就产生了一种历险的壮举的感觉。狭窄的公路,一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山沟。老天象是故意考验我们似的,细雨潺潺地下起来,怔愣了半晌,我终于想到了那句“雨不过坡”的俗语,发现对于锡矿山的上部来说,今日并非晴天。

浓雾迷漫着悠长悠长的公路,我们的汽车在一团团泥块凝成的阵势中,如同蜗牛般缓缓爬行,仿佛每一团泥块都暗藏着一个阴谋的陷井……接近古遗迹的那个小山峦,我们的车轮开始打滑,于是我捏着的那把冷汗将自己的血液冲涮得汹涌澎湃……

车陷在了泥坑中动弹不得,男士们只有踏着泥浆推车,我们两位女士则感慨万千地在雨里观赏了一幅团结协作的优美画卷。

汽车对越来越险的山道无可奈何了,我们只好步行。抄近道攀爬碴子坡,哗啦哗啦的碎石子被踩动的声音朝上渐渐移动着进入蹊径。

站在长满茂盛野草的古老而又狭小的洞口,我开始浮想联翩。这个黑沉沉冷清清的石洞,或许埋葬着许多“砂丁”的白骨,或许演出了无数心酸的人间悲剧。我无意也不能考证它的年代和所发生的故事,然而我却知晓这里的采矿史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的明朝,旧时那经久流传的“苍蝇搓脚”“长蛇褪皮”“鹞子翻身”等让人惊诧的地下通道和一部部悲天悯人的血泪史,重重地撞击着我激烈起伏的心弦,吟奏一曲忧怨哀婉的“走厂调”。

巡视一个又一个醒目的俯视着伙房群的碉堡和岗楼,我的心轻轻地飘浮起来。迷雾重重的断墙残壁,诱惑着我掉进时间飞船,在浩浩历史长河中作一番遨游,潜过层层银浪,我停泊在三、四十年代,那些荷枪实弹全副武装地晃荡在高台上的影子,连同佝偻着身腰,背负着沉重的塃包,满身沾染着殷红色的矿泥的砂丁,交替地在我眼前闪现。

走近布满枪眼的碉堡,伸手触摸弹痕累累的石壁,我犹如听到密集的枪声里裹缠着阵阵狂傲的狼嚎和悲惨的哀呜,身躯恍惚跌入血红的漩涡,淋透了刺眼而恐怖的血流……

“这是过去的水牢。”

拨开百草丰茂地覆盖着的一个干燥的深塘,在马向导的叙述中,我清晰地瞅到一幅色彩浓厚的油画:宽大的水池蓄满了刺鼻腥人的气味,一群触犯了“天条”的砂丁,痛苦地身披枷锁浸泡在水中,身穿华贵服饰的老板嘻笑着花天酒地……

伫立着的望乡台——那座清翠碧绿的小山峰在飘来飞去的水雾里时隐时现,宛如海市蜃楼,蕴含着几多诱人的神秘。我对这一伤感的称谓百思不解,索尽枯肠才蓦地记起,在《隋唐演义》唐王李世民游地府一回中,“望乡台”是阴间地狱的第二站,书内描述:过了“断魂桥”就算过了阴阳界,人也气绝身亡,灵魂到“望乡台”最后看一眼阳间和家人,就永远隔世了。也就是说,“望乡台”等于“诀别台”。旧中国的锡山矿工(砂丁)把“望乡台”移居此地,究竟意味着甚么?是思乡?是生离死别?是祈告上苍?……

朦胧中,我满腹疑虑地摔进沉思的深渊。抬眼再瞧重重叠叠的山麓,陈旧的无数古洞、残破地沉睡的碉堡和水牢依旧。雾,却越来越厚;雨,却是淅淅沥沥地下着。芳草萋萋,象在诉说着什么……

一切的一切,折射着“沾得牢”的神韵,将我流连忘返的魂魄紧紧地沾贴在大山上。我想,我还会再攀上山巅,千百次地寻找历史的足迹,倾听它颤动的脉膊声,追寻它遗留下的无语的倾诉。


重返望乡台


秋虫啾鸣的一天,我再次与一伙友人驱车前往“望乡台”,欲觅获锡山文化的只言片语,那怕捡得历史遗留下的一片枝叶也不枉此行。

还是一年前那条蜿蜒颠簸的土路,还是一年前那峭壁耸崎的山道,不同的是那个阴雨绵绵的雨天不见了,那条被雨水浸得泥滑的路变得尘土飞扬起来。坎坷的碎石红土混合而成的山路,依旧使汽车在临近“望乡台”时,重演了“推车前行”的一幕。

蔚蓝的晴空下,熟悉而又陌生的“水牢”渐渐清晰而高挺起来。邈远间,被蓝天白云衬托着的灰黑色的残墙断壁耸立在一个小山丘上,挥洒着斑驳陆离的神秘。我的心从莫名的虚幻中挣脱出来,扑向久别重逢的掀喜若狂与百感交集。一个朴素的声音翻滚着由远而近,冲出心房:我又来了。

车停在被绿色的繁多芜杂的山草覆盖着的小山丘旁,我们迫不及待地下车前往,越过酷似天堑的用沙包层层垒起的矮墙,踏着大大小小不等的石头向小山丘顶峰的“水牢”攀爬,高不就低不着中,两旁茂密的山草无意间充当了我们的拉绳。

墙壁下,我们显得很渺小。没有了烟雾弥漫的断壁宛如裸身的艺术品,尽情舒展着自己的坦荡与深邃。我那一年前在雨帘中与之初次谋面霎时而生的混沌溟蒙的感觉在不知不觉间被清醇明媚所代替。这是一座两层楼高的碉堡,石块砌成的石壁坚固无比,射击孔——墙头四周陷下的凹洞异常醍目。从半圆形的破烂不堪的空门而入,只觉顿时被一片黯然潮湿所围困,房顶和楼层已荡然无存,从墙的中部岔出的石块可以依稀看出当年碉堡的结构层次。后墙不知那儿去了,遗下参差不齐地高悬着的大小石块在风中伫立着永世不变的姿式,使我想起“园明园”残存的独有景观。

一楼右墙脚下青幽的一人多高的野草,遍布着一个不难辩认的大池子——蓄水池,据说触犯清规戒律的砂丁就是在这个水池内受尽磨难,“水牢”因此而得名。三面是深渊,仅有一条通道的“水牢”居高临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我站在丘峰上放眼四望,远山近岭尽收眼底,飘浮着的云雾,使走进视野的另一座碉堡深藏若虚,幻幻悠悠。是呵,当年的“水牢”一方面控制了它脚下居住着砂丁的低矮伙房,另一方面与其他矿主相对峙,使守护从旺洞采出的锡矿易如反掌……

退下原路再回首时,残存下的石壁上布满的枪眼在阳光的折射下十分刺眼,仿佛诉说着那段阴霾满天的历史。

沿着昔日砂丁走厂的必经之地——瓦房冲而过,我们走上了寻找“望乡台”的山径。鬓发斑白的向导马学忠老师傅告诉我们:可惜驮塃的马帮踩过的这条小沟“瓦房冲”,在数十年前就变成了汽车行驶的公路,而通往“望乡台”的山路也经多年的开矿无从辩认了。

为使我们少走冤枉路,身体结实的马师傅凭着久远杂碎的记忆先行探路,我们在“瓦房冲”一边等待信号,一边谈论矿山的往事。十分钟左右,约三十米垂高的山腰上,马师傅呼喊着“上来”朝我们挥手。我们随着马师傅手臂转动的方向,艰难地爬行在乱石杂草中,勿东勿西地你拉我推,趔趄着向上攀登。

在黑青色的石块垒成的一个平台上眺望,我误认为这就是流传中众多的矿山遗址中最著名的“望乡台”,便久久默立着极力欲打开几十年前的时间隔阂,追寻砂丁望乡的感觉,不料却瞰到大屯海“一泓海水杯中泻”,田野工矿村庄沾来“东方风来满眼春”……

“这不是望乡台。”马师傅说话间往上而行,一会儿,他招手急呼,我们的失望被希望所代替,又在草荫匝地的山间踉跄着沿他的脚步行走。跃过很多小沟壑,汗水淋湿了发梢,此时我多么想化做一只山鸟翱翔蓝天飞达“望乡台”啊!

又是一个石块砌就的平台,马师傅断言这也并非“望乡台”。反复着“探路——进发”登上许多平台,又反复地否定,我们最终未能找到“望乡台”。我隐隐地懊丧着思索:或许千万遍筛洗似的开采使“望乡台”早已消逝;或许曾站过的某个平台就是“望乡台”,皆因如今的遗迹已面目全非而失之交臂;或许“望乡台”的确切地点有待我们日后去考证……

和万籁俱寂的“破山槽”遥遥对视,我心中有说不出的迷惘。山叠着山,雾裹着云,历史的天空究竟是怎样的颜色?

公路将一座雄峻的大山拦腰切成两半,把半个世纪前积蓄饱含着几多流传数载的幕幕人间悲剧,仅相距百米之遥的“忆苦洞”和“白骨洞”切割开来。在完全埋没在草丛里的“忆苦洞”入口处,拨开绿草,记载着洞内辛酸的石碑和敷满青苔的洞口暴露无遗。我从没钻过“忆苦洞”,自然不知洞里的奇道险途,只是从许多人的口中偷得模糊的“忆苦”片断,才使我的大脑拼出几个字:悲哀的生活。

与两洞呈三角形布置的“磨磐”,据说是过去砂丁无力进洞背塃后的最未人生之旅。推着日夜转动不停的巨大石磨,辗着红色的塃,砂丁的最后一滴血汇入了矿石里。“磨磐”遗址紧贴在公路边,仅存下一个角落,一块残旧的石碑靠着山壁,在右侧永恒地俯看着群峰,仰视着长空。

如果说美神“断臂维纳斯”是因为残缺才显得更美丽、更动人,那么锡山遗址的断垣残壁也由此而更加壮丽而深沉,神秘而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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