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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伟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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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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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瞰澄空

在很久以前梦到的,灰色的天空。灰色的飞鸟,从云端落下,在枯黄的树间穿过,未被撼动的残叶代替空中的飞鸟,向下坠落。悠长的轨迹,划过荒地,城市,在空中飘荡。黄色的点迹上下翻飞,枯色的平面切割着天空,泛着夕日的昏黄,最后,坠入蓝海。翻动的海浪,像天上的云沫,聚集,平静,在延伸至天际的海面上漂浮。无数次地梦见,飞鸟,枯叶,反复地飞翔,漂浮。循着不同的轨迹坠向澄空。无数的轨迹划过寂静的远空,但,天空依然澄澈。

重复地在窗前望到不变的风景,建筑上粉饰的漆层,在日晒下脱落,在其中,不断变化的天空。在我时刻停留的地点,未有人来过,也未与他人建立联系,所能看到的,只有尺寸之间的天空,与梦中相似而相差甚远的天空,促使我去往上空。

没有人伴同,手臂反复按压轮椅,在狭长的走道行过,光线无法进入的建筑内,人的私语被降到最低,反复进行着生与死的演绎。在紧闭寂静的门前行过,不会推开,也无法被我推开的门,一一略过。最后抵达了只有我能开启的门扉,推开门,年久失修的铁门发出金属的哀鸣。外界的光线进入我的眼瞳,轮椅推行,走向方形的高台。在方形的中央,两侧的边缘都难以望到。却未与自然远离,也未将人们舍弃的高度。足以俯瞰,望到的未望到的,全部都呈现在眼前,无数的建筑置于自身的下方,涌动的人群,无法看到每个人的面庞,但可以预见他去往何处。城市与树木木并未有分明的界限,彼此环拥,被绿荫所注视的城市,绿荫之外,众多相隔的城市被绿荫衔接。在平地绝对无法看到,因高楼而得俯瞰。自己所处的世界如此宽广,将人类、植物、动物、山川包括。不断变化的一切,被绀蓝的天空涵盖,向上伸展的山脉与云附着在天空,浮游、蚊虫、飞鸟、共飞,在变化而又未变的澄空之下。

一旦与真正的天空相遇,就再也无法忘却,想要将天空记录。每天推开腐烂的门扉,在无人踏足的空地仰视。白鸟与灰雁并行,在银月朦胧的夜晚。没入眼前正对的山脉。夜幕附着的天空,云层融入夜空,显出纯粹的夜色,渐渐转白。云层与天空分离,为云层所掩的明月托出金阳。飞去的生命时常返回,但也非我能分辨,推开的门扉时常闭合,但终有一天,无法推开。

孱弱的羽蝶从身侧飞过,落在我走过的平地,没有走进,自然的生命,拒绝着我的接近。枯叶般的羽翼在地上生根,像高空中的茧蛹在风中翕动,直至被鸟翼的阴影覆盖。颤动的双翅与鸟共飞于天空。真正的落叶与枯蝶,在初阳,在夕日,在阴云,在昏黄中没入天空。细微的生命,未曾被天空记录,但的确在空中飞翔,确切地在我心中留影。多次仰望的我也想要融入天空。偶然的一次相触,细微的虫躯。在眼前飞过。双翼的阴影,反复掩盖。随后,飞翔。无法遏制。双腿离开轮椅,开始行走。摇晃中,远离的一切。支撑双腿的事物不在,渴望飞蝶将我带离,然后,跌落于地面。半伸向远空的手臂被压在身下。一切都与我真正远离向前方远眺,飞翔的时候不在。高耸的山脊,为新建的高楼遮蔽。人造的事物将自然改变。

雨滴在钢筋编织的平面上滚落,细微的缝隙中,灰云堆叠在成片连接的天空,未见到一丝天空的本色。在连绵的雨中,反复迁徙的飞鸟。间歇停滞的雨后,径自生长的高楼。山脊山顶在俯瞰的眼前消失。变化的自然被不变的城市取代。在竣工之时,为雨所熄灭的,黯淡的夕阳,粉尘在光纤中飘动,鲜红色的云块,侵染天蓝。雨后滞留的雨珠吸走异响,自由的事物仍旧飞翔。未粉饰的建筑,涂上朱红。消逝的夕阳下,人造的红光亮起。在夜色的初阳。染红了天空。

在那之后,便什么都无法看到了。不断建立的高楼。将我所置身之处环绕能看到的,仅剩尺寸之间的天空。人们的时间在建筑中飞速流逝。我的时间在俯瞰中流逝。两者的时间出现了偏差,时间的绵长中,飞鸟的轨迹依旧无法涵盖天空。想要归于天空,已经不想在这个地方停留。但如果在这里归于自然,又会被归于人类。所以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处。

罕见的,从楼房的隙间望见夕阳。纯净的蓝云,稀薄的云层染成金红色的烟雾。将夕阳笼罩,在高楼,在窗边,在平地都可以望见。在寂静无人的路上。时刻将我注视的夕阳,越是靠近,越是感到夕阳的虚幻。就算时刻注视得到的,也只不过是经过扭曲的幻影。夜晚爬上天空,将夕阳拖拽。皎洁的银月露出,云也褪去颜色,游弋于天空,仰视着也无法辨别眼前的事物。星辰在很早以前就无法望见,今夜也是亦然。干枯遍横的枝条将天空分割,银光的碎屑洒下,让我得以继续。枝条也渐渐稀疏。山脚的路灯熄灭云恰好为银月照亮其后,掩盖明月。再也无法看到任何事情,一切都已归于寂静的天空。想要完成的事,从始至终只有一件,现在也已完成。

抵达山的顶部,能感受到的。只有支撑自己的轮椅与依旧飞翔着的一切。归于夜空的一切,在天空游弋。但在远处,人造的光亮仍存,拒绝着飞翔,我想要飞翔。永远的,短暂的,无法忘却的飞翔。独属于我的,轻盈的生命。

再次离开支撑的事物,向下俯瞰。坠下的冲动已无法遏制。面向天空,下落。在下落中,浮动的白云轻移,银月静照着皎洁的夜空。云层像翻起的白沫,在海面上飞翔。澄澈的天空下。已经什么都无法看到。我微微仰起头部,像是在俯瞰澄空,澄空逐渐与我靠近,仿佛伸手就可触到,最后,坠向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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